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第三十七章 诀别 ...
-
第三十七章 诀别
他目光炯炯,睥睨地扫视众人,其实心里没有多少底。这些人会退下么,会不会干脆宰了我这个将领。
哎,好容易得到的一点军心,烟消云散了。
万一搞出哗变,真不知如何收拾。
谁能知道表面威风凛凛的他,内心现在是多么的郁闷。
真想一巴掌拍飞江尚语,让他笑!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吁——
骑马之人拉住缰绳,停在常乐卿身前,单膝跪下道:“将军,容王吩咐你早日赶回。”
“赶回?”常乐卿诧异。
此地好容易才攻下,他立即离去,不是拱手送还给女真么?
“容王紧急交代的,请将军派人镇守此处,将军本人即日返回。”
常乐卿和副将交换个眼色,道:“我明白了,你等我吩咐整顿一下。”
常乐卿扫视四周道:“莫柯是容王的知己,此魔教之人既然是害死莫柯的,不如由我带回,交给容王处置。”
他搬出容王,一脸的理所当然,要把江尚语暂且押下。
常乐卿率领小部分人马,即刻启程,其中当然有张宣。
张宣随着小部队,迅疾地骑马赶路。
行军到半路,张宣眼前一花,疑似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人白衣飘飘,笑如春风。一人神情淡淡,武艺高超。
张宣嗒嗒骑马,到常乐卿旁边,道:“我看到师傅和陈大帅了。”
“这是幻觉。”常乐卿道。
“真的,刚才飞过去的,好像还在打斗。”
常乐卿压低喉咙道:“低调点,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我半路放了江尚语么?”
张宣大喜过望,师傅彻底安全了。
他轻声道:“谢谢你放了师傅,大恩大德,我有空会报答的。”
“你不用见外说报答了,你那师傅留在军中,老想暗杀我,我很没安全感的。”
“呃,不过为什么连陈大帅也放了?”
“我压根没逮住他,如何放?他们偶遇的吧。”
“他们不是合作过么,怎么打起来了?”张宣不解。
“他们有仇的。挑拨莫柯与你师傅的,就是陈书雪。”
张宣怒了,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陈大帅那时忠心耿耿的,见大将莫柯与魔教中人交好,就出了个主意,弄了一些事,让江尚语怒火中烧,对莫柯拔剑向相。”
“他忠心,就是为了干掉莫柯?”张宣反问。
“那时,莫柯武艺远在那人之上。大帅想除掉江尚语。谁料到,莫柯不忍伤害江尚语,最后弄成那样。”
张宣扼腕,若莫柯仍在,师傅该多幸福啊。
“看来他俩都认定是对方害死了莫柯。两人相遇,师傅岂不是很危险?”张宣很担忧,师傅身上旧伤新伤没断过,怎么能打赢陈书雪。
“放心。”常乐卿安慰道,“他们谁死了,都是为民除害。”
“……”张宣骑马跑开,话都没多说一句。
背影笔挺,拽的很。
常乐卿叹道:“出去一趟,脾气变大不少。”
是夜,张宣在帐篷中歇息。
口渴,想起床喝水,探手摸床边,摸到一只温暖的手。
咦,身旁怎么会有活物,野兽袭击么?
张宣迷迷糊糊的揉眼睛,抬眼见到的是常乐卿。他端坐在身旁,安静地凝望自己。要命,该不是我思念乐卿过度,出现幻觉了吧。
“傻乎乎的做什么,是我。”常乐卿开口了。
张宣有气无力道:“很晚了,将军昨晚鏖战,今晚也不睡觉么?”
常乐卿伏下身,唇在他的脸颊点了点,道:“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
张宣捂着脸,实在不知该喜该忧。
常乐卿道:“又不理我了。你就那么在意江尚语?我随口开玩笑,你都记仇。”
“呃。”这不是记仇的问题,只是睡得迷糊了。
常乐卿可不这样认为,贴近他,恨声问:“你是不是永远不理我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张宣闻到一股酒气,常乐卿又跑去喝酒了。爷爷告诫过他,不要和酒鬼说理。
张宣扯出笑容,道:“我这不是在理睬你么?”
常乐卿却更怒了,抬手抱着他,轻轻撕咬他的锁骨,狠狠道:“明明冷淡了那么多,到底搞什么鬼?”
张宣心想:真是恶人先告状,是你深更半夜跑我这里,反而成了我搞鬼?
常乐卿没有收手的意思,双手上下左右的乱摸,亲吻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张宣彻底明白了,他就是来劫色的。
“先放开。”张宣用力推开常乐卿。
因为焦急,推的力气是大了一点。
常乐卿向后一倒,咚,大腿砸到桌沿,痛的呲牙咧嘴,眼神也清明了许多,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想干吗?”
