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传说》悲人悯天

13、第13章

　　琞碧所行之路，似乎从未迟疑，但真要问她为何来旧都，她其实回答不上来。难道是为了见星燎？可她也并不明白，见她一面，对于自己的目的，到底有什么用处。她离开大海，是为了掺和大越皇朝的内乱吗？琞碧回想起久远前，麟致与自己说过的话，很快便将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按了下去，人生一世，求不得答案的问题多了去了，随心而为足矣。

　　夜里好不容易才睡下，睡到第二日晌午，才被窗外传来的喧闹之声吵醒。

　　琞碧起了床，离开客栈后，便在旧都东城闲逛，路边买了几个包子，百无聊赖地啃着。东城城中心，有个戏班子搭了戏台在唱戏，唱的是镇国将军贺飞云领兵大破蛮北异教，一己之力独战异教四大护法的故事，她跟着一群人，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而后听到旁边的人说起，这出戏当月已唱了十七遍了。那边见她像个外地人，给她介绍了几个旧都城内好玩的地方。一个是城里最大的酒楼，名曰天下第一楼，楼里有着整个旧都最好的大厨，还时常有杂技班子表演，那可比路边的戏台子好看得多；一个是旧都富雅堂，专供文人雅士玩乐之地，吟诗作对、投壶射箭应有尽有，还有一个就是千金赌坊，内中赌法各式各样。

　　她还不知道，如今要怎么才能找到星燎，索性先去那天下第一楼看看。

　　站在酒楼之外，便能看到，天下第一楼内座无虚席。

　　琞碧并未直接进去，观望一番后，找了间冷清的铺子，买了一篮子不值钱的假珍珠。

　　她提着那篮子珍珠，去天下第一楼内转卖，只见酒楼中央搭了个高台，台上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讲故事，两道金碧辉煌的楼梯，左右通向二楼雅间。

　　正巧，今日说的是离源城大乱的故事。

　　“逆党之首沈星燎，为祸远海时，便与那深海异族有所勾结，为的就是覆国阴谋，然吾皇乃是天神降世，天命所归……”

　　全是一些瞎扯一通的东西。

　　琞碧暗自嗤之以鼻。

　　她提着篮子，发现酒楼一边坐着一群身穿同样样式的雕龙黑衣、佩刀戴剑之人。

　　琞碧微微思索一番，提着一篮子珍珠走到那群人之中，低头恭声问道：“大人，买珠吗？”

　　没想到坐在桌前的人直接拔出半截发亮的刀身：“干扰天执门办案，依律格杀勿论。”

　　她吓得连连后退。

　　好在，他们也只是装装样子，并非真要对她动手。

　　此时，天下第一楼内的主事也瞧到了这边，连忙过来将她赶走。

　　“你在干什么呢？不允许将东西拿到这里来售卖！这里可是旧都天下第一楼，赶紧滚出去！惊动了天执门的大人，真是罪该万死，还不快滚！”

　　他紧张得很，生怕得罪这群大人，匆忙推搡着琞碧。

　　琞碧根本不知道天执门是什么东西，还没缓过神来，推搡之中，手中的篮子掉在了地上，一颗一颗雪白的珍珠摔了出来，滚落一地。

　　她连忙低头去捡，低声应承着主事的话：“这就滚……这就滚……”

　　什么天执门，好像很了不得。

　　她默默捡着地上的珍珠，摸到十几步之外，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滚到了角落里，琞碧正想着要不要去捡，忽然瞧见一袭黑裙从眼前晃过，一个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珠子，随即，一只捏着珠子的手出现在她眼前。琞碧抬头，瞧见了那身熟悉的黑袍——又是那个黑衣女人。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面容算不得白皙，但五官精致、深刻，眉眼透着冷峻，一双凤眸，傲意浑然天成，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好漂亮的女人。

　　琞碧尴尬地接了珍珠，僵硬之中，道谢的话也没说出口。

　　她不知道这个黑衣女子是否注意到了她，但她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对方。

　　在她眼里，黑衣女子非是旧都人，偷摸进城后，还独自坐在旧都最大的酒楼喝酒，奇怪得很，可她自己的行为，也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女子也不需要她的感谢，将珍珠递给她之后，便快步离开了天下第一楼。

　　楼里主事的，又骂骂嚷嚷地催促起琞碧来，让她快滚。

　　琞碧慌慌张张地捡着剩下的珍珠。

　　忽然，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从自己的酒桌前起身，走到琞碧身边，帮她一起捡起了珍珠。

