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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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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碎梦轩这位阴郁的侍卫无甚兴趣,每日仍是忙着用母妃给的一些微薄首饰同宫女换些吃食和用具。
母妃自她出生不久便待在这冷宫一般的碎梦轩,艰难的日子也由来已久。
直到有一日,天气连日阴雨连绵,碎梦轩的院子里长了一层绿扑扑的藓,母妃走动时摔了一跤,伤了腿。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母妃休养几日,便可痊愈。然而那腿伤却一天疼过一天,母妃从不喊疼,但是夜里她总能听到母妃辗转反侧的声音,以及偶尔发出吸气声,那是母妃在忍着疼。
她去太医院请人,太医院一再推托,说太医们都去给别的贵人瞧病去了,无人可用。
无奈,她想到了自来到碎梦轩就一直和她无甚交集的那个侍卫。
她去寻他,问他可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品,他冷冷看了她一会儿,如潭水般深不可测的眼眸里,不带一点情绪。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皇后那边派来的人,但如果他是被三公主看上而没有从了三公主,那么至少可以确定,他并不是三公主那边的人。
碎梦轩里来来往往的那些宫人,多是皇后的眼线,她一般不愿主动得罪她们。只是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
就在她以为他见死不救的时候,他忽然轻道:“我虽有药,却不对症。因为她不是跌伤,而是断了腿。”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瓷药瓶,递给了他。他动作随意,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手心。
她想到他是被三公主看上的人,于是不着痕迹地将手放在身后蹭了蹭。
他微挑眉,视线从她藏起的右手上离开,轻嗤了声。
“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这药是治跌伤的,治不了她的病。”
她猛然抬头,视线跌入充满深意的眼眸。
他的眼神开始变冷,她意识到她方才嫌恶的动作惹他心里不快。
“三公主很脏。”她没头没脑地出声解释。
“那与我何干?”
“她养了很多……貌美的男子……她看上的,早晚都会……从了他。”
闻此,他忽然意味深长地打量她,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女子。
果然,恶劣的处境更能磨砺人。
他轻嗤道:“那是别人,不是我。”
她将信将疑,不愿同他因为这种问题再纠缠下去。
“你一定有治断腿的法子。”
他皱了皱眉头,也不看她:“有点冒险,恕我爱莫能助。”
她死死盯着他,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你给我个药方,我定不再来烦你。”
他抬起眼皮沉默着望了她一会儿,低下头提笔写下几味药,交给了她。
她捏着那张药方,走出了碎梦轩。
太医院她请不到人,但是她有法子去同那些负责采买的宫人进行交易。
一位宫人收了她的金耳珰,给她带来了她要的药材。她一路欣喜地捧着药材回了碎梦轩,还没待进门,便被他一把打飞。
药材散落一地,她生气地瞪着他:“你发什么疯!”
她弯腰去捡沾了泥土的药材,手臂被人狠狠桎梏:“不许捡!”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开。
母妃那几日腿伤格外疼,她想快点治好母妃的腿,和母亲好好地在一起生活。
母妃随身的首饰已经所剩无几,这是用仅剩的一点金饰换得的药材,就这么被他打翻在地。
她没有银钱再去换第二份这样的药材。
所以她不介意药材沾了泥土,反正洗一洗就好了。
可是为何他连捡都不许她捡?!
“我现在要救我母妃,你别拦着我!”
说着她低下头,冲着紧紧攥着她手腕的大手咬下去!
对方仿佛不知道痛似的,五根手指,一根也没有松动!
她的手腕被捏得生疼,红了一片。
她忽然恨极了自己的弱小,牙齿逐渐卸了力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哭什么哭!弱者才会哭!”
他依然很凶,只是手指松了力气:“那些药材浸了毒,吃了是会死人的。”
闻言她呆滞了片刻。她知晓皇后与三公主素来不喜碎梦轩,但是从未敢想过,他们竟会下毒。
她没有全然信了他:“我虽在碎梦轩长大,好歹也是越国公主,我不信他们胆大至此,若我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真的能跟父皇交代吗?”
是了,皇后和三公主希望她死,可是她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她的死活对父皇来讲难道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
她默默捡起药材,这次他没有再拦她,只丢下一句:“随你,害死了人可不要怨我!”
