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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斯内普最终下定了决心,可能已经太迟了,他知道太迟了,但他下定决心了。然后他发现这真的很容易,走向詹姆,直视詹姆的眼睛说“我想跟你谈谈”。每靠近一步,他都更意识到这比自己以为的容易,他忽然意识到詹姆或许正是这么做的,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然后越来越容易。与此同时,痛苦也开始更深地撕裂他,好像未等他与詹姆真正发生对话,那些伤口就已经血淋淋地揭开。

      詹姆在他靠近时悄悄往后缩,布莱克低着头卷地图,好像没注意到好朋友正企图用他把自己挡住,但他肯定知道正发生什么,他那样精心地对待一张地图只是不想当着詹姆的面杀掉斯内普。听见斯内普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詹姆呆呆地眨着眼睛,好像被车灯照到的鹿一样——而他真的是一只大得要命的鹿,斯内普为此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大笑冲动。

      “我,呃……我现在……”詹姆结结巴巴地说着,躲避他的眼睛。

      他不想谈,斯内普痛苦地意识到,同时产生的还有愤怒,因为詹姆不想谈。他走向詹姆,想解决他们之间被搁置已久的问题,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他讨厌当众处理这种事,但他不知道詹姆现在住哪里。他没回过两人从前的公寓,但某个时刻有几句闲谈飘进他耳朵里,詹姆散会后回的是乡下的某个地方,这甚至不算个线索,每个城市都有乡下,但这意味着詹姆也不住在之前的地方了。詹姆搬了家,而且没告诉他,他或许再也不想看见斯内普出现在自己的地方。

      “我们几个约了去喝一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布莱克把地图投进沙克尔怀里,轻轻撞了一下詹姆,口吻轻快。

      詹姆忙不迭地点头,看布莱克就像看救星一样,因为布莱克使他免于跟斯内普谈话的苦难。斯内普咬紧牙关,火舌舔舐着他的肺,他想抓着布莱克的领子把他扔一边去,但布莱克不会任由他这么做。

      “介意带我一个吗?”他问,仍看着詹姆。

      “当然我们介意,这是老朋友间的聚会。”布莱克结结实实地挡在詹姆和他中间,转头拉起詹姆的胳膊,“走吧,叉子。”

      “呃,那……”詹姆来回看着他们两个人,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脑中塞了太多的话以致它们堵在喉咙里。斯内普注视着他,祈祷他赶紧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比布莱克口中即便不是杜撰也可有可无的朋友聚会重要得多,他们随时都可以聚。

      然而詹姆说:“……回见。”

      他跟上布莱克的脚步不再踉跄了,卢平也起身加入两位好友,斯内普像个傻瓜似地看着他们消失在会议室门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这两天想的都只是在脑子里来回排练自己要说的话,但它们现在用不上了。其他人迅速转开了视线,只有莉莉走向他,温声请他帮自己清理壁炉里的烟灰。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摆脱刚才的事,斯内普让莉莉把自己拉到一边,满怀感激,但他想起刚才莉莉就在旁边看着,任他自取其辱,什么都没做。

      这是没道理的想法,但从詹姆消失的那一刻起,疯狂的念头像被施生长咒的藤蔓那样把他塞满了。莉莉知道詹姆不想跟他谈,他们的友谊在斯内普成为凤凰社一员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她知道詹姆的情况,却不提醒他。她可能把他的新地址告诉了布莱克和卢平,他们还没闯进他家把他蒙着头暴打一顿只是为了等待这个他又想要去接近詹姆的时刻,他们今晚就会出现的念头让斯内普感觉自己鼓起一个人回那房子的勇气了,一场搏斗,正是他需要的。

      他沉浸在怨恨中,都没意识到是什么让自己抬起了头——是詹姆的脚步声,詹姆回来了!他们隔着半个房间,傻乎乎地对视,詹姆喘着气,他肯定是跑回来的,跑到了却没想好该说什么,典型的他。斯内普忍不住笑了一下,很高兴地发现这似乎鼓舞了詹姆,詹姆也笑起来,迈步前弄乱自己的头发,好像他还是十六岁。那时候斯内普认为他这么做仅仅是为了炫耀自己,但现在他知道这也是詹姆掩饰紧张的动作,他知道了好多东西。

      “忙着呢?”詹姆走向他——在离他10尺远处停了下来,伸着脖子看看斯内普手头的活计,仿佛他们之间隔着刀山火海,“噢,那个炉子早该清理了,之前每次用它飞路我都吃一嘴灰,后来不让用飞路网了我就忘了。亏你想得到。”

      “我没有,是莉莉。”斯内普下意识地说,这个对话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他的嘴不受控制了。

