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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露从今夜白 ...

  •   尝试了书版的同人。所有人设和情节都以原著为准。设定是剧版团灭后重生到了书版的世界。都没有记忆,但是有前世的影子。
      《夜雨对床》那章的后续。

      //露从今夜白

      风雨自午后渐起,滂沱已有大半日,矮窗低檐下愈发显得晦暗起来。

      连月阴雨,门柱腐朽味伴着门环铜锈盈了满院满屋,熏什么香都压不住。午后暴雨又添阴冷,张荣之在香炉內焚了些艾条,橘红火光在镂空铜炉中星星点点亮着,虚烟笼起,祛了大半的湿气和霉味。

      她朝窗外望了望,檐上雨水零落,雨雾自下腾起,朦朦胧胧隔开了她远望的视线。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她心里叹息着,踢了鞋蜷在窗下卧榻上,捡了手边的书来读。那原是她家郎君素日里看的书,晦涩拗口,她也看不懂,不多时便困了。窗外雨声敲得人心静谧,伴着袅袅香烟,闭了眼便睡着了。

      她身在梦中,却不知是梦是醒,乘舟在江上行船。夜雨江寒,她立在蒙蒙细雨中,立在茫茫雾气中,水雾洇湿了她额前软发,她一一走过、看过江中泛舟之人,江上沽酒之人,舟中吟唱之人,寻欢宴饮之人。那些纸醉金迷的繁华盛景她都一一看过、路过,却与她并无相干。她不属于那个世界,只是一个影子,在找前世梦里人。

      水雾打湿了轻衫,湿重贴在身上,船缓缓行进,却驱不散湿重的潮气。船头一盏六角琉璃灯,橘黄的光线透出来,在潮湿迷蒙的雾气中晕开一团毛绒绒的暖光。

      朦胧的雨雾中,她看了那个人。他撑着一把油黄的纸伞,清正端方,面容隐在雾气中,却看清他握在伞骨上的指节,白皙修长,像极了沁着夜露的寒玉。

      他立在璀璨的灯火中,那灯火亦被漫延的水雾晕开了,将他笼在其中,像一道不可打破的结界。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提起那盏灯,想涉水走近,手背被烫了一下,那原是她的眼泪。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

      私语声唤醒了她的梦魇,脸上犹有余温,却落下冰冷的物什,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温柔却清冷。

      睫毛动了动,她睁开眼睛,却恍惚又坠入梦中。张荣之抓住那只手,坐起身,唤了一声:“郎君。”眼泪却又冲出来,她抬手去擦,许昌平已将那滴泪轻轻抹去,眼中带了和暖笑意,问她:“做噩梦吗?”

      她便又想起那个梦。想到梦里的迷雾和湿冷的寒夜行船,想到雨雾中撑伞的男子,想到涉水而过时的惶恐和卑怯。她抬起手,不由自主触到他的面颊,不曾想他脸上亦是那样寒冷。这才注意到他的黑发竟湿透了,映着那张清秀的脸,像荧荧雪地中黑得发青的乌玉。

      “郎君,不曾带伞吗?”她趿了鞋起身,摸了摸他身上的公服,竟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雨下得急,未及躲开。”

      “妾服侍郎君沐浴。”她说着便吩咐家仆去烧热水,解下他腰间的革带,解开领扣和衣带,将湿衣一件件替他脱下。最后仅余条裈在身上,偏巧又湿了,修饰出男子体下轮廓,她脸上红着偏过了头去。

      他二人当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结发为夫妻,却并未行过夫妻之实。他心中有隐忧,她却只当许昌平并不喜欢自己,亦或者他并不会喜欢这世间任何一位女子。她觉得他像天边的月亮一样孤高寒冷,并没有人情凡心。

      许昌平也尴尬,忙说:“你去给我拿条手巾吧。”末了,看到香炉的残烬,又道:“再熏些艾条。”

      张荣之给他递了手巾和干净衣物,背了身去点艾条,才发现还未及掌灯。窗外漫天风雨,室内暗沉沉的,还未及完全黑透。她望窗外望去,屋檐上雨线滴落,便想到方才有一人剪断雨帘而来,推门入室,带着满身雨水来到她的卧榻之前,轻轻拂去了她脸上的一滴泪。

      女子笑起来,带着某种满足和期待,回过头,在晦暗的昏影中望见那个同样背她而立的人。只看得一个朦胧的影子,光洁的脊背挺拔宽阔。

      那便是她一直期待的,良人啊。

      张荣之点了灯,又点了艾条。见许昌平只穿了件衬袍,怕他着凉,又从衣箱中找出一件氅衣披在他身上,握住他的手暖着。

      不知前世做了什么恶,许昌平生来就体质阴寒,四肢具冷,竟像是终年不见日光的寒潭。张荣之夏天贴着他纳凉,冬天便给他暖手。张荣之总是喜欢拉拉他抱抱他,许昌平至多与她玩笑两句,却不大与她调情。此刻见她眼眶红着,便问:“你下午梦到什么?”

