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小官》寸寸

38、第三十八章+番外

　　第三十八章 逝去

　　一直到数月后，容王的死讯传来。
　　常乐卿回忆起来，幡然醒悟——
　　当日一面，竟是诀别，从此生死各一方。
　　他只留下了一对耳环，而我连临别的话都没有给他。
　　那人的背影似有了千般话语，成为最后的印记，深深刻在常乐卿心头，再也挥散不去。

　　眼下容王仍在世，乐卿等人都好端端待在军营。

　　江尚语混在其中，随他们回到军营，知道的只有张宣和张想容。
　　张想容端了食物，丢在江尚语面前，语声涩涩，道：“哥让我拿给你的。”
　　“你哭了？”
　　张想容泪水哗啦啦落，装道：“没有啊。”
　　江尚语莞尔一笑，大致猜出个七七八八。
　　“是因为常将军么？”

　　张想容强作镇定，抽抽鼻子，道：“和他没关系，谁在乎他啊。”
　　“你是不是知道了，他其实喜欢……”江尚语刻意想说出张宣。
　　张想容知道答案，一定去大哭大闹。张宣会不会心软，把常乐卿让给她？
　　果然，张想容的目光定住，泪水也不掉了，问道：“你说，常将军他喜欢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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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乐卿最近比较烦，握着容王的大圈耳环，坐在大石头上，对着阳光瞧个不停，心里嘀咕：容王啊容王，你在皇宫荣华富贵，我这儿可麻烦了。
　　“在检查是不是纯银的么？”副将路过，好奇问道。
　　常乐卿滴汗，道：“放屁，我是在祈祷。”
　　“对耳环祈祷，能灵验么？”
　　“废话那么多，干活去。”常乐卿一脚踹走他。

　　他总不能告诉副将，自己想拥有容王一样的威名吧。
　　容王实力彪悍，又有战神威名，才能得到士兵的拥护。
　　常乐卿是后生晚辈，最近还当众放过江尚语，很不得军心啊。
　　他遭到士兵的集体歧视，苦不堪言，日日等待，祈求多一些崭露头角的机会。

　　张宣不分担他的愁苦，自顾自坐在一旁，傻了吧唧地发呆，好像一尊雕塑。
　　“傻傻的干吗呢？”
　　张宣焦虑的问：“要打仗了么？”
　　“别太担心，战是为了不战嘛。”
　　“那为何战了那么多时间，仍旧停不下来呢？”
　　为什么呢？
　　战争永远不会消失，有人就有争夺，幸福是个比较级，比别人拥有的多才愉悦。

　　所谓战是为了不战，是说我们拥有的比敌人多，我们就同时要比敌人强。打得他们不敢来抢夺。
　　“为了没有第二个平安县。”常乐卿淡淡道。
　　张宣脸色刷的变白，不愿触及的伤口被揭开了。
　　常乐卿轻揉他的发丝，道：“咋们镇守此处，不是为了圣上，而为了边疆的人。”
　　张宣静默片刻，转了话题，道：“不过你小心点，尤其是……”
　　“尤其什么？”
　　张宣压低声音，道：“师傅又混进来了。”

　　江尚语恨的不是容王么？容王走了，他怎么仍留在此地？有问题。
　　常乐卿郁闷道：“你可别被他骗了。他说什么，都别随他走。”
　　“我没答应啊。”
　　常乐卿极不爽：“靠，他好好的魔教教主不当，改行当什么人口贩子。”
　　“魔教教主不是苏洛么？”
　　“容王想把位置给他的，他倒不要了，你去劝劝吧……”常乐卿来不及说完，突地接到紧急通报。
　　小将士兵，纷纷来报：“女真来了，将军您……”

　　“走。”常乐卿没有时间继续聊天，匆忙交代张宣小心，人已随着士兵赶向城门。
　　张宣担心他的安全，起身追去，却听到妹妹大喊自己。
　　“怎么了？”张宣语速飞快。
　　张想容扶着他的肩膀，喘了一阵，道：“江大哥不肯告诉我，哥哥告诉我吧。”
　　“什么？”
　　“常将军平时和哪个姑娘在一块。”

　　“不就是你么？”明摆着，军营就没几个姑娘，和将军熟的只有张想容。
　　“其他的呢，有没有？你总在他边上发呆，该知道的吧。”
　　“没见着什么姑娘。打仗了，晚些说。”张宣看出妹妹问话的目的，想方设法的闪人。
　　他飞快跑向城门，心道：师傅没告诉想容真相，是不希望我难过。那美貌的白衣男子不坏，只是经历了太多吧。
　　如果莫柯仍在世，那该多好。

