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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栀子 ...

  •   第七章 【栀子】
      [24]

      高宸的行动力真是强,一大早就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打算带着竟池去看医生。

      他的心眼也挺大,上次见面还和竟池大吵一架,摔门离去;今天见面却没有半点扭捏,张开双臂就朝着还坐在床头醒神的竟池去了。

      不过半路被我拦下了。

      即使这样,他还在用眼神持续对竟池放送友谊的光波,视线灼灼,虎视眈眈。

      我快速换好衣服和高宸一起站在门口等竟池,我对去医院这件事本来没什么想法,不过昨晚我睡前又接到了高宸的电话,反复跟我确认竟池是不是答应了要去看医生,搞得我也紧张兮兮,生怕他反悔。

      我们站在一起,目光同时锁定着竟池房门,祈祷他能快点从里面走出来。

      所以当竟池真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如释重负的我们俩差点击掌庆祝。

      [25]

      白天的医院要比夜里来的时候忙碌很多,高宸提前约了医生,等待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我们三个并排坐在休息室里,这里很安静,我们不敢说话,只好盯着悬挂在房间最前面的电视上的叫号信息。

      我们面对我们的一排坐着一对母子,儿子个子小小的,穿着米老鼠卫衣,用帽子遮住头和大半张脸,坐着的时候把头埋在自己的腿上。

      他开始用很小的声音絮叨:“在这个漩涡里,没有边界,没有气窗,没有墙壁,灰烬不断地从这些曾经存活过的东西上倾泻下来,当我们的眼睛敢于向下看时,我们看到了底部,超越了生命、气息和噪,夜晚从可怕的黑色太阳中蔓延出来。维克多·雨果,影子的嘴说的话,沉思集,第六卷,第二十六页,八十二个字……”

      一直在一旁摆弄手机的妈妈俯下身提醒他安静,不要打扰周围的人。

      他立刻噤声,默默抬起眼瞅,在和我对视后又迅速移开视线,嘴里嘟囔着:“猫!猫!”。

      接着他自顾自地拍手,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

      高宸觉得好奇,四处张望着找猫,这会儿功夫,小男孩的视线又锁定在竟池的身上,“帅哥,哥哥!”

      高宸乐了,朝他招招手,说:“小朋友,你看看我,我怎么样啊?”

      小男孩的视线终于被吸引,看向了高宸又将眼睛挪开,无措似的四下张望:“人,男人,人。”

      高宸气得暴走。

      行吧,虽然不知道他来看啥病,但他肯定不傻。

      电视上的数字终于标绿了竟池的预约号码,我和高宸陪着他走进咨询室。

      房间的墙壁是绿色的,里面的医生面目慈祥,笑意盈盈,像是在绿色森林里看到了一朵开得正盛的花。她看起来比我们的年纪都大一些,黑色的头发里夹了不少银丝,拧成一股用发夹夹在后面。

      咨询室的沙发又大又软和,一坐下去感觉屁股被温柔地接住了,让我很满意。

      竟池的座位在医生的座位旁边,是一架看起来就很复杂的沙发椅。高宸则全程紧张,一直站在竟池的旁边,像是他的右护法。

      医生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柔和与安稳,“你好,我叫高赋华,你们叫我高医生或者赋华医生都可以。” 说完这句,她同我们对视,又提醒高宸,“小伙子你可以坐在沙发上,你这样站着我们坐着的人都会有压力的。”

      高宸忙不迭地道歉,终于坐了下来。

      医生看向竟池:“上次你到我们院的时候,我的学生曾去你的病房问诊,你还有印象吗?”

      竟池点了点头。

      医生又说:“其实在这次见面之前我们还见过一次。那会儿是夏天,当时你们单位体检,我给你们做心理评估,我们也短暂讨论过你的评估报告,你记得吗?”

      竟池又点了点头。

      医生转头看了我和高宸,然后轻声对竟池说:“接下来我会跟你详细聊聊这份评估报告上的结果,这是你的隐私。如果你认为有朋友在场会感觉到压力,我们可以先请他们在外面等你,他们也一定会体谅你。”

      高宸马上跟腔:“对,对,我们都体谅,我们可以出去等他。”就连我也跟着点头,从沙发里直起了腰。

      竟池侧目看了看我们,说:“没关系,他们是我的朋友,再说想不让他听到也不太可能。”

      我看着竟池微微勾起来的嘴角,觉得他一定是在说我。于是我得意地看向了高宸,发现他的眼睛里正蓄着泪水,深情地看着竟池。

      ……

      医生递给竟池一份文件夹,“今年夏天你们单位的心理评估,只有你没有通过。因为第一遍基本测试的结果不理想,我的学生把你交给我,我们单独留你做了深入评估。你被诊断为重度抑郁,所以我们建议你不要继续从事高压力高强度的工作,尽快接受治疗。”

      竟池低着头用手扣文件夹的边角。

      医生又说:“不过前几天我的学生突然被叫去给你做心理诊断,那是你第一次尝试自杀,对吗?”

