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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冲动 ...

  •   碧涛阁几近损毁,百废待兴,郑宜没有多余的灵石支付委托的报酬,便跟梁京墨商量能不能用蛟龙的金丹来抵,这也正好应了原书与上一世的剧情,梁京墨欣然接受。

      跟着引路的弟子推开了屋门,一片寂静的屋里,两个人同时朝开门声的方向看来,梁京墨的视线却越过了他们,看到了地上的棺椁。

      朴实无饰的棺椁里被细心地洒满了不知名的花瓣,像是点缀一般,半兽形的少女躺在草席之上,三角的耳朵柔软地垂在发侧,平和的神态就像只是睡去一样——若是不看她腹部那拳头大的血洞的话。

      李紫晴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无声地拂拭着棺椁里鲜嫩的花瓣。郑宜朝他行了个礼,将他请进了屋子。

      “小柳这是……”

      “人可以通过某些手段变成妖兽,想来长老应该看见过了,”郑宜平静地看着他,“这被我们称为妖化,长老可曾听说过?”

      梁京墨缓缓地摇了摇头,听他沉重地解释道,“小柳是妖化者之一,妖化过程不可逆,在多次使用妖化能力之后,人的本性就会彻底被野兽吞噬,她预感到了大限降至,不愿沦为那样的怪物,便来恳求紫晴。”

      梁京墨一怔,想起小柳曾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暨苏后便昏迷不醒,难道那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也罢,不说这些了,长老是来取这金丹的吧。”郑宜从怀里拿出一块暗色的布巾,包裹着的透明碎片在阳光下如琉璃般熠熠生辉。

      金丹是万物修炼之源,据说其并非死物,即使在修真者殒命之后它仍然能继承一部分死者的情感和记忆,更有甚者说它会与某些特别的人发生反应,触及便能生出死者生前最重要的一段记忆。

      上一世郑宜到最后也不知道蛟龙作乱与李紫晴有关,李紫晴更没有落胎,大战结束后李紫晴正要临盆,郑宜忙得脚不沾地,取金丹还是梁京墨自个儿去的。这一世郑宜得了空亲自收殓了蛟龙的尸骸,将金丹取出交给了他。

      也正是因此,从郑宜手中触碰到那细小的碎片之时,他眼前白光一闪,竟然展现出了一串栩栩如生的画面。

      这是以第一视角展现的世界,梁京墨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山峰和涓涓流淌的小溪,云朵悠哉悠哉地飘荡着,耳边回荡着清脆的鸟啼和远方的欢声笑语。

      突然一双手拍上了他的肩膀,梁京墨回过头,看见了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还未被时间摧残过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郑宜。

      “文昊!”梁京墨被这么喊着。

      -

      青叠山庄少庄主夏文昊有一个从小认识的至交,叫郑宜,是一个出身平平的修士,这是青叠山庄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在出身即一切的修真界,正处盛势的青叠山庄竟然允许少庄主与一个平凡的修士交往,这件事在当时惊动了半个修真界,但青叠山庄却浑不在意。

      好汉不问出处,老庄主一直这么认为。

      于是夏文昊和郑宜的友谊得以存续,二人从青涩懵懂的少年一同成长为小有所成的青年。可一道又一道责任总会随着成长接踵而至,幼时的玩伴大多因此聚少离多,渐渐疏远,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联系。

      这二人也无法避免,夏文昊要继承地处西南的青叠山庄,而郑宜正打算娶妻定居东海滨口,二人自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聚,便约好在郑宜成亲前的喝最后一趟酒。

      郑宜来的路上耽搁了,到的时候见夏文昊正坐在青叠山下的石头上,低头不知摆弄着什么。

      他从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文昊!”

      “刚好。”夏文昊打上最后一个绳结,将东西抛给他,“收好了。”

      “什么啊?”郑宜拿着那红通通的绳结愣了好一阵,闹了个大红脸,“同心结?”