　　张宣跑上临时搭建的城头，咚咚咚响个不停，真担心临时城墙轰然倒塌。
　　城下敌军，面目怎么看都很狰狞，弄的张宣心神不宁，也不知常乐卿是否有危险。
　　“乐卿，你要紧么？”他想到就问。
　　常乐卿正色道：“要紧什么？这群蝼蚁，我压根不放眼中。”
　　张宣晓得了，自己的关心太多余。
　　“兄弟们，咋们出城。叫他们瞧瞧咋们的厉害！”常乐卿振臂一呼，声音不大，却用内劲传向四面八方，回声不绝，自有一番威势。

　　对方不断发动攻击，短期搭建的城墙岌岌可危。
　　“千万别跟出来。我担心你，会分心的。”常乐卿小声对张宣道。
　　无可避免的，常乐卿率领部分人马，冲出了城门。
　　皓月当空，鼓声连天，城外到处都在杀人。城外，尸体很快堆积如山，惨烈异常。
　　张宣很担心常乐卿，拽住身旁士兵的衣领，急道：“给我弓箭，最好的，给我快点。”
　　士兵苦笑道：“没想到，你也会那么粗鲁。”
　　“啊，原来是师傅。”张宣放开他，尴尬道，“师傅来做什么？”

　　“打仗呀，我也是华夏儿女吧。何况……”江尚语顿了顿，笑道，“莫柯也希望边疆平定，希望了那么多年，却没有见到。”
　　“师傅。”张宣担心他的心情。
　　“你不要多想了。我最在意的人，仍是他，不是你。”江尚语似安慰张宣，又似在告诉自己。
　　“嗯，那我们一起吧。”

　　“我去拿弓箭。”江尚语走下城墙。
　　张宣等待的间隙，从士兵那儿拿了普通弓箭，嗖嗖射出好远，却因力量过大，崩断好几把弓弦。
　　江尚语赶回，手持厚重而简洁的一把弓，道：“这是苏洛带来的，据说非常好用，你试试。”
　　张宣拿起，拉到满弓，果然是好弓，经得起蛮力的摧残。他手指被勒的发红，射向常乐卿身旁的敌人。
　　他避开了敌人的要害，就让他们跌下马，无法再攻击常乐卿。

　　“要不得的好心，我去帮忙吧。”江尚语嗤笑，走到城门口。
　　“师傅，别伤害乐卿。”张宣冲下面大喊。
　　“你不信我？”江尚语没有抬头。
　　“我信你，只是……”只是更担心常乐卿。
　　江尚语背对这张宣，步伐顿了顿，径直去了城外。
　　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无比孤单，与周遭的喧哗格格不入。张宣的心跳了跳，说不清的酸涩。

　　他不敢沉溺情绪，深深吸气，目光回到常乐卿身上。
　　此刻，陈书雪在敌方阵营中，配合几名女真将领围攻常乐卿。
　　陈大帅彻头彻尾的叛国，不替女儿与百姓着想了么？
　　张宣箭矢对准他的右手，嗖嗖射出，都被避开。
　　清脆的兵器碰撞、马匹嘶吼。若不是常乐卿的一句“不要跟出来，我会分心”，张宣早不顾一切的跑去协助。
　　城下，一波波的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人头攒动。在不懂战术的张宣眼中，根本是混乱不堪。不断有人断了腿或手，有的被人抬回城，有的直接丢弃在城外。

　　苍穹蔚蓝，残阳如血。
　　张宣见师傅来到常乐卿身侧，更是吓得不行。虽然江尚语是己方的，谁知他何时会暗箭伤人。
　　呵，张宣轻笑。原来我也没有彻头彻尾信任师傅，天大地大，唯一全心全意待他的，恐怕只有莫柯吧。

　　张宣握弓的手微微颤抖。师傅，对不起，我代替不了莫柯，我不是他。
　　常乐卿身边危机四伏，张宣不断射出箭矢，替他扫除一些敌人。
　　“哥哥。”张想容疾步上前，踩的太用力，临时城墙发抖。
　　张宣放下弓箭，焦急道：“快下去，这儿危险。”
　　“我遇到副将，他怎么说将军喜欢你，太开玩笑了吧。”