张宣呆了呆。明明是他来施暴,怎么成了我想干吗?
常乐卿叹口气,道:“你不开心,也不用冷冰冰的对待我吧。”
张宣整理衣衫,道:“你不开心,也不用半夜跑来偷袭我吧。”
常乐卿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不是因为平安县吧,是不是和江尚语有关?”
“和师傅没啥关系,是因为……”张宣苦笑,道,“我妹妹。”
常乐卿的脸色煞是好看,赤橙黄绿青蓝紫一一闪过,好半饷道:“你和你妹,是不对的。”
张宣喷了,道:“她喜欢你。”
“她干吗要喜欢我?”
这种问题,怎么可以问我?
“你这个做哥哥,怎么不管管他。”常乐卿无耻的追问。
张宣若有所思,不太好意思道:“只能说,兄妹口味很相同吧。”
常乐卿哑然,随即嘴角的弧度加大,伏下身子,深深吻了上来。
张宣劝阻道:“不要乱来,我力气大,你会死的。”
常乐卿突地笑了,轻声道:“你舍得打死我么?”
他炙热的皮肤贴着张宣,滚烫的体温传来。
张宣的呼吸渐渐急促,缓声道:“你……你明天,要见容王的。”
常乐卿眯起眼睛,嗤笑道:“见他和这有啥关系?你若不愿意,说就好了,不用搬出容王的。”
不愿意么,呃,好像也不是。
但是……
“我……”
常乐卿莞尔一笑,道:“如果你害羞,就闭着眼睛好了。”
好像也不是害羞。
张宣来不及反对,身上的衣衫逐渐解去,耳畔是异样的安静,胸口却是异样的嘈杂。
他随着常乐卿沉沦,心底的杂念消散。
那些痛苦,也暂时的远离自己。
帐篷内,氤氲了浓浓的爱意,两人再听不到看不到其他。
他们都不会察觉到,帐篷外有一人孤独伫立,眸光闪烁不定,手中的剑越握越紧……
次日,常乐卿起床时,捏捏张宣,轻声道:“你要是起不来,就稍微晚点出发,容王那边不会怪罪,我去解释。”
张宣含糊地嗯一句,待清醒过来,道:“没事的,容王唤你,必定是有急事。”说着,他在被窝中穿好衣衫,骨碌爬起,躲避常乐卿似的,尴尬地跑帐篷外头。
他的身子有点疼痛,边走边揉,没有注意前方的路,迎面撞上个人。
“不好意思。”张宣顺口道,随即惊呼,“师傅,是你?”
江尚语穿着士兵的衣裳,衣角隐约可见晨曦露水。他究竟站了多久,昨晚的事该不是都瞧见了吧。
张宣不好意思了,傻乎乎地挠脑袋,一时无言。
江尚语面色阴寒,直勾勾的盯着他。
张宣想起什么,焦急道:“师傅,你快躲起来,这儿的人都想要你性命。”
江尚语将他拉到隐蔽处,道:“你别师傅师傅的叫,就没人会发现我是谁的。”
张宣压低声音,道:“多危险,离开这里吧。”
“你跟我走。”江尚语突然道。
张宣讶然,摇头。
“你根本不适合杀人,留着做什么?就为了那个人么?”江尚语冷笑道,“容王紧急找他,是要他担负镇守的重任。女真的事不是一两天可以解决的,他得长期守这儿了。莫非你想一辈子留着,陪他杀人?”
一生在这儿,打打杀杀么?
张宣猛摇头。
江尚语满怀期待,道:“和我走,给你妹妹找个好人家。然后我们找个偏僻地方,远离纷争,游历山水,自由自在。”
张宣眼前出现一副画面——树荫下,他与江尚语席地而坐,笑语盈盈。寒山上,两人剑舞飞霜,漫天雪雾。
“走吧。”江尚语伸手,手心向上,微微低垂着,召唤中带了几丝恳求。
宁静平和,有人相知相守,一直都是张宣的梦境。
就此离开,便是悠然娴静的生活,竹影潇潇中享受人生自在。
张宣手探出,脑中刹那浮现了乐卿,终是收回手,摇头道:“我不去。”
“嗯?”江尚语面露戾气。
“这儿有这儿的好。”张宣坦言。
好的是常乐卿吧。
江尚语的手背青筋爆起,陡然向前,卡住张宣的脖子,完全是想要他的命。
他昨夜潜伏军中,见了帐篷内的一幕,嫉恨的几乎失控。今日孤注一掷,依旧是得不到。
既然不属于我,不如从此消失。
张宣双手搭住他的胳膊,使劲向外扳,眼中是求生的欲望。
他不要死,他要活着,乐卿还等着他回去呐。
他的腕力惊人,竟将江尚语的胳膊生生扯出血来,得到了空隙,断断续续道:“师……傅,不要。”
江尚语眸中的凶光慢慢消散,化为空洞,终是松开了手,任凭张宣摔倒在地,不管不问。
杀了莫柯,已是覆水难收,懊恼一生。若是再杀了张宣,自己会如何?
