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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坏东西 ...

  •   祝酒那时候和杨上同一所高中。

      杨跟男生们上树掏鸟窝,她跟在后面怕杨掉下来,杨和欺负她的男生打架,叉着腰变着法骂背地里编排她的女生不带重样的,她就在写完作业后帮杨写检讨。

      一个字一个字模仿杨的字迹,灯光凝成小范围的光团,笔投在泛黄的纸张上延伸出小小的影子,杨打着哈欠把一瓶旺仔插上吸管递给祝酒,又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继续睡。

      祝酒跟杨的认识,连她自己都觉得很神奇,他们也聊起过这个问题。

      “小羊,你为什么选择跟我做朋友啊。”我们明明那么不像。

      “看眼缘,”杨趴在教室朝西的窗户前,手里拿着楼下小卖铺卖六块钱一杯的奶茶,口腔里填满了属于廉价奶茶粉的甜腻味,但杨喜欢。

      杨极喜欢甜腻的东西,北方的姑娘,口味倒是很江南。

      她咬着吸管,咀嚼着珍珠腮帮子跟着一动一动的,目光所及,是一片日落的昏黄。“那你呢,你干嘛跟我做朋友。”

      “额,”祝酒认认真真想了一下,回答她,“你长的好看。”谁不喜欢美女。

      “那我也一样。”杨吐出吸管看向她,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白牙,风就吹起她的长发,光也照在她十七岁的脸上,细小的绒毛也变得清晰。

      祝酒觉得她真的很好看,校园里的那些少年同样深以为然。

      他们的学校在半山腰,山上万物生长,绿色铺陈满了春夏秋冬,她记得有一年的夏天,高三的男孩儿带着他的小姑娘去山上,一片漆黑里,东方出现浮光掠影,昏沉的天幕中,漾开一点金色的明净,杨眯着眼睛靠在男孩的肩头,她没有看他,男孩没有看日出。

      十六岁的祝酒,作为合格的那个向老师解释他们为什么大清早去爬山的小僚机,那时候站在一株松树下,朝霞的光穿过她的发,落到另外一个少年白色的校服短袖上。

      也是那个时候,同行的还有男生的朋友,叫赵山岚的少年。

      那是赵山岚,十七岁但是会在自己左手腕上纹着不规则线条的赵山岚,几条纤细的线翻腾,像是心电图上的心跳,也像是他翻腾且张扬的生命。

      在祝酒随后五年的记忆里,从十六岁到二十岁,他似乎一直是如此。

      有些人的人生似乎就该如此,他像是一面镜子,照出她不曾有过的,迥然不同的人生,二者之间,光穿过灰尘,在丁达尔效应里,搭建了另一个世界的通路。

      故事总要写到后来的后来,有些事情随着大学毕业被杨带去了工作的异地,就没有别人知道她后来几乎闭口不提的故事。

      宋宋是那个例外,如果说杨是一抹明艳的肆意,宋宋就是春日里的四月阳光。

      二十一岁工作后认识的姑娘,牵无声息地渗透进她有些空旷的胸腔,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照进了久违的暖意。

      成年人的友谊维持起来有时候会变得比学生时代要困难,这个桐城本地出生,模样俏丽的小模特,用一杯山城的黄桃露打开了祝酒的心门。

      宋宋难以形容第一次见到祝酒的样子,整个人像是只有躯壳,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里是潮湿的,让宋宋想起梅雨季的桐城,那个时间段的天幕总是消沉地让人心慌。

      她不知道他们搞艺术的是否都与生俱来地拥有这种气质,但她陪着自己在夜晚的天桥上抽烟时,宋宋透过青灰色的烟雾里瞧,她看向远方汹涌的车流和自己看向她一样模糊不清。

      那天他们窝在沙发里看她喜欢的《一把青》,宋宋用一杯自己喜欢的美式和一瓶黄桃露换取了祝酒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太宰治的一只怪鸟,才刚要忘记,便以鸟喙啄破她记忆的伤口。

      “所以,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这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宋宋蹭了祝酒一口豆浆,混着饼咽下,目光紧紧盯着她,生怕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祝酒被她盯得有些脸热,她心虚的时候下意识会用手指挠脸,宋宋立刻了然。

      “啊……我知道,人儿长得好看是吧。”

      祝酒这人宋宋觉得哪儿都好,就是一点让她有些微的嫌弃,就是这人好色。

      她通常能在工作空档收到祝酒的消息。

      “遭了罪了,我在地铁上看到个帅哥。”

      “救命啊这家咖啡馆的店员也太好看了吧。”

      “你们公司的新来的那个小男模,你问问他接不接受姐弟恋。”

      宋宋忍无可忍,“姐姐,人家未成年,才十七岁。”

      “那又怎么样,姐高中就搞十七岁的啊。”

      宋宋:“你这话好像逻辑没有问题又好像哪里有问题。”

      所以祝酒能看上的,相貌方面是差不了的。

      但她在自己的那个圈子混的久了,有些东西还是能看通透的。

      “小九,有些东西可能是我多嘴,但是你要知道,看脸是最吃亏的。”她这话说了一半又觉得立场站不住,祝酒这个人表面上喜爱光鲜的一切,什么都不挑,但这人实际上又什么都挑。

      她可能在某个瞬间对谁有短暂的新鲜感,但这些新鲜感最终又会和来时一样,短暂地消失,包括她这个人对于对方的暧昧。

      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一个人。

      从某一方面,她这样固执的选择让她规避了不少风险,在祝酒的世界里,友谊永远只会是友谊,爱情亦然。

      她换了个方式,“反正孰轻孰重你都知道,所以是真的打算跟人家接触了?”

