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带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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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带感】
[30]
我着实没想到，这个从心理咨询室开始的一天，会在此刻嘈杂的夜店里落幕。
甚至有可能还不是落幕。
竟池似乎对我的请求没有什么犹豫，留下了一桌子没吃完的甜点，打车带我来到位于市中心的酒吧街。
我们到达的时候天刚擦黑，华灯初上，这里大部分店面才刚刚开店营业，我和竟池只好躲进这个和酒吧街气质很不搭的茶楼里，一起消磨一壶乌龙茶。
从咖啡到乌龙茶，竟池似乎对咖啡因情有独钟。
好在面前的这一盏乌龙茶相较之前的黑咖啡少了些苦涩，入口之后甘甜味会在舌头上停留一段时间，勉勉强强可以入口，也让我更加期待接下来要入口的酒精的味道了！
茶楼的窗户向上撑开，坐在二楼窗边向下望，正好能将酒吧街的车水马龙收入眼底。
先是三俩成群的年轻姑娘和小伙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拐进模样文艺的小酒吧。
然后是打着领带的上班族，西装革履手里还拎着公文包，看样子里面塞着的文件应该不薄，说不定还有移动电脑，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等下了班的打工人在精酿酒吧或者居酒屋里找到了暂时的安愉，仿佛一瞬间，从四周岔路上开进了几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豪车，他们互不相让，高频率的鸣笛催促，把原本就不通畅的两条来往车道挤得水泄不通，我们分不清车上坐的是谁，他的目的地又是哪里。
也正是这个时间，买醉的人、寻欢的人、贵的贱的各式的车、各个店面以及从里面传出来的音乐声、流浪汉、代驾、甚至是扒手一起出现……这条街巷终于被烟火气填满了。
竟池又看了看，打了个响指吸引我的注意：“嘉年，走啦！”
这个样子的竟池真好看。
竟池选的夜店应该比较受欢迎，大门口排了很长的队。
我们被夹在众多年轻的男女中，他们一手抓着啤酒，另外一支手夹着烟，笑和说话的动静都很大。竟池身后站着的几个女孩子，大笑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要扑到他的背上了。
原来酒精能让人这么快乐，无趣的事情也能前仰后合。
终于，排在我们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再有四五组就轮到我们入场了。我兴奋得不行，不停左顾右盼，每个毛孔都想快速融入夜店的氛围。
这时，身后的那个时不时就要靠近竟池的女生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轻快地说：“帅哥，我看你很久了，带着弟弟来玩啊？咱们待会儿一起玩呗！”
竟池露出礼貌又谦逊的模样，回道：“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弟弟怕生，我带他来待一会儿就走了。”
“啊，弟弟第一次来玩儿啊。那帅哥咱俩加个微信呗。” 这位美女显然没有放弃。
“不必了，不好意思。”
“哎呀，小哥哥，咱们加个微信吧，交个朋友嘛。” 女生腼腆地低下头，“交到个女朋友也不错啊。”
这次竟池的回答则非常干脆：“不好意思，朋友和女朋友都不合适。” 没等女生继续纠缠，他便抢答，“我只喜欢同性。”
这下女生的头算是彻底抬不起来了。
队伍靠后一点有几个像是她们的朋友的男生，闻言直接涌到了我和竟池的身边，恶劣地说：“帅哥，我妹妹跟你要微信是看的起你，不管你喜欢男的女的，加一个呗。出来玩这么高傲给谁看呢？”
竟池微扬着下巴，高傲地回击：“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浪费时间。”
本来只是单纯的拒绝，由于几个男生的突然加入倒像是个暧昧的纠纷现场，过路的人渐渐减慢了脚步，企图捕捉今晚酒桌上新的谈资。
而那个女生像是彻底没了玩夜店的念头，拉着姐妹就想走。
刚才放狠话的男生一把拉住她，“你看，我的妹妹因为你伤心了，你是不是该给她道个歉啊？”
竟池没了耐心，队伍正好排到了我们，站在入口的保安正挑着眉头看戏。他坚决地拉着我往前走，夜店里的热气和嘈杂的音乐声一点点朝我接近。
那几个男生显然没打算放过我们，为首的男生垮了一步，张开手臂拦住了我和竟池，“你想搞同性恋啊？行啊，我们几个正好男女通吃，不想陪妹妹玩，就陪她哥哥们玩一玩呗。”
竟池推开他的手臂，连拉着我的手都重了几分。
见竟池不搭茬儿，那人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靠，你他妈跟你说软的不行，给你找对象也不行，基佬就是矫情。”