　　张宣只觉得耳边嗡一响，稳住声调，道：“不要多想，现在打仗。”
　　张想容一字一顿道：“难道，是，真，的？”
　　“晚点给你解释。”张宣心烦意乱，努力不看妹妹，将视线重新投向城下。
　　女真已然溃败，常乐卿率领众人退回城墙角，却遭遇陈书雪等人的围堵。
　　围攻中，一名女真将领，长长的枪杆横扫常乐卿，砰的砸中后背。张宣分明能看到，常乐卿硬生生的吐出一口血。

　　旁边，陈书雪的阔刀，眼见要砍到常乐卿。
　　张想容尖叫：“快救将军！”
　　张宣来不及细看，手中箭矢连发，射向陈书雪的右手。
　　与此同时，江尚语守在常乐卿身侧，挽起一串剑花，挡住陈书雪的攻击。
　　师傅保护乐卿，箭正射出……
　　“糟。”张宣急叫。

　　箭已出手，收不回，正中江尚语右手。
　　好的不灵坏的灵。
　　张宣心痛不已，都怪自己不好，没看到师傅在保护乐卿。
　　江尚语满脸讶然，朝张宣望来。他手上的伤，肯定没有心里的伤痛吧。
　　师傅面色惨然，垂头拔箭羽。
　　张宣正在看着师傅，忽听妹妹大喊“将军”。
　　原来常乐卿那边，再次陷入苦战了。
　　陈书雪武艺高强，经验又超越常乐卿，当真不妙。

　　眼看陈书雪的大刀，即将捅进常乐卿身体。
　　张宣急地目眦欲裂，恨不能飞出城楼。
　　千钧一发之间，江尚语身形闪动，已挡在了常乐卿身前。
　　张宣的眼前一红，陈书雪的刀，刺穿了师傅。白花花的刀，穿透的末端变得血红。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似心满意足又似不甘心。
　　生死，不过一线之间。

　　“啊。”张宣惨叫，连滚带爬下了城墙，冲向城门。
　　陈书雪手中巨大的阔刀，锋利的刀刃，就这样没入师傅的体内。
　　师傅。
　　张宣冲到城门口时，常乐卿抱起江尚语。
　　他顾不得自己的内伤，抱着江尚语，跑入城中，点住他几处大穴，大喝道：“军医呢，给我喊过来！”
　　“可他是魔教的人。”有士兵提醒。

　　“屁话，魔教的也是人啊！”常乐卿怒道，触动伤口，嘴角流下鲜血。他随手抹去血，道：“你们不去喊军医，我去！”
　　“陈、书、雪。”张宣咬牙切齿，手中的弓拉到满，对准城外女真大军，血丝顺着手指流下。
　　“你要做什么？”常乐卿停下脚步，惊道。
　　张宣正对陈书雪的背心。砰，弦断。嗖，一箭出手，急速飞去。
　　那人背叛国人，伤害百姓，还重创师傅！！张宣要他死，瞄准的是要害。

　　“你！”常乐卿到他身侧，悄声道，“他不是叛国，目前是圣上派去的，潜伏在女真，不能杀。”
　　圣上的命令，又是伪装的。呵。
　　张宣缓缓放下手中的弓，面无表情道：“杀都杀了，又能如何？你不去请军医么？”
　　常乐卿无奈哀叹，去找军医了。
　　张宣茫然怔了片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探师傅的呼吸与脉搏，道：“师傅，听得到我说话么？”
　　江尚语气若游丝，毫无生气。

　　他本就多次受伤，身子大不如过去，此刻再次遭受重创，如何能撑得住……
　　张宣不敢想下去，等待军医的一会儿，都明显感到，江尚语的脉搏越来越微弱。
　　血顺着伤口流淌，不一会地上都染成了绯红，红的扎眼。
　　人怎么可以流那么多的血，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

　　“师傅。”张宣唤他。
　　江尚语的双眼缓缓张开，露出细细的一条缝，打量面前的人影。
　　张宣，是张宣么？
　　“师傅，你……你醒了。”张宣惊喜。
　　江尚语轻笑。自己这一生其实不算太糟，遇见了张宣，还有莫柯。老天待我，也不算太坏了，只是还缺点福分。
　　若是真有下辈子，改改偏激的性子，再出现在张宣和莫柯的面前，或许就有不同的人生吧。