      张荣之想了想,答:“妾梦到郎君。”

      “梦到我?”他有些惊讶:“那如何便哭了?”

      “妾在江中行船,看到郎君,便提着灯去找郎君。可是江上雾太大了,妾怎么都找不到郎君……”

      许昌平知道她素来有些痴傻,便是一个梦也会当真。便也认真想了个法子,哄她道:“你何不唤我一声?我听到了,便去找你了。”

      张荣之低下头,眼中泪水打起了转:“妾不记得郎君叫什么了……”

      “那也没有关系。我认得你的声音,我一听到就知道是你。”

      张荣之抬起头,见他缓缓笑着,眼底春和景明。她一瞬间好像看到了那个梦的结局,看到她终于找到了他,丢开灯笼扑到了他怀中。

      她于是又掉下泪来。

      许昌平忙又搂住她:“你怎么又哭了?我不会跟你走丢的,你可不许再哭了。”

      张荣之点了点头,伸出手抱住他,撒娇似的偎在他怀中。许昌平拍着她,又想到新婚那日。

      张家满门皆以谋逆罪处斩,他与二姑娘有些渊源,匆忙娶她过了门,张荣之这才得以免罪。可他亦是东朝亲信,生怕将来有一日这死罪也落到他的头上,故而并不敢与她行夫妻之实,想等风波过了,便将她改许出去,免得日后受池鱼之殃。

      新婚当晚,他本不欲在房中停留,他的新妇却拉住他的袖口,小声说:“妾害怕。”她家人都已显戮,他心中不忍,便留了下来。她并不曾对他倾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他怀里哭。许昌平轻轻拍着她,张荣之哭累了,便在他怀中睡着了。许昌平没有办法,只能在床边和衣睡下。

      那小娘子生得乖巧可爱,白生生的像颗糯米团子,许昌平也很喜欢她,改嫁的事情便没有跟她提过。想来她也是不肯的。看榜那天头一次遇见,张荣之一见到他便哭了起来,害得张府的随从以为许昌平轻薄了她,一顿五花大绑将他送到张陆正跟前,不料张荣之却说喜欢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想流眼泪。许昌平十分冤屈,本想辩驳,可是看到幕离下那张带泪的脸,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他并没有立刻拒绝,却没想到张陆正果然想要把女儿嫁给他。许昌平本不愿惹人瞩目,也不便娶亲,想推辞掉,不料却出了那样的事情。事后人们也都说张陆正攀咬了太子,心中惶恐才匆忙把女儿嫁了出去。至于嫁的是谁,便没有人能记得他的名字了。

      家仆提了热水来,张荣之果真留在室内服侍许昌平沐浴。女子柔软温热的手心触到身上,少了一层衣料相隔,他脸上还是不由热了起来。目光无定游移着,看到她柔软的裙裾拖在地上,裙角被水沾湿了。他知道张荣之很喜欢这条淡粉色的裙子,她的乳名唤作樱,她的裙子柔软得也如樱花的花瓣一样。他便提醒张荣之拉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见地上因为连日阴雨湿漉漉的,想来已经救不回,她手也湿了,索性随它去了,只说裙子做长了,得空了再裁短一点就好了。许昌平忽然想到她没嫁人时候的样子,一身绮罗锦绣、佩玉钗环,张陆正出事以后,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那些配饰她也都不戴了。他心里觉得亏欠,可是她那个样子,恐怕是决计不肯离不开自己的。心里又无奈,只得随她去了。或许这便是天赐的姻缘吧,不然为何那日见到她时,他心里也这般难过。

      吃过饭,许昌平说雨夜该吃一杯茶,取了茶具出来,叫张荣之点茶。张荣之在家中学过茶道,却并未精益,此刻有些紧张,额上冒了汗。许昌平捡了卷书册坐在旁边,含着笑看小娘子点茶。她久不做这个,汤花总是刚堆起来就散了。许昌平也并不着急,把着她的手教了好几次,张荣之才将一盏堆满汤花的茶盏递过去。许昌平饮下,笑道:“娘子愈发进益了。”张荣之忙尝了尝,却被辣出了一身汗。原是她担心许昌平着凉,不慎放多了生姜。许昌平也不在意,大概知道她是个朽木吧。除了女红,她什么都做不好。

      张荣之吃不惯生姜,余下的茶便都叫许昌平吃了。收拾好茶具,她又重新帮许昌平束了发。看到铜镜中如玉的容颜,不由俯下身来,伏在他肩上问:“郎君知道,妾方才想到什么吗?”