      “祝你们夫妻永结同心。”夏文昊坐在石头上晃着两条腿,笑眯眯地看着他,“东海那什么碧涛宫宫主的独生女吧?算来都是你高攀了。”

      “人家叫玄天宫,一个字儿都没对。”郑宜无奈道,“我其实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紫晴竟然愿意嫁给我。”

      “哎呀哎呀,酸死我了。”夏文昊堵着耳朵拒绝听他讲话,“就你这呆瓜,怎么年纪轻轻就能抱得美人归呢!”

      “你小子!”郑宜笑着揉他的头。

      夏文昊跳下石头灵活地躲开了,歪着头很认真地问他,“你喜欢她吗?”

      “……”郑宜被问得愣在了原地,抓耳挠腮了半天,踟蹰着才小小地回答,“喜欢啊……”

      “真好啊。”夏文昊看着他喃喃。

      郑宜一顿,登时来了兴趣,“怎么怎么,你也到了想姑娘的年龄吗?”

      “……那些东西多没意思!”夏文昊忽然展颜一笑,伸手指向天边的云彩,“瞧见没,我将来是要朝着那里去的,怎么能屈服于情情爱爱。”

      在他指尖所指的地方,有广阔的蓝天,有大盛的朝阳,还有一望无际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我就算了,我只想跟紫晴过上普通的日子。”郑宜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脸有些发红,“再生两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最好。”

      “那你喜欢她,你有跟她说过吗?”夏文昊突然凑近到他耳边,把他吓了一跳。

      “啊?诶?”

      “我就知道,按照你这内敛的性子,怕是害羞吧……但是要说的啊,不说她怎么知道呢。”夏文昊不满地抱肩,朝他手里的同心结努了努嘴,“带上兄弟我的祝福,跟那姑娘好好说一声我喜欢你。”

      “这、这、这多……”

      “不然的话可是会错过的。”夏文昊的语气一轻,在郑宜心里却无端地一重。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或者说夏文昊根本没想让他确定下来,就嬉皮笑脸地勾着他的肩膀,贱兮兮地问他,“怎么样?碧涛宫的姑娘是不是水灵灵的?还特会撒娇。”

      “不叫碧涛宫,叫玄天宫。”

      “差不多,差不多。”

      “差多了!”

      “……”

      初长成人的少年们如同往常一样打闹着,可这一片天下的景、这一幕里的笑、这一场记忆的人,都自此成了绝唱。

      -

      “南星长老?长老!”

      郑宜的呼喊让梁京墨从不属于他的记忆里回过了神,抬眼便对上对方歉意的神情。

      “长老也看见了那些吗?”郑宜将乘着碎片的小盏放在他手心,“让你见笑了。”

      “我倒是没事……”探究别人的过去并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尽管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无妨。”郑宜弯了弯嘴角,眉眼间布满了阅尽世事的沧桑,“在我心里都已经过去了。”

      怎么可能过得去。

      不仅仅是李紫晴,连作为旁观者的梁京墨都误会了那个绳结。夏文昊清清白白、端端正正地以好友身份祝愿郑宜新婚快乐,却被旁人捕风捉影地意淫着低俗又下三滥的感情纠葛。

      那么干净爽快的青年,最后只能悄无声息地活在唯一好友的记忆中。

      梁京墨看着手中那些晶莹的金丹碎片,怔了怔,发散的思绪骤然一顿,“等等,这是蛟龙的金丹碎片吧,怎么会是夏文昊的记忆,他怎么……”

      郑宜沉下面容,低声道,“因为他跟小柳是一样的,是妖化的受害者。”

      梁京墨拧起眉头,下意识感觉抓住了什么关键,“这妖化……掌门能否详细讲讲?”

