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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六便士 ...

  •   许若生是能记住绝大部分客人的模样和喜好的。

      像求学时期背诵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点,找到了诀窍,辨认起他们就不再有什么困难。

      他似乎是花了心思的人,从学生时代到如今,那些他获得的好赞誉就是明晃晃的证明。

      尽管如此,他仍然记得季漫跟他分手时候说的那句话,“许若生,你这个人就不配别人去爱你。

      那张明艳的脸和小时候那张同样秀丽的脸重合在一起,女人在笑,轻柔地捧着他的脸,却又液体落在他的脸上,顺着脸流进他的嘴边,渗透进口腔。

      好像是他问了她什么问题,那个精致漂亮的孩子,懵懂地睁着眼睛,听他的母亲说着,

      “因为小生犯错了,所以爸爸妈妈不喜欢你,你把事情做好了,爸爸就会多来看你了,妈妈也会高兴的。”

      但是那声音,含混着痛苦,被在呜咽中搅碎地支离破碎后,以不完整的话吐露出来。

      “不对……不对……没有人会爱你的,就是因为小生,爸爸才不爱妈妈了。”

      “我就不该把你生出来!你怎么不去死呢?!”

      许若生舔了舔唇角,是咸的,滚烫的,他不喜欢的味道。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去找他说话。

      杨的原话就是这样的。

      “可是如果没有得到期望中相应的回应的话,人是会受伤的吧。”

      “但如果什么都没开始的话,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呢,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要把自己交给现在,但是到了一定程度还是没有想要的回应,这个时候就要及时止损了。”

      “但是大部分的人跟你一样,”杨右耳夹着电话,上半身趴在医院顶楼的天台上,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南京,余光撇到周围出来透气的病患,终究是没点着,手指翻动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打火机的开关,祝酒从电话里都能听见翻盖时金属碰撞的声响。

      “大家都很蠢,觉得他们的赵山岚可以洗心革面,所以让自己越陷越深。”

      “……杨杞我去你妈的。”

      尽管知道杨对她这几年的折腾耿耿于怀,但一下子被她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祝酒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她还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其实她去见许若生的机会并不多,工作的特殊性,她得时不时往别的地方来回跑。

      有时候是另一个区,有时候,甚至是另一座城市。

      公司的订货会开始前,她的工作量最多,采购的活着实是费体力又费脑力,各方面动的多了,祝酒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被浇了一把桐城的雨,什么都浆糊在一起,看什么都浑浑噩噩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在咖啡上的开销呈直线上升。

      人一旦忙起来,常常会短暂忘记闲暇时困扰着自己的记忆,但记挂的东西常常又没那么好忘记,它像是被掰碎了又溶解在血液中,最后重组附身在人的肌理中,稍不注意就触景生情。

      祝酒想,倒不至于触景生情,只是会时常想起那个人。

      比如,这个人压粉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清洗杯具时候习惯的动作是什么,很快祝酒发现,甚至是包括名字,其实她对他其实都是一无所知,所有能挂钩起记忆的,只有一截皓白里,有些过分鲜明的红。

      似乎……和宋宋说的一样,她就真只是一种见色起意的冲动。

      祝酒知道自己在新鲜感上头的时候,她会以为自己是喜欢那个给予感情的人,运气好的时候,能快速清醒过来全身而退,运气不好的时候就栽在人家身上了,她并不是一个能妥善处理好自己情感的人。

      可是,那种想要亲近他的想法呢,也是一时冲动的幻想吗。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烦,加上手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时间长了,纠结的事像一条跳出水又消失的鱼,时隐时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心尖上时不时被鱼尾撩拨过,泛着能忍的痒意。

      等到闲下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春寒早被城市的灯火驱散了大半,夜晚的风吹落到脸上,也不至于刮的疼,倒有些闲适后的慵懒淡荡。

      她一闲下来就犯懒,裹着宋宋从中古二手市场买来的羊毛毯子,把自己团成了球窝在沙发里看剧,宋宋收工去找她打开密码锁门,看见的就是沙发上有一大坨的东西上贴着张干净的脸,墙壁上的投影照在她素面朝天的脸上,看着愈发惨白。

      咦惹,这娘们是谁,怪吓人的。

      宋宋抖了抖胳膊,把灯打开,将她从沙发里扒拉出来。

      “诶诶诶干嘛呀,我跟你讲宋宋别人看剧的时候开灯你这是破坏气氛了啊。”

      “小姑奶奶你还窝在你的圈里等悟空呢,这大半个月每天就是在大半夜的看见你难得闲下来你就和你那一地不扔的外卖度过良宵啊。”

      这样的情景宋宋如今也能处理地得心应手了,她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一块合租在一起,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是祝酒闲下来的时候,她把自己关一天,宋宋下班回来打开门,电视前面有一团不明物体,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看见一条腿露在外面。

      他妈的,她当时被吓得差一点心肌梗塞,以为家里出命案了。

      后来了解了她这个人就明白了,心情平静的时候,她看什么都是美好的,忙起来心态就开始崩,崩到一定程度,她也不说,等一切结束就把自己缩起来,睡很长的一觉,美其名曰给自己的心灵放个假。

      “怎么的我还要给你买条利群让你体验一下朋克的生活?”

      宋宋捧起她的脸揉搓了几下,“哎呀你都日夜颠倒那么久了,难得有个休息日你还不享受一下青春,你之前说想认识的小白脸呢,咋的,雨下了半个月你也跟着熄火了?”