　　“师傅，军医要来了，你支撑住。”
　　支撑么？
　　那么多年的孤独，那么多年的漂泊，他累了。
　　江尚语凝望天空，隐约中见到了那人的身影。
　　莫柯……
　　是你么，你来带走我么？
　　江尚语轻笑，姿势凝固在最后的轻笑。

　　番外：地府三人

　　自容王过世，圣上逐渐消瘦，无力打理朝政。
　　幸亏贺王杨清翎归来，才维持住了朝政。
　　这一日下朝，圣上痛苦道：“云舒这样去了，没朕相伴，也不知在另个地方过的好不？”
　　“没有你，他过的一定很好。”
　　于是圣上更囧了，头痛地趴在石桌上休憩。
　　云舒从小跟着我的，原来也可以丢下我的，再不会出现了。

　　杨云舒不在人间，进入了神奇的地方。
　　依山傍水，古木参天，燕语莺啼。
　　“地府原来那么美，死了的感觉不坏。”杨云舒笑。
　　身侧出现个人影，自称是鬼差。
　　鬼差很客气，称带他去见熟识之人。
　　他颔首答应，身体已恢复，全无病痛折磨，身轻如燕，不一会已抵达了目的地。
　　古树下，有两人站着私语。

　　一人五官精致，白衣飘飘，笑容温柔。另一人面貌俊逸，爽朗飞扬。
　　两人皆是风姿绰绰，而且——眼熟。
　　见到莫柯很正常，只是江尚语怎么也过世了？
　　“去见他们么？”鬼差问。
　　“不。”杨云舒断然道，“我要先确定，自己是不是有病容，有没有他们好看。”
　　鬼差喷了，无奈带他去湖畔。
　　湖水静止，光滑如镜，波光粼粼。
　　湖面倒映的人，妩媚风流，惊为天人，比树下两人更美了几分。

　　杨云舒心情大好，优雅地走到两人面前，道：“又见面了。”
　　莫柯大惊，痛心道：“云舒，你怎么……”
　　江尚语很无耻地问：“你不是回宫了么，这样都能死？”
　　“我病了。”
　　江尚语更无耻地笑道：“鄙视你，死在床上。”
　　生病确实是死在床上，只是被他这样说就很有歧义。
　　莫柯扶额道：“你们果然还是这样，见了面就吵。”

　　杨云舒反问道：“你呢，那么多年为何不投胎？”
　　“我等人。”
　　“等的人来了么？”杨云舒浅笑，双眼习惯性的放电，勾魂摄魄。
　　“等到了。”莫柯与之对视。
　　多美好的一对璧人。一个飞扬，一个妩媚。
　　江尚语瞧得冷笑，面色阴沉，一副要撕了某人的样子。
　　杨云舒好笑地瞅他，小朋友，永远只有我刺激你的份，哪儿有你刺激我的可能？

　　莫柯直接道：“好了，我等尚语。”
　　咦，杨云舒窃笑。他们在地府相处最多数月，感情就好成这样了？中间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还等你。”莫柯补充道。
　　“等我做什么？”在你俩中插一脚么？

　　“没有你，他没人吵架，很无趣的。”莫柯指了指江尚语。
　　江尚语的温柔笑容，再次挂不住了，道：“我的爱好中，好像没吵架这项。”
　　杨云舒无视他，接莫柯的话头，道：“好，我正好也怕无趣，下辈子我要当江尚语的兄弟。”
　　“同时投胎，怎么当兄弟？”
　　“当孪生兄弟，隔壁住个莫柯。”杨云舒最最无耻的笑，眼底的风骚藏都藏不住。
　　江尚语嘴角抽了抽，这杨云舒喜好惹事生非，又风骚无比，无法理解他是如何当上战神的。

　　数日后。
　　鬼差客客气气地道：“三位，准备投胎了。”
　　“下辈子我是谁？”莫柯问。
　　鬼差翻了翻卷轴，道：“皇后的儿子。”
　　“噗，我哥的儿子。”杨云舒笑。
　　“然后你们是惠妃的儿子，孪生兄弟。”鬼差告诉另两人。
　　江尚语和杨云舒面面相觑。
　　“你开后门了，是不是？”江尚语瞪某人。
　　杨云舒也很郁闷，道：“等等，我不要当我哥的儿子。”
　　鬼差打开鬼门，送走三人，道：“这事等不了的，去吧，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