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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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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走了之后,他本以为七岁的她会知难而退,毕竟她不会水,哪料到她竟然胆子大到试着水的深浅迈入了河中。
真是愚蠢!
他不得不也跟着跳入河中,青衣很快被打湿,顾不上这些琐碎,伸出手臂揽过快要失去平衡的小姑娘。她才十二岁,身体十分瘦小,而他已经十五岁,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人提到了岸边。
她湿漉漉地站在河岸边,提醒他还有一个。他有些不悦地扫了眼她身上几乎透湿的轻薄纱衣,也明白若是他不去救下河里的萧云亦,只怕她还要再次下水。
萧云亦呛水太多,他毫不费力便将他扯了过来,一路带到了岸边。
看到岸边软踏踏的萧云亦,她有些无措地问他:“他……死了吗?”
人命虽然脆弱,但是想死,也并没有这么容易。
果然,萧云亦呛咳出了一滩水迹后,终于睁开了一双迷茫的双眼。
萧云亦既没有母族庇佑,也没有父皇疼爱,自落水以来,便清楚了皇后对自己欲除之而后快的态度,是以愈发谨言慎行,在课业上更是勤勉,在后来的几年中,屡屡得太傅称赞褒奖,久而久之,也为自己争取了一定的实权。
有皇后的掣肘,萧云亦依旧如履薄冰,但相较于碎梦轩已好上太多,是以隔三差五便会过来送些东西。
只是随着他每次来寻碧禾,二人单独待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多,齐舟也越来越不喜他。
齐舟转过身,视线落在那张明媚的小脸上,瞧着她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冷淡着脸将视线移向别处。
“好吃!明天还能有吗?”
既然他避而不谈食物来源,那她也没兴趣刨根问底,反正他拿来的,必然无毒,现下她只是好奇,明日可还有。
“没了。”他的口气出奇的冷淡。
碧禾也不生气,这么多年,他总有那么些奇奇怪怪生气的时候。多数时候她并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也不想主动去问,以免触了霉头。
是夜,子时。
偏殿内破天荒燃了香。
青花缠枝香炉里升腾出袅袅烟气,寝被里的少女正酣然安睡。
这是很久之前洛同送他的清心芙蓉香,说是有治疗头疾的功效。白日里听她提到头痛,他忽然有些后悔这些年对她用过的忘忧铃。
齐舟虚虚地伸出手在她面颊边比划了一下,她的双颊粉嫩红润,整个人安安静静地躺着,鼻尖小小的,勾勒出少女的秀气。
他初来碎梦轩时,她不过才是个十岁岁女童,彼时他也不过才十三岁。如今五年眨眼已过。
现下魏越两国边境战事胶着,他的人不久前传信于他,在越国有“杀神”著称的崔老将军不日前战死沙场,越国这边势必要经历一番动荡。
他抬起手轻抚了抚剑柄上褪了色的红色剑穗,仿佛深陷痛苦回忆,喃喃道:“是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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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禾这夜睡得极好,没有再梦到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也没有中间醒来面对黑漆漆的屋子,睁开眼睛时,深秋的暖阳已经照在了殿外。
洗漱用的水和各式用品,已经在屏风边摆放好,这几年刘嬷嬷腿脚越来越有笨重的态势,可怜碎梦轩并无能用之人,是以碧禾多是自力更生,自行打水洗漱。
她已记不清,是从何时起,齐舟会数年如一日地将那些物什为她备好。
她心里一暖,自行穿好一件湘妃色裙衫,这件裙衫有些旧了,好在并无破损,她照了照铜镜,尚算满意。
收拾妥当后,她出了门,长身玉立的身影等在门外。
他打量了她片刻,一张睡足后的小脸复又恢复了朝气,心里满意一笑,这才像这个年纪的样子。
“殿下。”齐舟因常年用剑而带有薄茧的手伸出,指骨修长,煞是好看。
碧禾觑了他一眼,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细滑的稚嫩乍碰触略微粗糙的薄茧,激起一阵颤栗,碧禾下意识缩了缩手心。
对方却恍若未觉般收紧了些,若不是他一脸平静,她险些以为他是故意如此。
“殿下总归要习惯。”
他轻声提醒。
碧禾嘟了嘟嘴:“碎梦轩没有别人,何必如此计较,况且,也没人把我当正经主子。”
她始终不习惯这样的触碰。
“殿下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尊贵的人。”他声音轻缓,如潭的双眼深深望着他,碧禾抬起明媚的眼眸,她竟然看不懂他。
他好听的声音仍在继续:“皇后那边派了人,请娘娘与您去赴菊花宴。”
今日的沈氏已然清醒,她素来不愿与皇后往来,是以推脱自己身体不适,不宜赴宴,没成想那宫人倒也不强人所难,只是说,若真如此,让七公主赴宴也是一样。
沈氏一时间不明白皇后如此所欲为何,便遣了齐舟来问碧禾。
碧禾听了,若有所思,前往正殿时,碧禾又问道:“皇后向来不喜我,怎会邀我赴宴?”