她捡拾药材的手指一顿,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
她其实对那个“父皇”并无信心,她只是天然地觉得,一位父亲应是像母亲那样爱自己的孩子。她从未见过父皇,她一直暗示自己,一定是皇后势大,父皇被逼无奈才要这么对待她和母妃,可是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尤其是在三公主宫殿里见到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她渐渐明白,她与母妃这艰难的日子,父皇是默许的。
默许小小的宫人可以随意欺侮自己,默许宫人们克扣碎梦轩的吃穿用度,默许太医院的人不给母妃瞧病,甚至默许他们的恶意加害。
她瞧了瞧手里的药材,将它们清洗干净,她心里到底存了疑,于是打算待天黑之后,诱一只老鼠过来,试一试到底有没有毒。
只是她才清洗好药材,一站起身,就觉得头变得又沉又重,眼前的院子逐渐变得扭曲,她想起他的话,低头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往日细白的指尖,现下泛着浓重的乌色。
她察觉到自己应是中了毒,原来并不需要喝下这些药材熬制的汤药,只是将手同药材浸泡在一起,毒就会渗着肌肤侵入。
她脚步再也不能稳住,她瞥见近在身侧的玉兰树,虚虚浮浮靠过去。
这毒竟这般厉害,她眼皮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是在偏殿,这不是她的床。
是那个人的。
“醒了?”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眼,望进一双如潭的眸子。
那眼眸极为冷淡,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刻意淬炼过。
旁边的圆桌上,正放着她清洗过的药材,被人谨慎的包在一起。
她身上松快了不少,只是头还有些疼,手指的颜色还未完全恢复如初。她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就这么随意地站在那里,颇有玉树临风的感觉。
“这毒有多厉害,你现在知道了?”他的声音裹着凉意。
她的头仍旧痛着,心里却又更深的恐慌。
药材是有毒的,现在无药可用,那母妃怎么办?
她料定是三公主搞的鬼,但她没有证据。她知晓三公主最喜对她恶作剧,但是如此过分到想要了人命,还是第一次。
她沉默着不发一言,深吸一口气,便要起身。
肩膀被人坚定地按下:“余毒未清,不宜活动!你最好就在这好好待着!”
“不要你管!”
她执拗地抬眼瞪着他,不得不承认,他生的很好看。但她可不是三公主,男子好看与否,在她眼里,无甚区别。
二人争执间,外头传来了声音:“三公主驾到——”
二人一齐向外望去。
只见一身蝶戏水仙裙杉的萧云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她头上戴着整套的鎏金点翠钗,一身贵气地站在碎梦轩偏殿。
“哟,还活着呢?”
原先所有的怀疑都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就得到了证实。
碧禾冷冷瞪着她:“你就不怕我和母妃死了,父皇会追究吗?”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碎梦轩的人,死了也会悄无声息。”她笑着,“不过,我也没那么希望你死,毕竟活着才好玩。”
她走过来,瞧了立在一侧的男子,娇笑一声:“齐舟,你在这里待着,可不如跟着我。”
碧禾扭头看向依旧冷淡着一动不动的人,这才知晓,原来他叫齐舟。
萧云嫣一边摆弄自己的新甲一边说:“碎梦轩的人,朝不保夕,今日贵人们好心,就让他们多喘一天气儿,明日贵人们心情不好,将他们全部赐死,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宫人们伺候着萧云嫣坐下,只听她继续看着齐舟,道:“这样吧,我送你一场好戏看。”
齐舟冷淡的表情终于划过一抹异色,探究地看向她,不知她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只听她继续用她那细细的嗓音道:“萧弃,你要的那些药材我都看了,我宫里多的是,我想要多少,太医们都会听话地送过来,你想不想要?”
她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想要的东西,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
明知她不会这么好心,碧禾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萧云嫣满意地笑了,“很简单,你今天当着齐舟的面,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给你。”
她的眼中满是挑衅,就那么看着萧弃,示意她跪下。
碧禾深吸一口气。
她心中有厌恶,有愤怒,她不想跪这令人作呕之人。
但是一想到那是母妃用的到的药材,她又借着安慰说服自己:男儿膝下有黄金,她不是男儿,她只是一个想要治好母妃腿伤的女子。
没关系的,反正这些年,难堪的事情,并不仅此一件。
跪一下就可以拿到那些药,值了。
她攥着衣袖,撩起裙角,就要跪下去。
猛然间手臂被人一把扯住,她吃痛回头,望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