      “先前听闻长老在碧涛阁闭关数十年,不知道修真界的风向也实属正常,”郑宜想了想,“这妖化虽是近几年兴起的,但郑某因为文昊但事情曾暗中调查,发现这至少存在了有近百年,但恕郑某能力有限,知道的也仅限于此了。”

      他说着,从一旁的桌上拿起早已备好的匣子递给他,“这是文昊和小柳死后出现在身边的东西,我也弄不清楚它缘何、又是从何处出现,不过想来长老应该需要。”

      梁京墨轻轻打开了那个木头的小匣子,两枚象棋子静静地躺在正中,一枚是红色的“傌”,背面刻着数字“贰”,另一枚是黑色的“卒”,背面刻着数字“八”。

      “红色的是文昊身上的,黑色的是小柳身上的。”郑宜解释着。

      “多谢。”梁京墨道谢收下匣子,转身欲走,视线又忍不住在屋里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按照夏文昊的回忆,郑宜当年应该是很喜欢李紫晴的,现在李紫晴失去了忠心的丫鬟,又要被扫地出门,郑宜心里应该很不好受。

      本该是那么单纯而美好的开端,怎么最后变成了这样呢?

      “这件事我会在这次的光华宴上依照实情通报,虽看着像人修与妖修的冲突,但实际还是人修的过错,妖怪都是无辜的。”郑宜忽然道。

      光华宴是三年一次的修真界集会,通常持续半个月之久,各门派大小事宜都会在宴会上共同商议,最近的光华宴就在明年,正好是在白虹谷举办。梁京墨参加过一次,正经的会开到一半白虎妖就先闹了个底朝天,悲剧以此拉开序幕。

      “这是碧涛阁的内事,我虽不该多置评价,但多少还是想说一点,”梁京墨想起修真界人妖水火不容的情形,不由提醒道,“控制妖修扰乱修真界可不是小事,若是公诸于世,掌门夫人的责罚定不会少,说不定还会丧命。”

      “郑某清楚。”郑宜无奈地笑了笑,“郑某想过了,若是紫晴被降下死罚,那我便陪她罢了。”

      “阿宜?!”一直静默无声的李紫晴闻言惊呼起来,“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狭隘、太自私、太偏见才会……”

      “其实文昊的记忆提醒了我,”郑宜摇了摇头,固执地打断了她的话,“设立碧涛阁后我时常忙于公事,连说话的次数都少了,”自嘲地笑了笑,“紫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却一味地希望你理解我,这是不公平的。”

      李紫晴无神的双眼忽然落进了光,蓄满的泪水一滴滴滑下。

      “我应该告诉你文昊为歹人所害,我是为了查证才藏起他的遗物;我应该告诉你那同心结只是文昊的祝福,只是因为年轻羞涩才没能送出手;我应该告诉你夏影在俗世性命堪忧,我迫不得已才救下她,并无别他……”郑宜不忍看她,扭开了脸,“我明明很感激你,也很爱你,却从来都不懂得怎么说出口。”

      “阿宜,阿宜……”

      即使现在理解了又能怎么样,夏影已死,覆水难收,李紫晴必须付出她生灵涂炭的代价。

      屋里的两个人背对背,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影子在脚底交错着,却没有重叠,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只在各自的纬度里无限延长。

      梁京墨无声地退了出去,走在到处残垣断壁的碧涛阁中,心里止不住地发酸。

      其实不止是郑宜,对于他来说,世上最困难的事情莫过于表达感情。不过比郑宜更糟糕的是,他多数时候也许是沉默不语,而梁京墨最擅长的却是夹枪带棒,明明心底想的是一回事,说出口的时候却跟呛了辣椒籽儿一样,又刺又涩。

      冷不丁地,视线转到了破败地碧照江畔,他看见暨苏屈膝坐在断了的堤坝上,一手托腮,一手扔石子打着水漂。

      不知为何,突如其来的恐惧笼罩上了梁京墨的心头,明明是郑宜和李紫晴的分道扬镳,他却好像能透过那两个人看到自己和暨苏的终点一样。

      他有种预感,再继续这样下去,那一定是比平行线恐怖百倍的分别。

      凝视着少年背影的梁京墨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喊了他一声。少年的指尖夹着石子儿,撑着堤坝转过了身,阳光照在他身后的江面上,反射成了一朵明媚耀眼的光晕。

      就算是刚刚才被呛过,少年还是努力掩盖下了眼里的失落,朝他扬起了甜丝丝的笑容。

      心脏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捏了一下,难得的冲动凌驾于理智之上,梁京墨快步走了过去,将还在笑着的暨苏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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