      竟池摇了摇头,我身旁高宸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医生了然:“你能接受治疗,有想要治愈抑郁症的意志,已经迈出了特别关键的一步。你生病了,所以才会感觉难受。”

      “可能你一直觉得是你不好了,整个世界都很糟糕。这种想法也是抑郁症的病症之一,我们要一起努力改变你的这个认知。”

      医生侧过身敲着键盘,说:“下次咨询就只有我和你,希望你能诚实的面对内心,也可以对我坦诚。不过咱们先不把要求定的太高,我给你一些药,可以让你睡得好一点。”

      医生朝着竟池伸出一只手,说:“那今天我们就先聊到这里啦!”

      竟池握住,时隔很久再次发出声音:“谢谢医生”。

      [26]

      高宸帮竟池拿好药就要赶回去上班,因为竟池突然离职,他所在的小组组员适应不了突然增加的工作量,一连病倒了好几个。

      我拎着一大袋子药跟着竟池走出医院。

      从昨天答应去医院接受治疗,到今天从医院出来,竟池一直很平静。晚上睡不着也不哭泣,早上睡醒了也没有暴躁,好像他明明睁着眼睛却一直在沉睡。

      他转头看着我:“你知道怎么回家吗?”

      我摇头。

      “那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不要告诉高宸,也不要告诉医生” 他看着我说。

      “好,”我答应他,怕他不信便接着补充,“我发誓!”

      竟池笑了:“你知道发誓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不知道,不过他也没追究,带着我走了。

      [27]

      目的地要坐很长时间的车才能到达,是市郊的一片墓园。

      门口有人挑着扁担,一头的竹篓里放着盛放的白花,一头的竹篓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咿咿呀呀,吱吱咯咯,咧着嘴笑。

      真得很难不带枝花进去。

      竟池把这枝花轻放在墓碑前,碑里是竟池的妈妈。

      我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猜想,竟池的妈妈生前一定很漂亮!那张黑白照片里定格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仿佛一直注视就能获得力量。

      竟池有和他妈妈相像的眉眼轮廓,眼角微垂着,感觉很温顺又善良。

      他不说话,用柔软的手帕轻轻擦拭墓碑,但我觉得这也是一种交流方式。

      静默时分,我分心瞥向并排矗立的那面碑,大理石台阶隔出的四方绿地上只有它俩相互陪伴。

      碑上的照片大概属于竟池的父亲。

      他们的五官说不上相似,不过空洞的眼神、肃穆的神态、还有欲语还休的悲伤,倒是能经常从竟池脸上看到。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竟池,我还是更喜欢笑起来的竟池,哪怕这个表情转瞬就要消失。

      我觉得竟池也不喜欢拥有这样神态的父亲,因为一直到我们离开,他都没有看看那块相隔不远的墓碑。

      回程的路上,我靠着竟池的肩膀打盹儿,做了一个模糊的梦。

      梦里面我好像拥有了妈妈,就是刚刚看到的那张照片里的模样。她用柔软的手掌抚摸我的脑袋,一样温暖的笑着:“小嘉年,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小池哥哥哦!”

      我朝她用力点头,有了无与伦比的使命感。

      使命感这东西真是神奇,之前我只在电视里听过,对它的概念却一知半解,所以我一直认为这种高尚又复杂的感觉是我这种小猫感知不到的。

      谁曾想一场梦的功夫,我获得了满身动力和无限渴望。我决定与竟池同仇敌忾,并肩作战。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抑郁症,共同的目标是重拾希望。

      我想和竟池牢牢绑在一起,成为一根绳子上的两只牵着手的蚂蚱。

      满腔热血在身体里沸腾,灼热了我的眼眶,我直起身,发现竟池正靠着车窗别扭地睡着。

      车辆经过减速带轻微颠簸,他被吵醒。

      竟池眨了眨眼睛,问我:“你怎么把它给拿出来了呀?”

      我才发现我的手里还攥着在墓园门口买的花。这花叫栀子,香气重,闻久了倒也习惯。

      于是我擅自给它附加了虚幻的意义,说:“这可是我刚收的保护费呢。”

      “你还怪神秘的!” 竟池轻轻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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