江尚语仰天轻笑。
为什么永远都得不到想要的,老天让我来到世间,就是为了惩罚我么?
张宣怯怯地抬头,不知如何安慰师傅。
此刻的江尚语,面色惨白,眸中的破碎痕迹越发浓郁。
他如浮萍一般,飘落世间,所求简单,却难以圆满
原来我不懂师傅,不知他经历过什么,也无法给他真正想要的。
归程。
张宣某些地方痛,不方便骑马,跪坐在马车内,不时拉开帘子,望向众士兵。
“怎么了?看什么呢?”常乐卿疑惑道。
“没事。”张宣放下帘子,托腮帮子思索。师傅又跟来了,是想做什么呢?他既然不杀我,难道是要杀乐卿。
张宣揭开帘子,呼唤常乐卿,道:“多加小心。”
常乐卿好笑探手,刮刮他的鼻子,道:“我那么厉害,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宣笑笑,放下帘子,掏出两只可爱的娃娃,放在手中把玩。
一只笑得傻兮兮的,当初自己给它起名常乐卿,其实师傅做的是我吧。另外一只,是师傅的模样。
师傅,你最想要的,原来不是权势,而是有人陪伴么?
张宣捏捏捏小娃娃,软绵绵的。师傅的心,也不是坚硬如铁,而是那么的柔软。
如果他肯让别人看到,或许就不会孤独了吧。
一行人赶路,回到军营。
常乐卿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尘土,赶去见容王,道:“殿下,何事急着找我?”
“我要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节骨眼,殿下离开边城?”常乐卿惊。
容王微微一笑,指了指桌边的圣旨。
常乐卿会意,拿起几道圣旨,全是要求容王回宫的。圣上旨意,不得不从。
“圣上怎么……”常乐卿非常不爽。
容王为国效命,鞠躬尽瘁,操了多少心。他的青春,甚至他的生命,都献给了国家。
在圣上心中,他竟是比女真更可怕的敌人么?
是啊。女真迫害的只是边陲,而容王的声势足以撼动皇位。
圣上,你有没有想过,容王是你唯一的同母弟弟,也是唯一把你当成兄弟的人。
“那个人谁也不信,包括同父同母的弟弟。”杨清翎带着铁制面具,站在一旁。
那人是九五至尊,所以必须防范,所以谁都不信,甚至可以践踏兄弟的心。
容王没有丝毫的不满,笑道:“五哥,昔日的事是我所做的,我一人承担。圣上会恢复你应得的一切,到时还望你一心向着朝廷了。”
杨清翎冷笑道:“你一人承担?你还有多少时……”
容王轻咳,道:“乐卿,军营的人,我都已安排好了,以后就靠你了,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可……”你的愿望呢,不亲自完成了?
容王笑得依旧风流,摘下亮闪闪的大圈耳环,塞到乐卿手中,道:“你跟我征战多年,我早将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未曾给过你什么,这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常乐卿半跪,道:“谢殿下赏……”
容王扶起他,道:“这是杨云舒送给常乐卿的,不是王爷赏赐给将军的。”
“为什么突然?”结合之前杨清翎的话,常乐卿有不详的预感。
杨清翎冷冷道,“他给你,你就收着,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常乐卿不理睬他,只对容王道:“弄得好像诀别一样。”
容王笑语盈盈道:“是你想太多了。”
常乐卿接过耳环,小心翼翼的收起。
这对耳环陪伴容王多年,意义非同一般。此等贴身之物,他居然赠予我。
常乐卿狐疑打量容王,那人色如美玉,笑如春花,没有任何不对之处,只是,只是……他怎么盯着我。
“真奇怪,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因为你好看。”容王不舍地收回目光,挥手道,“好了,我要启程了,有空想想我。”
他背过身去,背影优雅高华,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只在隐约之中,透出那么几分凄楚。
常乐卿明明察觉异样,却没有也不愿细究,或许只是圣上的不信任,让容王苦涩了吧。
但愿如此。
一直到数月后,容王的死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