      “噢,嗯,那也挺好。”詹姆尴尬地说,瞟了眼莉莉,斯内普不知道莉莉对此是什么反应,也许她在偷笑或者厌烦地叹气吧。

      但至少莉莉还没走,只是去了灶台那边,而且她不完全在詹姆那头,不像布莱克或卢平,以及詹姆数不清的其他朋友。詹姆到哪里都能立刻交到一大堆朋友。或许是受不了以他和詹姆为中心扩散的局促氛围,余下的社员陆续尽快离开了会议室,而他和詹姆僵硬古怪的对话进行到了“是吗?这个咒语更有效吗?”。斯内普甚至没法挤出“对”这样一个简单的词语,他恨透了这段对话,詹姆不应该这样跟他说话。

      没等到回答,詹姆挂起的笑容开始消退。他搜索枯肠,这尴尬的对话是他们现在仅有的东西,他跟詹姆说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说服詹姆跟他进行他计划中的谈话。但斯内普现在对自己的计划也没那么确定了,他真的有可能跟詹姆进行他脑中编排的那种理智谈话吗?詹姆都没法忍受仅仅是在身体上靠近他一点,斯内普可能也是这样,但他的距离比詹姆要近。

      詹姆的眼睛偷偷瞟向出口,他已经后悔莽撞地跑回来了,斯内普的大脑嗡嗡地转动到让他有点疼痛的地步。说点什么,西弗勒斯!可这不是他的强项,他不知道怎么勉强维系不愉快的社交,或者使一段对话转危为安,情况变得不妙时,不管目的是什么,他说的下一句话都会将事情搞砸,后来他学会直接放弃没希望的交谈,但他不能放弃詹姆。

      “茶泡好了!”莉莉叫道,他俩同时吃了一惊,他们都没注意到空气中弥漫开了红茶的香气,斯内普可能因此都有点窃喜了,就算情况很糟糕,但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他不放过任何希望的苗头。

      詹姆一把将一个茶杯抓进手里,天已经暖和起来了,不过地窖总是透着一股阴冷,但这些都不是詹姆扑向杯子的理由。詹姆抓着冒热气的茶杯,鼓起勇气朝他移动了一点,斯内普抓起茶杯时又一点,然后他们在莉莉的招呼下坐在了相邻的座位上,半对着对方,距离还是有些远。莉莉又拿来了茶点,摆在他们中间像架起座桥梁,上天保佑她。

      “谢谢,莉莉。”詹姆感激地说,往嘴里塞了块饼干,这意味着他会留下至少一小会儿。但吃东西也是个逃避对话的好办法,詹姆又开始拿第二块。斯内普喝了口茶,估算詹姆吃掉一盘饼干和一盘杯子蛋糕需要的时间,他爱莉莉,詹姆也是,但在她面前他们只能重复怎么清理炉灰那种无用的对话。

      然后莉莉走了,斯内普为自己的庆幸而内疚,他下次应该真的请她好好喝一杯,跟她聊聊开心事。他从前就知道自己不擅于自我表达,现在又意识到自己也不是个擅于倾听的人,他受不了被在乎的人否定,一旦对方表现出任何不认同,他就会变得除说服那人外什么都不关心,直到有人屈服或不欢而散。他常常懊恼事情进展不如自己所愿,但通常只是任由坏情绪掌控自己,闷闷不乐,而不会去自我反省。

      并非斯内普完全不欢迎这种体验,但它来得太不是时候,它造成了一股与茶杯的热度相对抗的寒意,提醒他詹姆选择他很可能就是个错误,他尝试挽回詹姆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个错误。跟他在一起对詹姆没有任何好处,他们毫不般配,所有人都只是碍于礼貌而没直接指出这点,后来他们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于是“噢那就这样吧”,紧接着意料之中的事发生,又“嗯就这样了”。

      “你——”“西里斯——”

      他们同时开口,愣了一下,相视而笑的瞬间很美好,接着詹姆打手势叫他先说。斯内普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这又不是谈判,郑重其事太蠢了,希望能由詹姆起头。

      “你领子上有饼干屑。”斯内普局促地说,他的手指很想直接把饼干屑摘掉,但他的脑子还没混乱到意识不到这不恰当。他又希望自己足够混乱,可以抓着詹姆的领子质问“我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你想要我怎么做来回到从前”,但要是他抓住詹姆的领子,他大概什么都不会问。

      “啊,是吗?”詹姆有点腼腆地微笑,扯起领子拍打,努力扣紧下颌企图看清,“现在呢?”