      “想到什么?”

      “妾想到一句诗:风雨如晖,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她念罢,看着许昌平,在等着他夸奖。

      许昌平不由失笑,“不曾想我祖上积德,竟娶了个女翰林回来。”

      张荣之红着脸低了低头,羞怯地道:“妾方才在想,一睁开眼便能见郎君,一抬起手就能抓到郎君的衣袖,真是件叫人欢喜的事情。因为妾爱慕郎君,所以才落了泪。那日妾在榜下看到大人,却是心里喜欢而不能够亲近,便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可是如今不同了,每到傍晚妾都会盼着郎君回来。妾还在想,如果郎君也喜欢妾,回来的时候能够抱一抱妾,给妾画一画眉,那必然是这世上最令人欢喜的事情了。”

      许昌平闻声抬了头,看到女子白皙的面容下敛藏的一抹红云,看到那双秋水样的眼瞳上方弯弯的蛾眉,看到那用螺黛画的细细收尾的眉梢,他才想起,即便是不出门,她每日也会敷粉画眉。在暗室里带了整日的妆容,只为在他回来时让他看一眼,为了让他看到她时能够欢喜。她画眉时,心中该是怎样的期待和欣喜?夕阳落进院子里,她频频向窗外张望,等着门外的马蹄声时,心中又是怎样的期待和欣喜?她生得这样好看,却只能在陋室中对镜自怜,空耗华年,那青春的容颜中可会在的岁月中慢慢变得衰老?那颗灼热的心可会在等待中慢慢枯竭?

      女子的心意给他带了无尽的欢喜,也给了他无尽的忧愁。

      张荣之还在紧张地等他回话,许昌平握住她的手道:“卿的心意,我自然是知晓的。日后我若得空,便来为夫人画眉。”

      张荣之笑起来,“小时候哥哥抱着我坐在门口等爹爹回来,可爹爹总也不回来。哥哥就念: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晌午我还在埋怨君王多事,岂料一觉醒来郎君便回来了。妾一看到郎君心里便欢喜,哪怕妾白天不能见到郎君,可是郎君到了黄昏便能够回来,不至于让妾等到更深,妾也是欢喜的。”

      许昌平心里又难过起来,看着女子眼中羞涩又满足的笑意,他扬起的嘴角又沉了下去。

      你的父亲……也总是让你等那么久吗?

      他想问的,可他的岳丈已经不在了,他也便不问了。一想到她的丈夫可能也要离开她,眼里便有些发酸。他原本只想报恩,只想赎罪,只想太子有朝一日践祚,他的母亲在神佛前亦可得些许心安。如此,即便他如同卢世瑜、张陆正般以身殉道,他也不悔。可如今他却有了妄念,想活着,想和她做夫妻,想要儿孙满堂,白头终老。想跳出地狱,跳出罪业,跳出轮回,只做一寻常举子,如此,便可与妻偕老。

      可是他害怕,他做不到。

      他和那个人一样,甫一出生便蹈足地狱,如何才能够挣脱?

      许昌平低着头,沉默良久,方问道:“如果有天,我没有回来的话……”

      “为什么?”

      女子天真的眼眸望着自己,许昌平低笑:“微君之故,胡为乎……”三木加身,引颈就戮?

      张荣之以为他揶揄自己,扁了嘴,嗔道:“郎君不回来,妾就找过去。不管郎君走到哪妾都要跟着。”

      许昌平不由失笑,看着他的妻子同他置气,任性得像个总角稚子。笑过了,又觉心如刀割,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请求道:“果真到了那一天……就请你,为我提一盏灯吧。”

      在她那个烟雨迷蒙的梦里,她亦是这般,提着一盏孤灯来寻他的。他更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姻缘,在无尽黑暗里,赐予他的希望和愿景。

      未等她想明白,许昌平便缓缓低下头,凑近,在她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为夫……帮娘子卸妆吧。”

      帘帐轻掩,许昌平侧卧在榻上,撒娇般的偎在张荣之怀中。她怀中十分温暖,裙料也十分柔软,他像是被仲春的和风携裹着,在风雨中奔波了一日的心也终于安睡下来。

      “阿樱,你想……跟我要个孩子吗?”

      女子心中一动,她低下头来,看到她的丈夫满怀期待望着她,眼中闪动着从未有过的光亮。她有些害羞,许昌平却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是想,你等我回家的时候,有个人跟你一起等。”

      张荣之偏过头,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她将掌心抚在他的脸上,脸颊浮起两朵烫红的云,“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和郎君一样。会是个漂亮、聪慧、正直的人。”

      衣衫从女子白皙的肩上滑落,许昌平将她抱在怀里亲吻着,汗湿的中衣亦被丢下,蹲踞床尾,见证着帘内这一场急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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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露从今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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