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成帝》之晚萧云

69、仇人

　　青语举手投足间没了她以往的不羁。双手规矩地交叠在了小腹处，微颔首，挺直了那略显瘦削的脊背。只是，她望着谢晚眠，眼底是极为张扬的自信和坦然。
　　谢晚眠心里知晓，只是，看着这般的青语，眼神中还是不觉露出了些惊讶。不过，只瞬间，她便隐去了她所有的柔情，拿出了她该有的皇家风范。
　　青语嘴角含笑，丝毫没有被她这帝王的气势吓到，语气轻快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像她这般浴火重生后的人，对着如今的东漓女帝，也只剩下这轻飘飘的一个“你”字。
　　谢晚眠并未在意，但感受着她并未对自己有多大敌意，她轻叹了口气，收敛了周身的气势，开口：“青语，青语，恐怕不该是青姑娘，而是应该叫羽姑娘吧？”
　　青语嘴角再次上扬几分，但却没有接话。
　　谢晚眠从眼底深处挤出一些殷切的期望，道：“羽落，太医院前御医之首羽尘琰的独女，医药世家，曾经在太医院的地位，比之现在的李家还要尊崇。”谢晚眠抬眼看着面前端坐的女子，瞳中有着分明的笃定。
　　青语仍旧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听着谢晚眠说到父亲时，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羽这个姓氏，曾几何时，是天下所有医者心中最为崇高的姓氏。她父亲，羽尘琰，自幼习医，十岁便可识百草，而且，更是当年天下第一神医圣手唯一的弟子。
　　如若父亲当年没有入朝为官，那也绝对是这世上继承老神医后的第一圣手。只是，世事难料。当年身处一方土地的医者，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当时还是太子的谢明威一命。只是，父亲又怎能想到，当年的对酒当歌，人生知己，愿意亲自处身险地，只为给他寻一味草药之人，在成为皇帝之后，会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只是，当时的风光无限，却是在一朝事发后，被处以极刑，妻女亲族，更是被远逐北境！”谢晚眠话到此处，已然把所有事情挑明。
　　风起，天色微凉，这高耸于行山之上的长亭，却是安静的似无人一般。
　　三里雾云别留在亭外，完全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三里看着静静对坐的两人，心里好奇，“主子为何不让我们近前？我们与青语姑娘有什么好见外的？”
　　雾云并未多言，只是拉着她立于石阶前乖乖等候。
　　“所以，我们其实是仇人。”青语清浅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朝事发，是啊，最难承受的便是帝王之恩了吧。无论你身处何种地位，无论是有怎样的殊荣，雷霆雨露，皆为恩泽。事到如今，斯人以逝，当年发生了何事，事情的真相怎样，已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听着青语话语中的清冷，谢晚眠眼中露出复杂之色，果然，她们之间本就不该是朋友。君臣之隔，又有血仇。如今，她查出了她的身份，把真相摆在她们的眼前，又那里还剩什么情义？但是，她救过周渺，也救过自己。
　　谢晚眠叹了口气，道：“我是他的女儿，对于他的所为，虽有诸多不爽，但我身份如此。若你想要报仇，与我为敌，我自是无话可说，无言可辩。”
　　说完，谢晚眠便要起身离开。
　　青语嘴角有些心酸的勾了勾，轻声咳嗽了声，对谢晚眠道：“殿下，我还有几句话，还望殿下能听一听。”
　　“你……”谢晚眠止住了动作，面露惊色的看着她。
　　“我羽家本就是医道世家，我父亲任前太医院院首时，羽家风光无限。但是，当初确是我父亲无力抑制庸都城中爆发的疫病，当年，你父亲下旨杀我父亲是用了私制秘药，而使庸都百姓遭受这疫病之灾。但这疫病出于天灾还是人为，相信殿下，自然也已经清楚。”
　　不愧是神医之女羽落，一番话说下来，既无身处弱势的柔弱，也无半分得理不饶人的野蛮。
　　“我……清楚。”谢晚眠脸色微沉，带着些许愧疚。
　　“我无意找你寻仇，该报的仇，我早就已经报了，你我之间，也不必存有什么愧疚。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又何必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揽月亭中一片静默，谢晚眠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神态依旧自若的青语。
　　什么叫做，已经报了仇？
　　青语迎着谢晚眠的眼神，凝视半晌道：“你父亲所中的毒，出自我之手！”
　　谢晚眠震惊，在她认为，当时父亲之所以中毒，先是出自王伏之手。不过，真正下毒的是父亲身边的吴公公罢了。不过，回想起来，一切好像又通了。她明明在中秋宴上阻止了下毒之事，而在几日后还是传来了他中毒的消息。只是，当初她猜测的毒药应该出自李氏之手，没想到，竟然是出自她。
　　“那，你与王伏……”
　　“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互相借对方之手，做各自都想做的事罢了。”青语冷笑道，神色中满是嘲讽。
　　谢晚眠着实是有些意外，她这个父亲，自诩才德兼备，身旁肱骨众多，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他的性命。
　　事情发展成这样，谢晚眠一时有些没能反应。
　　“所以，你若想要报仇，也尽管来！”
　　报仇？怎么就轮到她报仇了呢？谢晚眠神色微松，目光灼灼地看着青语。
　　青语含笑，起身朝谢晚眠欠身道：“所以，殿下，若你不弃，吾，愿在周大将军不在的这段时间，陪殿下走一段！”
　　谢晚眠视线一瞬间有些朦胧，她从知道她的身世后，心中便有些愧疚。她知道她们可能会成为敌人，但还是不想对她动手。虽然，有周渺在中间的原因，但谢晚眠也曾真心的交过她这个朋友。
　　谢晚眠含笑起身，道：“承蒙汝不弃！”
　　两人的身影立在光里，脸上的笑容却要比光还要温暖。这不是帝王与臣子之间的约定。这只是两个穿着普通的女人，对朋友之间的承诺。而谢晚眠之所以要再次来揽月亭，褪去朝服后，本就只为是谢晚眠。

