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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麻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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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酒睡的时间不长,醒过来时不过是在凌晨。
她喝的量不多,只是酒量差,睡一觉醒来,除了觉得胃有些空外,倒是没有酒后的难受劲。
屋内泛着一股雨季闷出的潮湿味道,祝酒闻着有些难受,她从床上爬起来,起身去开窗,手推开窗的瞬间,被梧桐叶切割地丝丝缕缕的光随着有些凉意的风一并灌进来,桐城的夜晚一如既往地明亮。
触及到光的刹那,她有些愣神,从光的背面传来蟋蟀绵延不绝的叫声,夜行的车轮碾过柏油路,偶尔从楼下传来几声带着醉意的笑,那些声音来自喝多了的路人。
除了咖啡店,桐城最多的就是酒吧。桐城的许多角落永远聚集着热闹。
祝酒加夜班回来的那些日子,在粗壮的梧桐树下,经常能看到扶着树干弯腰在吐的,沾染了满身酒味的酒鬼。
他们年轻,精致,也散发着一股沉溺城市深渊的死气。
有的时候,祝酒觉得他们像是行尸走肉,身上弥漫着一股将死时候的腐烂,和远方的思念的老人们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前者明明还很年轻,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老去。
可是他们却又确实是快乐的,他们烧着自己的青春,不论是在洒满阳光的梧桐大道还是灯红酒绿的夜里,每每祝酒看向他们,都觉得笑起来看着是那么肆意,好像永远不会考虑明天,这样的肆意让祝酒很羡慕。
祝酒趴在窗台上,盯着他们看了很久,男男女女摇晃的步子后,纠缠着一团粘在一起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好长。
她忽然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拉得好长。
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的时候,才是最糟糕的时候。
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究竟是因为生活还是因为别的,她的胸口像团起一团沉重又缥缈的雾,手伸进去却又空荡荡地,抽出来什么都没有。
她来桐城以后就有这样的感觉,似乎和什么都隔着一堵墙,似乎做什么都很孤单。
这样想着,饥饿绞地胃愈发难受,祝酒离开窗台,下楼去买夜宵吃。
她就这样融进桐城的夜景中,成为梧桐道上细长的一道影子。
这个点,老巷的不少店铺都打烊了,但托宋宋的福,她记得两个人一起合租那会儿,她拉着自己跑遍了附近的店,有家买馄饨的店如今还是开着的。
从锅内泛起安静的白雾,趁着等待的空当,祝酒没在这层白里,拿起手机解锁查看微信消息。
四十条,她免打扰了所有的群消息,如果有,那就一定是私人消息。
她的眉头瞬间一跳,不想去看消息的逃避心理油然而生。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点开微信,祝酒粗略地扫了一眼,里面除了家里人和几个朋友的几条消息,剩下二十多条全部来自宋宋。
除此之外,通讯录的右上角,多了个明显的小红点。
她有些好奇点进去,最上方的一列,有着一条申请,备注里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许若生”。
祝酒是不知道许若生的名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是对什么有预感一样,她的心头跟着就是一跳。
她有些错愕地退了出来,像察觉出什么,点进宋宋的对话框里,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闲聊,引人注目的那几句,让她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
“诶我跟你说,得多亏人帅哥帮我一把,不然我还抬不动你。”
“我跟人帅哥说,你这个人最怕欠别人人情,要是知道你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还不让她做点什么,她会内疚到跳护城河的。”
“所以,我这不把你名片推给人家了吗。”此处插入一张嘚瑟的熊猫头表情包。
“你瞅瞅,我跟你说他长得贼拉帅,那这不比什么咖啡店老板强啊,可惜不是姐姐我的菜,所以让给你了。”
“好好把握啊阿九,你的福气在后头呢(#狗头)”
祝酒一条一条往下看,越往后越觉得自己丢脸丢到三环以外去了。
她瞪着手机,手指不上不下地停在屏幕前,脑子里粗略理清楚了一个大致,有些哭笑不得,明白宋宋的好意,还是点了通过。