竟池凑近，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好啊，我选你，你给我干，我让你爽，你看行吗？” 说完就要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碰那人的脸颊，被那人打开了。
“呸，傻逼基佬，恶心谁呢你。” 他举起拳头，朝竟池挥去，不过被我和保安拦下来了。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保安架起那个男生，厉声警告：“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早让你们滚蛋了，他妈的听不懂人话？”
后来这个男生被他的好兄弟哄走了，可能觉得丢了面子，临走前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闹了这么一出，我也没了窥探声色犬马的欲望，再说声色犬马可能也不招待我们了，于是我丧着头跟竟池提议回家。
[31]
这晚的最后，我还是喝到了酒。
只是这酒来自一条不那么热闹的街道上的便利店，绿色的易拉罐，上面标着英文字体，口感和可乐接近，但味道更苦更涩一些。
晚上的市中心的出租车全部满载，于是我们各自抓着一罐酒，边走边喝。我跟竟池分享最近看到有趣的纪录片，感叹自然和文明的伟大。
我们聊到我喜欢的动物，聊到我最爱的星星，聊宇宙的浩瀚，历史的深邃，聊蔓延在古埃及的诅咒以及古希腊的悲剧。
竟池很惊讶，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竟然看了这么多部纪录片并能对里面的信息如数家珍。
聊着聊着，我们手里酒就喝完了。于是我们俩便捏着空罐子继续走，路过下一个便利店，就再进去买几罐续上。
经过一片公园时，竟池突然提议我们去里面的湖边吹风。
几罐酒下肚，千重胆上头，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们翻过了公园不太高的栅栏，由我带路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位于公园中心的人工湖。
竟池和我并肩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他又拿出了一根烟在嘴里叼着。
我突然想到酒吧门口的不愉快，问他：“‘靠’是什么意思？”
“嗯——”竟池点燃了烟，深深嘬了一口，给我解释，“就是个语气助词，跟‘哇’、‘啊’ 一个意思，但比他们表达的情绪更深厚。”
“那‘他妈的’又是什么意思？”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竟池又吐出一缕白色烟雾，说，“‘他妈的’的意思也是想加深程度，跟“非常的”表达的意思差不多。但他妈的听起来就比较带感。”
“那‘带感’是什么意思？” 我开始戏弄他，开起拙劣的玩笑。
竟池用手扶住眉头，很烧脑筋的样子：“‘带感’就是很美，很厉害，很有感觉。举例来说呢，我可以这么说。”竟池的背离开长椅，坐直了面向我，“靠，这抑郁症真他妈麻烦，看啥都不带感！”
我感觉很兴奋，脑袋晕晕的，眼睛也闪着不知缘由的星星。我学着他：“靠，刚刚那人真他妈讨厌，不能让我去带感的夜店里看看！”
酒精把世界都泡得发软，耳朵软，听力软，声音也软，让我们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
竟池点头：“就是这个意思，靠，江未明真他妈不是男人。”
我重复：“靠，江未明真他妈不是男人。”
”活着真他妈难！” 竟池开始冲我喊。
“活着真他妈难！” 我也冲竟池喊。
“所以我不能让抑郁症把我击倒了！”
“对，你不能让抑郁症把你击倒！”
“我为什么做了所有努力都不够好？我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有人不要我，为什么还是不快乐？”竟池又喊。
可是这句话我没办法重复，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经，我甚至没办法反应。
尤其是现在，竟池又哭了。
竟池不喊了，颤抖着声音继续发问：“为什么我拿了第一我妈还是会得抑郁症？为什么我和我妈长得像我爸就不爱我了？为什么我掏心掏肺的对人好还是被辜负？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坚强，我还是得了这个病？”
他哭了好久，哭到手指里夹着的烟一点一点消耗成烬，月亮也在星空上偏移几寸。
竟池又哭到脱力，靠着我的肩膀沉沉地睡去。
我从他的口袋里摸出烟盒，学着他的样子点火，无师自通地抽起来。
夜色和迷蒙的烟雾让竟池的脸看起来愈发憔悴，像是一件制作精巧的瓷器。
我伸出手指抚摸他闭着的眼睛，擦去他脸颊的泪水。顺着高高得鼻梁向下，划过嫩粉色的嘴唇，最后停在下巴上，我细细摩挲刚冒出头的胡渣。
我将手中最后一口香烟深深的吸进肺里，尼古丁让我感觉通身舒畅飘飘欲仙。
靠，真他妈的带感！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带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