　　琞碧还在想着刚才那个黑衣女子的事情，一阵恍惚。

　　只听见年轻男子对她说：“你不该去惊扰天执门的人，收拾好赶紧离开吧。”

　　琞碧喃喃道：“我又不知道……”

　　男子说：“黑色的雕龙服，是天执门的标志。”

　　她说：“我连什么是天执门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男子笑了起来，似是在笑她的无知与天真。

　　他告诉她：“执权司之下，分天地玄黄，天执门、地执门、玄执门、黄执门，各司其职，其标志也各不相同，天执门的标志是龙，地执门的标志是凤，玄执门的标志是蛇，黄执门的标志是孔雀。其中，天执门办的都是最重要的案子，他们是皇城来的，非是你能招惹的。”

　　琞碧这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吃个饭喝个酒派头还那么大，原来是皇城月都来的。

　　皇城月都的人，来旧都办案子？

　　莫非是……

　　琞碧反应过来，赶忙道谢：“哦……谢、谢谢你。”

　　男子微笑着：“不客气。”

　　琞碧收拾好装满珍珠的篮子，准备离开。

　　男子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有些懵，想了想后，道：“我……我叫香儿……”

　　他说：“我叫薛无钦。”

　　琞碧回道：“哦……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似乎有一刹那的惊讶。

　　但琞碧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

　　在旧都东城歇了几日后，琞碧花了点钱张贴了一份寻人告示，上面潦草地画了一幅画，画上是她救下星燎后，她养伤的崖洞，还有一道海岸线，告示上还留了一个地址。她想，若是星燎能够看到，必是能看懂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有机会看到这个告示。

　　又是一个日落西沉，天很快就黑了。

　　街道两边的铺子相继打烊。

　　琞碧还在街头晃荡，仿佛希望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

　　离源城时，她确与星燎说过她会来旧都，可星燎并未应允什么，那算是约定吗？也许从一开始，她的所作所为，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星燎到底作何想法呢？其实自己一无所知。为那一场离源城大乱，她差点丢了命，休息了许久，倘若星燎真来了旧都，也是先她一步，她未必会等她，星燎有星燎的大业，星燎有星燎的责任。

　　也不知怎的，琞碧竟哀怨起来。

　　眼见周围声音渐歇，她也准备回客栈了。

　　刚转过一条街，忽然瞧见一队人马朝着她这边来。

　　领头的人骑在马背上，大声说道。

　　“即日起旧都宵禁提前一个时辰！任何形迹可疑者，全部抓起来严加审问！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琞碧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什么？”

　　棕色马匹长嘶一声，在她面前停下，硕大的马蹄险些踏到她的脸。

　　很快，另外几个人便上前钳住了她的手臂。

　　琞碧挣扎起来：“你们做什么？无凭无据，干什么抓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领头的人拔刀示威。

　　“陛下有令，大越境内全力搜捕海族异人，天执门办案，我们就是王法。”

　　自从那个什么天执门的人来了旧都之后，整个旧都人心惶惶，琞碧对于他们乱抓人的事情也有听说，但还是没有想到，会荒谬至此。

　　她只不过是晚回去了一点，竟要把她抓起来。

　　琞碧心中恼火，正欲动手，高处突然落下一道人影，来人身法很快，拳掌并用三两下便将钳住琞碧的两人打倒在地，随即飞身又是一脚，将马背上的人踢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的人惊愕不已：“什么人？！竟敢对执权司的人动手！”

　　来人根本不理会他，很是体贴地将琞碧扶好。

　　琞碧呆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想起来他是谁。

　　难道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

　　他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琞碧听到这声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此人是几天前，在天下第一楼内遇见的那个家伙。

　　“原来是你……”

　　不过，她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天执门的人自来到旧都之后，还未受过此等屈辱，爬起来之后，愤而下令，要将他们两个以阻拦执权司办案的罪名当街格杀。

　　就在众人要扑上来的那一刻，出手相救之人挡在琞碧面前，迅速掏出一块九龙青铜令牌。

　　令牌上刻有龙飞凤舞的“青龙”二字。

　　见到此令牌的顷刻，十几个方才还威风十足的天执门众人，连忙跪倒在地。

　　“青……青龙使……属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青龙使大人……还望青龙使大人不要……”

　　领头之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话都说不清了。

　　薛无钦只给了他们一个字：“滚。”

　　听到这个字，他们如获大赦，一个个连滚带爬地消失了。

　　一旁的琞碧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