      “好了。”斯内普说。

      “总这样,我都不知道它们怎么漏出去的。”詹姆整整领子,手指来来回回地错过真的需要抚平的一片,他自己穿正装的时候就是场灾难。斯内普终于没忍住提醒了他,他的指尖为出手相助的渴望焦躁地抖动,一个世纪后詹姆终于成功了。

      詹姆松了口气,目光与他相遇,每次对视都比上次更令斯内普感觉像被火车碾过。一小段痛苦的沉默,斯内普问“你刚才想说西里斯怎么了”,却正赶上詹姆往嘴里塞进一个小蛋糕,有几秒钟他跟睁大了眼拼命咀嚼的詹姆面面相觑,接着他们同时大笑起来,詹姆还喷出了几粒蛋糕屑。

      “抱歉,抱歉……”詹姆清理干净现场,继续笑着,“我从来不太清楚该怎么应付这种事,我是说,我受过礼仪训练,可人们为什么要在餐桌上谈工作啊?每次邓不利多要我上桌,我都只敢喝饮料,生怕会一开口把豌豆喷到对面人脸上!”

      “邓不利多让你去了?”斯内普问,这件没听说过的事又激起一阵刺痛,跟詹姆在一起后他一直知道所有事。

      “他觉得我该学学。”詹姆用那种表示他对此毫无热情的语调说,“谈判啦,文字游戏啦,现在没那么紧张了,我说错几句话也不会打起来。”

      “他是对的,带你去。”斯内普说,“你很擅长说服别人,让他们相信你。”

      “是吗?”詹姆耸耸肩,“可我对成人游戏实在没兴趣,嗯,虽然不是所有的成人游戏——”

      他惊恐地住嘴,斯内普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詹姆的大部分语言系统还停留在青少年时期,他总是假装自己很讨厌詹姆那些肮脏的小玩笑。他不能告诉詹姆他自己其实认为它们在烦人的同时还性感了,于是他继续笑下去,直到詹姆变得迷惑不解。

      “你——”他擦掉眼泪,“你到底想说布莱克什么?”

      “永远都不会跑题,对吧?”詹姆抱怨道,他从前也这样说,语调都一般无二,斯内普感觉希望像蝴蝶在胸腔中振翅,“哦,嗯……西里斯说我不该回来。”

      当头一桶冷水,斯内普勉力开口,让自己只是干巴巴而不是怨恨,“是吗?他当然这么想了。”

      “莱姆斯把西里斯拖走了。”

      “真不错。”

      詹姆用力灌下一大口茶,显得有点生气,他们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后詹姆就陷入了一种无休无止的拉扯,他的男朋友和朋友们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意愿去喜欢对方。

      “他想保护你。”斯内普试图缓和气氛。

      “因为我是个纤细敏感的小美人?”

      “哦,我们中只有一个人为心上人朗诵过十四行诗。”

      詹姆窘迫地大笑,那事发生在六年级时,詹姆因为庆祝成年多喝了些威士忌,结果莉莉用了一大杯冰水帮他恢复清醒。他还以为斯内普不知道,但全校都知道。

      “实际上,”詹姆的脸还有点红,很可能只是在努力摆脱尴尬,没完全理解自己说了什么,“这跟他们一贯的态度是相反的。”

      “哦?”

      “在你——”离开后,他看上去已经后悔提起这事了,斯内普理解地点点头,鼓励他继续,只是为了能对话,“——莱姆斯倾向于让我们双方冷静冷静,如果你想……分开,我最好尊重你的意愿。西里斯则说如果我想去找你,就应该去,他说阻止情况失控的能力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

      斯内普怀疑地挑起眉毛,詹姆做了个鬼脸,他于是继续笑着,以免自己问詹姆为什么他没听布莱克的话,如果詹姆今天听了就不会在这里。他希望詹姆那时候听了,十个月间的任何一个时刻,詹姆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之间都将完全不同。

      “我还以为西里斯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我想也是。”詹姆回答,分不清是说他料到了斯内普会这么想布莱克,还是他本来也以为布莱克会这么做,“但他了解我,知道我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一旦他认为你也是,那么——”

      “他这么认为?”斯内普诧异地问,什么时候他居然赢得了取走布莱克最好朋友的心的许可,他却不知道?

      “那个,就是,你记得我中咒差点死了那次?”

      他当然记得,他们才刚在一起不久,正进行第二次冷战。他急匆匆赶到时,就见到床上的詹姆赤身露体,骇人的青色从詹姆被咒语击中的地方扩散。詹姆的身体越来越冷,他了解那个咒语,比其他人更清楚詹姆会怎样死去,在以为自己还被他恨着的情况下死去,那几乎把他逼疯了。

      “你叫莉莉来给我熬药,自己守在我身边,他们后来告诉我的。”詹姆又拨弄了一下头发,好像也在努力不去帮他驱赶可怕的回忆,“你说你没办法集中精力做其他事,勉强为之可能会出大错。”

      “那是事实。”斯内普回答,示意詹姆说下去。

      詹姆却慢慢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从来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你熬出一服完美的魔药,西弗勒斯,也没多少理由能让你承认自己做不到某件事。”

      斯内普心跳空了一拍,“那就是他相信我不是在耍着你玩的时候?”

      “也是我真正对我们产生信心的时候。”詹姆叹息着说,“我想,我们一定可以继续下去,修复一切……”

      他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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