      祝酒愣了一下,瞬间想起那张安静好看的脸,她皱了皱鼻子,把脸缩进毯子里,隔着一层介质,声音变得有些闷,“啊,不去了吧,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就是单纯馋人家身子。”

      祝酒喜欢用浓妆武装自己,但不化妆的时候,微微向下的眼型看着整个人都柔软温顺,一天不怎么开口,嗓音里带了点含混的鼻音,尾音听着有撒娇的韵味,比宋宋还像个孩子。

      宋宋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又开始打退堂鼓了,她这个人自己是知道的,只要有一分的退意,就能在胡思乱想里放大成十分。

      不由分说地,她就把她祝酒往外拉,“那不提男人,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陪我出去。”

      “去哪?”

      “喝酒去。”

      祝酒是真的不喜欢去酒吧,用她的话来说,不就是找个地方原地摇头晃脑,她在家里也能干这事儿,还能随时随地躺下。

      但她拗不过宋宋,今天晚上她已经拒绝她了好多次,到后来小姑娘眼睛一瞪,要表达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她要再不出门就是选择自己的死法了。

      她认命般从毯子里爬出来,“等我会儿,收拾一下咱们就出门。”

      宋宋终究是考虑了祝酒的喜好,选了桐城一家偏意式的酒馆。

      酒馆的装修很是雅致,吧台设置在最中央,座位以吧台为中心扩散,祝酒踩过地面,地砖亮起的灯光像是水波,往四下缓慢地流淌着,一直到了边缘的客座前,台阶隔断了潮水,桌子上摆着赠送的红玫瑰,用来和里间区分的圆拱形状假窗,窗户顶端,挂着一盏淡黄色的圆灯,像是空中的月亮。

      是很有意境的一家店,祝酒落座的时候得出结论。

      月色朦胧,适宜小酌。

      她不怎么喝酒,就在酒的名字里挑,目光扫及一行,一款“六便士”的酒进入她的视野。

      在“六便士”的上行,就是名为“月亮”的酒,祝酒看的有趣,点了“六便士”。

      “你干嘛不选月亮?”宋宋见她选择的快,有些好奇。

      “因为我不是毛姆,我是个俗人,比较喜欢钱。”她“啪”的一下合上自己手里的酒单,笑盈盈地揶揄。

      “切,”宋宋斜睨她一眼,跟着点单,“那我要月亮,我这个人比较浪漫。”

      宋宋的酒端上来的时候,酒馆里正好到乐队驻唱表演的点,宋宋抿了口“月亮”,月白色的液体,浮着一层泡沫,在液体的中央,躺着一小颗圆形的冰球,倒也符合了月亮的立意。

      “你看那支乐队的主唱,长得挺俊的,听服务员说是这家酒馆的老板。”宋宋指着个男人示意祝酒去看,昏沉的灯光下,林泽晖穿着红白棒球服的坐在高脚凳子上,破洞的直筒牛仔裤下配了双白色的德训鞋,细长的手指拨弄着吉他正在试音。

      因为坐得近,祝酒能看的清他的头发烫过,带着微微的卷,长而密的睫毛留下一小片的阴影,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奶。

      “啧啧啧,这看起来就像个来兼职的男大学生啊,嫩的要掐出水了。”宋宋看着男人感慨,“老娘带你来酒吧没错吧,没有比酒吧更能看见帅哥了。”

      祝酒干笑两声敷衍她,“太嫩了,搞未成年是犯法的。”这个时候,她的酒也端上来了,

      暗橙色的液体里,有烟雾翻腾着,冰块被打磨成了硬币的大小,此时沉在水底。

      她凑近闻了闻,烟熏味里混着酒味,是从没尝试过的新鲜事物,尝了一口,舌尖顿时像迎来了一场风暴,酒的味道热情地从口腔里爆炸,刺激地她呛了出来。

      “咳!咳…咳…这东西怎么那么刺激啊!”酒刚下肚,没一会儿就泛上脸颊,眼睛里都逼出了生理性泪水。

      “这不是你选的六便士嘛,钱嘛,纸醉金迷咯大俗人。”虽是这么说,宋宋还是把她的酒和自己的掉了个个,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餐巾纸给她,“你别喝高度数的酒了,你这种小菜鸡还是老老实实抱着你的月亮吧。”

      祝酒一边呛,一边从座位上离开,“我去趟洗手间。”

      酒馆的洗手间很好找,这个点都在享受,倒是没什么人,祝酒趴在洗手池里,用冷水冲了好几把脸。

      她今天跟着宋宋出来就懒得上底妆,只是画了眉涂了口红,否则哪有那么容易洗脸。

      祝酒拍了拍脸,刚想离开,就听到门口有对男女在说话,声音听不清楚,隐隐约约钻进祝酒的耳朵里。

      她忽然就听到一声含了蜜似的娇笑,随后笑里穿插了男人同样含笑的声音,听着分外耳熟。

      那是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声带震颤里,流淌着如月似的温和,祝酒听着,酒意顿时散了一大半。

      许若生的声音太有辨识度,祝酒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女生听地心下一动,伸手去拉男人的手腕,祝酒顺着昏暗的灯光望过去,有些模糊不清的场景里,那一截白和捆绑住的红,反而越发清晰。

      这样的许若生好像还是那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半开的衬衫露出脖颈同样的白,他没骨头般依靠在墙上,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坏。

      他的动作有些懒,祝酒看到他的头往她的方向转过来,不多不少,对着她躲藏的方向。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祝酒却仿佛被实质性地禁锢在了原地。

      适才下去的红,随着血液的流动,又一下子流到了脸颊,灯光落在地上,是一片绮丽的红。

      “啪嗒”一声,祝酒听到自己脸上未擦干的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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