　　春日的时间总是要其他季节要快上许多。转眼间，已经从初春走到了春末。两个月，除去兵士在路上耽误的行程，如今周渺已然在荆南城待了一个半月。而现在所有将士仍旧处于紧张的状态。已然斑驳的城墙昭示着他们经历着多么残酷的战争。而荆南城内，原本还算富裕的百姓，现在家中却最多不足半袋米。每日都有从荆南搬走的人家，但却不曾有一个出逃的士兵。
　　“咳咳！”城主府的一间客房中，传出了几声略带苍桑的咳嗽声，紧接着却又是一个极其低沉稳重的声音问道：“现在，城墙修补的如何？一早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吗？有什么新战报吗？”她说完后，房内便有了一瞬的安静。
　　没错，此刻询问最新战况的女声，正是这次的镇国大将军周渺。只是，此刻的她却没有了当日在庸都城墙下的雄姿英发了。其实，话也不能这般说，相较于在京城中，周渺的确少了许多公子气，但如今，却多出了许多战场上将军的内敛威严。
　　她坐于上位上，话出口，下面的人都有些不敢说话。还是过了一会后，景秀然才开口道：“将军，城墙早已在昨夜便已经修缮完成，今日派出去查探的斥候也已经带了消息回来，并未发现中夔兵有再次进攻的动向！”
　　景秀然毕恭毕敬的汇报完后，便又重新站回原位。周围身披战甲的将军也都点头附和。
　　“嗯，好！”周渺穿着一身干净的束腰玄衣，缓缓从椅子上站起，“两日前的一战，明面上我军虽伤亡略重，但也必定伤了他们的元气。所以，他们暂时也不会再次攻城。这一个多月来，将士本辛苦，各位将军们都先去休息吧！”说完，周渺摆手让他们退下。
　　身下的将士们听到后，都忍不住松了口气。这一番攻守战打的太急了。从他们刚赶到荆南城时，便收到了中夔已然强攻下东漓南方两城，而又要强攻荆南城的消息，好在他们即使援救，才没有让城门攻破。但他们来的那一日，还是晚了一步，荆南城的守城城主已然战死。仅留下了半城还未完全撤离的百姓。
　　仗打得急，一月多里，便打了近五场的大战。打得整个荆南城的城墙都已经摇摇欲坠，眼看着实在是抵挡不了下一次的强攻时，周渺就在前几日，从守城第一次转变为进攻。那进攻时的迅猛之势终于打断了士气高涨的中夔。逼得他们结节败退。如今更是在距离荆南城三十里外的地方，才敢安营。
　　但是，这一战虽是我方胜，但，因为原本东漓的将士就没有中夔的更擅打仗。在中夔的亦撤亦迎的战斗里，我军的伤亡人数却要比中夔的整整多出近万余的人数。而周渺也在这场战事里受了伤。回来后整整昏迷了一日，才在昨晚刚醒过来。而今日一早便又急招各位将士议事。
　　一众人听了周渺的话，都纷纷退了出去。唯独景秀然留了下来。
　　她看着今日没有办法穿甲，面色仍旧发白的周渺，眉毛皱了起来。
　　等着众人都出去后，景秀然便也不在她面前端着，担心的问道：“感觉怎么样了？你今日应该再多修养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