      祝酒将碗转了个方向,从宋宋没喝过的一边喝了最后一口豆浆,“就是…他很吸引人。”眼神透过反着灯光的木桌,呈现许若生的模样。

      “他让我很想亲近。”豆浆见底,陶瓷的碗面反着水光,看起来亮锃锃的,隐隐约约透出祝酒的影子。

      宋宋被这句话噎住,想劝她的话一时间卡地不上不下,最后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草。”

      林泽晖到许若生店里那会儿是周末下午,他的店里坐满了人。

      许若生将他的店装修成黑白的色调,似乎是和他的人一样,不用多加修饰就已经足够叫人驻足。望眼过去,灯光里孕育着鼓囊囊的暖意,包裹住周遭的一切,来到这里的客人绝大部分通常会是另一个区来的女大学生,每隔一段时间,林泽晖都能感觉到有明显的目光往他这边瞟。

      林泽晖趴在吧台上,看到那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的精心包装过的礼物,他不用猜也知道,是来店里的女性客人送的,许若生通常会放在这里摆着,以优惠或者附赠甜品回馈,必要时,回送的东西会是他平常淘来的中古茶具,过于昂贵的东西,他会恰到好处地拒绝,又留予对方充足的体面。

      像他之前看过的无数次一样,花了心思打扮的女人走过来,许若生撩起眼皮,带着常有的,温柔客气的笑,“您的咖啡,还有,谢谢您的礼物。”

      只是林泽晖总是在这样的笑里,捕捉到些许对待无关紧要的人的散漫。

      女人笑意更深了些,接过东西离去,眼里眉间写着满足,林泽晖观察到他冷白颜色手腕上的红绳位置有些偏,收回手的时候,他默不作声地将它转回来,这个习惯似乎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这样的场景会出现很多回,但林泽晖从没发现他发生过什么新的故事,它从某种意义上似乎对于许若生来说,更像是煮咖啡的一种过程,他是享受这种过程的,却不会被过程所困扰。

      等到日头渐渐掉下去,吧台上的礼物快要占满一半的桌子了。

      只是,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店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花瓣状的花瓶,模样像是个玉净瓶,里面插着几株有气无力的向日葵。

      林泽晖想,似乎前几天他来,并没有看见过这只花瓶。

      那些金黄色的花儿,花瓣的边缘被灯光灼伤,已经开始泛出将死的黑色,它们看上去像是被禁锢在瓶子里,很快就要死了。

      男人的舌头抵着腮帮子在嘴里转了一圈,看了一眼正在拉花的许若生,他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鬓角,眼下的那颗痣一如既往凝着温润。

      不对劲,这死小子从来不在店里养花。

      或者说他从来不养花,不然隔壁的店主就是开花店的,他想养随时都能抱一大束回来。

      所以……一定有猫腻。

      按捺下好奇,林泽晖一直等到许若生将挂在门上的营业状态换成“CLOSED·”后,才就开口问他,“什么情况啊,平常也没见你喜欢在店里摆花啊,如实交代,哪个妞送的。”

      他没有回答林泽晖的话。

      许若生将最后一只杯子清洗干净,用抹布细致地擦了一遍后放入柜子里,“过来帮我搬东西。”

      不接话茬,只是按照惯例,让他帮忙处理那些礼物。

      男人帮他拿来箱子,将那些礼物挨个装进里面,林泽晖坐回吧台的高脚凳上,晃着腿看着许若生打开后门,走进储藏室,将这些饱含着心意的礼物,毫不犹豫地扔进角落。

      隔着门,都能听到“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去看过一眼,那个角落里堆满了礼物,储藏间里泛着不同咖啡豆混合后产生的香气,明明是浓郁宜人的,林泽晖却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什么腐烂的味道。

      这些礼物,男人每隔一段时间会把有用的捐出去,没用的,就都被扔进了垃圾箱。

      林泽晖扯着嘴角,好几次想说些什么,但他这个人有时候脑子容易犯迷糊,又说不清哪里具体不对来。

      是女孩儿们送给他的礼物,他也回礼了。

      是女孩儿们喜欢他,他也从未承诺过什么。

      这个人很体贴又很细心,从小到大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长得模样也好,女孩儿们喜欢他也很正常。

      可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伸手往自己头上挠了几下,想不出来,最后什么也没说。

      算了,又不是他扔女孩子家的东西。

      但有一点林泽晖可以确定的是,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跟这小子从小到大相处这么多年,他知道许若生是什么样的。

      处处做的滴水不漏,处处笑脸迎人。

      大部分情况下,林泽晖甚至想不出他生气的模样,他笑起来时,春意如潮水般喧嚣着向前涌动,裹挟着烂漫的山花搅出止不住的涟漪,池水里溶解了熏醉的花香。

      从高中起林泽晖就发现,对于那些向他绽放的花儿,他从不养起来,但也从不拒绝。

      他只是恰到好处给予他们希望,但又总隔着什么,在这差了些的距离里,谁也跨不出那多的一步。

      可是如果跨出了这一步呢,像那只玉净瓶里的向日葵般,会在水里失去它的生命力,再迅速枯萎。

      除了……提到某人的那次,那是他头遭见许若生沉下脸,虽然短暂,但冷的有些令人犯怵。

      和那件黑白基调的咖啡馆一样,再温暖的灯光也改变不了这样的颜色,灯一关,就渗着一股死气。

      许若生这个人,才不是一丝不苟的。

      他是个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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