但是说什么呢,祝酒咬着嘴唇揣摩,她总归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但这么打扰人家总归不大好,思考了一阵,手指在对话框里敲下几粒字,“你好,抱歉今天晚上我朋友和我给你添麻烦了,这么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我朋友说了什么为难的话,我在这里替她向你道歉。”
其实她是想说,你要不介意咱俩就打个招呼后躺列吧,毕竟咱俩都不是自愿的还不熟,根本没必要聊啥。
屏幕亮起,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
“没事的,你朋友倒是帮了我一个忙。”
祝酒:“?啥。”宋宋那个丫头不会把她卖了吧。
她看着疑惑,顺手点进对方的朋友圈,馄饨店挂着的钨丝灯在屏幕上投出一个小小的倒映,仿佛往混沌的思绪里镶嵌进去一盏灯,她的脑子又清醒了许多。
除了一些有关咖啡的日常和音乐的分享,较为生活的一条朋友圈定位在去年的十二月,点开照片,是一张集体的合照,尽管有不少人,祝酒还是一眼看到了那个冷白手腕上带着一圈红的,皮相温润好看的男人。
二十二岁的许若生穿着一件宽松的针织毛衣,不曾精心搭理的刘海温顺地垂下,堪堪遮住眉毛,合影的灯光有些偏黄调,照地他左眼下的那颗痣也透着股无害,只是那笑容凝出的那股柔,像虚浮在冬季河面上的冰,沉不到水底,反倒透着一股风流。
文案简洁地写着,“二十二岁。”
祝酒彻底呆了。
她不知道这算是天上掉馅饼还是自己社死的开始,那种无地自容的尴尬后知后觉地从腿后跟细细密密漫至脊椎,带来一阵酥麻。
“小姑娘,你的小馄饨好了,小心烫。”店主的招呼声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回,她道了声谢,接过装了馄饨的袋子往家走,小弄不宽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祝酒不由地想到大二看的《花样年华》,也是这样狭窄的小弄,擦肩而过一阵暧昧。
灯光落下,掉进她的袋子,沉甸甸的,和她的心事一样。
她一手拎着袋子,拿着手机的手切回聊天界面,脚上踩过落下的梧桐叶,干枯的,被碾过时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她看见对方回道,“啊……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我想认识的人。”
祝酒的脸上又开始烧起来,似乎是酒意经过一场睡眠没有散去,如今又声势浩大地卷土重来。
她是真的有点慌了,敲字回他的时候,键盘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道路上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的心口上。
稳了神,避开那个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的话,她报了自己的名字算是认识,又接着问他,“这么晚你还不睡吗?”
许若生看到这条消息,想着她这个时候应该又会是一副仓皇的模样,他勾了嘴角,无声地笑了。
窗外有风进来,穿梭过梧桐叶,吹得整个世界沙沙作响,还带了恰时蔷薇的花香,浸着潮气,摇摇晃晃地缠绕到他的身上。
那股剪不断,理还乱的柔,浸满了春明景和的芬芳。
他打字,把皮球踢回给她,“你不也没睡嘛。”
“我是醒过来了,肚子饿出门买夜宵。”
这个点?许若生轻皱了一下眉,想起宋宋对司机报的地址,回她,“虽然你那儿治安挺不错的,但是晚上小姑娘还是别出来的好。”
祝酒看着小姑娘这三个字,扯了嘴角,“啥小姑娘,说不定我比你大。”
许若生瞥了一眼消息,看见自家的小猫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咬了自家一口,不重,只是让手掌让留了一道牙印,他将半夜跑酷的猫提着脖后梗的肉捉了过来,刚想训斥几句,猫儿挣扎着,又快速跑到另外的房间去了,留了一串掷地有声的奔跑。
四个月的小猫,看着乖巧粘人,实际又坏的不得了,剪短了爪子,还有锋利的牙。
许若生忽然想起来季漫还在他身边时候的玩笑话,他说表面上,谁被你这样的人喜欢是一种幸运,实际上谁喜欢你才是一种幸运吧。
他将女人揽在怀里,季漫的香水味道包裹他,若隐若现轻微的烟草味,像是一剂诱人的麻醉。
他轻嗅着她的头发,声音里盈缩着危险的一角,“你说得对。”
一旦他越喜欢谁,就越会忍不住拉着她一同下水,让她和他同样痛苦。
对方没有回复消息,祝酒收了手机,快步往家走去,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快速一动起来,沾了地上被碾碎的桐叶碎屑。
她到家快速吃完了馄饨,将垃圾打包好放在门口,等洗漱完毕已经快要接近四点。天边隐出有些昏沉的白,静谧里划过一阵自行车铃的声响,混着清洁工用扫把扫过地面发出的摩擦。
祝酒呼出一口冗长的气,躺回床上,想着再睡四个小时又得起来,到时候指不定头疼得买咖啡续命,她的思绪有些的散漫,摁了开机键,发现屏幕上显示半个小时前许若生的消息。
“女孩儿什么年龄都是小姑娘。”
“要不要来我这里喝杯东西,你太久没来,送的向日葵都枯萎了。”
“我其实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