说话间二人已至正殿,齐舟眼神意有所指的瞥了瞥殿内,碧禾立刻意会,倏地闭紧了嘴。
正殿内已经没有昨日的狼藉,仿佛昨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齐舟抬起眼眸瞧了瞧端坐在黄花梨木交椅上的沈嫔,她早已不复昨日的疯癫模样,只容色淡淡,仿佛对皇后派来的人无甚在意。
而皇后派来的宫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另一张黄花梨木椅上,姿态闲适,显然并不将碎梦轩放在眼里。
那宫人身着江南丝绸供来的料子裁剪出的宫装,而沈嫔只是穿了一件洗的泛白的旧衣。
宫里的事,素来如此。有恩宠的有地位的宫人,比没恩宠没地位的主子还要滋润。
碧禾看了那宫人一眼,不发一言地看向自己的母妃。
沈氏也完全没有要介绍的意思。场面一时有些僵滞。
宫人起初还想端着架子敲打几句,待抬起眼皮瞧见站立在一侧的男子时,愣了片刻。
那是一张俊逸非常的面孔,斜眉入鬓,双眼清冷而又深邃,鼻尖带着倔强的挺翘,双唇轻抿着,下颌线勾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他明明只穿了一件青色旧衣,却依然无法令人忽视那通身的气度,他冷淡的望过来一眼,她立时觉得周身泛冷,连那些准备敲打碎梦轩的字句也被尽数咽了回去。
又瞥见亭亭立在沈嫔一侧的萧弃,一身湘妃色旧衣素淡地穿在身上,头发简单挽了个双垂髻,上面簪着一根朴素的玉簪,别的公主拥有的头面首饰她是一件也无,然而即便如此,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依然叫人移不开眼睛,清灵灵的,里面像是藏了一头小鹿,偏她人又安安静静地立在一边,不言不语,似乎在等着沈嫔的安排。
待真的打量过如此明媚照人的萧弃后,她才记起今日到底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说了,今日来碎梦轩,务必让七公主应下赴宴之事。
“啊,是这样。”
她放下喝不惯的涩茶,“皇后娘娘明日要在宫中设宴,届时不少世家公子小姐都会赴宴,七公主身份尊贵,理应前往,且七公主已至及笄之年,多结交一些同龄人,也有诸多益处。”
齐舟瞧她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嗤笑。一个几次三番想要置碎梦轩于死地之人,怎会关心七公主萧弃的事?
沈嫔沉默着,似是等着她继续编下去。那宫人小心觑了她一眼,又道:“当然,皇后娘娘也有私心。”
沈氏放下手中的杯子,肩上被碧禾紧张的细指无意识地捏痛,她抬眸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女儿,冲她牵起唇角,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看向那宫人,等着她说下去。
“三公主幼时曾与七公主交好,这些年,三公主甚少有看上眼的闺中密友,若是七公主愿意,老奴斗胆,惟愿二位公主可以摒弃前嫌,再续之前的姐妹情谊。”
话落,正殿内鸦雀无声。
碧禾与齐舟都明白,曾经的“交好”是怎样一种“交好”。
当初齐舟才来到碎梦轩,碧禾只当他是皇后那边新派来的眼线,二人对彼此都心存芥蒂,各种躲着防着,直到三公主多次因他来到碎梦轩,她才明白,这是三公主看上的人,只是不知怎么被她捡了便宜。
三公主长她八岁,素来喜欢长相俊美不俗的男子,这么一说,她能看上齐舟,也并不奇怪。
只是自从他进入碎梦轩,她的日子就没好过过,本来只是吃不饱穿不暖,结果因为有了他这尊大佛,她竟成了三公主的眼中钉。
三公主今日约她练箭,明日约她骑马,只是她射御无人教导,皆不精进,是以回回都是带伤而归。
彼时她才不过才十岁,终于被三公主整得烦了,回到碎梦轩就要赶他走。他拒绝,冷淡地说:“你就算被她整死,我也不会走。”
他坚定拒绝的模样,令她更为生气。
“你一个小侍卫,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他挑眉望着她,如潭的双眼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埋藏了什么,站在那里竟让人生出一种通身的贵气。
她和他闹了几通,纷纷无疾而终。
时间久了,她也不愿再理会,只当这里多了一只不爱叫唤的小狗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