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与道尊间的二三事》长歌当黑

3、棒打鸳鸯

　　听到玄尘的话，郁阳神色颇为得意，只是很快又蹙眉，因为他感觉到了灵气的流逝。

　　玄尘看着他站着好像很困难的样子，又一重更快一重的呼气，大约是缺水的缘故，于是便伸出手将他抱回去湖水之中，看起来层层叠叠的一团，想象之中应该是十分沉重的，然而抱起来却觉得很轻，像是抱着一大簇花团锦簇的花儿，又或者柔软冰凉的棉絮。

　　玄尘一时竟然不舍得放手了，然而，看着小龙神色萎靡不振，玄尘还是将他放入水中。

　　接触到冰凉的水，郁阳立刻便松了一口气，又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玄尘。

　　玄尘与他对视着，看着小龙的美好容颜，又看着他长长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的一头银发，心中浮想联翩，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玄尘说

　　“小龙，下次见面，我帮你把头发梳一下扎起来吧。”

　　郁阳抬眼看着他头顶那一个发包，觉得这样用布巾扎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好看，但是也没讲出来，只是说

　　“像你这样么？”

　　玄尘闻言伸出头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然后摇了摇头，解释说

　　“我这是宗门都这样弄啦，你不是我道门的弟子，不用这样扎，我要帮你弄得更好看一点。”

　　郁阳犹豫了一下，才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玄尘的笑容便格外的灿烂了，兴冲冲回去山门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学习大业。

　　作为宗门内最聪慧，最贴心，最受欢迎，又最调皮，总是往外偷跑的弟子，往常玄尘偷跑出去的时候，没少被宗门里的师姐师妹们拜托去镇上买一些头花簪子，虽然女弟子也要规规矩矩的扎同样的道门发髻，然而到了可以下山的日子，总是可以打扮打扮自己。

　　玄尘本就跟着看过几次师姐师妹们打扮，还帮忙打过下手，这一次回去之后，更是十分积极的去学习怎么扎头发，惹得一群师姐师妹将他团团围着上下打量，逼问他是不是在外面看上了什么女孩子。

　　“虽然是说要一心向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找道侣——”

　　“我们小玄尘长的这样好，更有天赋，可不能被什么妖精哄骗了。”

　　“玄尘，你看上哪家的姑娘，快说出来，好让师姐帮你长长眼呢。”
　　“……”
　　如此种种，实在是叫人听的头都要炸裂了。
　　然而无论诸位师姐师妹怎样威逼利诱，玄尘却十分的心智坚定，只是用各种话题推延过去，学会了怎样扎出好看的头发之后，就立刻溜走了。

　　再一次碰面的时候，玄尘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一只包裹拿了出来，而后摊在湖边的草地上打开，里面是自己花光积蓄，偷偷买回来的木梳与各种长簪银篦，花冠绸带 。

　　这其中，又是很多是女孩子才用的东西男子一只簪子，甚至一条布巾就能解决扎头发的事情了。

　　然而玄尘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来的私心，他觉得只有这些漂亮精致的东西才适合小龙，自然不能够拘泥一只簪子，或者一条布巾。

　　本来也想买一些漂亮的衣服，然而他积蓄实在是不够，况且那些漂亮的发簪可以用便宜的代替，然而衣服便宜的可没有好看的，而且那样粗糙的衣料，只怕要让小龙穿上难受呢。

　　于是，便只准备了簪发的东西。

　　郁阳趴在一边看着玄尘从包裹里拿出来那些千奇百怪，却又十分精致好看的东西，那些东西，又与图册之上的感觉仍然不同。

　　郁阳抬起头看着玄尘头上只是一个木棍挽起来的头发，好奇的询问

　　“玄尘，这些就是扎头发的东西么？”

　　“是啊，人类都是要整理仪容，将头发梳起来的。”

　　玄尘将这些东西分开放在一边的叶子上，又让小龙坐好，拿着梳子去给郁阳梳头发，一边为他梳头，一边心不在焉的想，书里说世上绝顶的美人，他的头发就像华美的缎子一样光滑柔顺，小龙的头发也不遑多让啊

　　他一边为小龙束发，一边有些遗憾的表示

　　“可惜，我不能买更多的东西，小龙，你什么时候可以变换神态，到时候就能带着你下山去自己挑选东西了。”

　　郁阳坐在湖边，任由他为自己梳理雪白的头发，双脚伸进湖水里，化成一段银白色的龙尾巴，击打着水面，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不是选的很好么，我为什么，要自己出去？”

　　“人间可好玩了。”

　　玄尘伸出头去，看着他姣好俊美的脸庞，弯了弯眼睛，十分兴奋的说

　　“我帮你带这些东西多没有意思，你要自己去看看才觉得好玩呀。”

　　“我才，不喜欢呢。”

　　郁阳嫌弃的撇了撇嘴，但是心内却想着不就是变幻外形，有什么困难的，他本就是郁江最有天赋的一只龙，人形都化了，何况改变一下形貌。

　　只是郁阳还没有变化出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他就先被师父逮住了。

　　郁阳顶着满头发钗回去江底的时候，师父站在龙宫前，后面大大小小的龙凑在一起看热闹，一双双如铜铃灯笼一样的眼睛聚集在他的身上，看的郁阳心中难免发虚。

　　“郁阳！你还知道回来！！”

　　师父气的原地跺脚，却不是仅仅只是因为郁阳私自出去，而是因为他和那人世间的修行者接触，看到郁阳头上那层叠华丽的发钗，更是怒不可遏，因为那些决然不是郁阳可以弄来的东西。

　　也绝不是什么陌生人会给的东西，若是陌生人，谁又会给郁阳弄这些东西？？

　　师父一心以为郁阳被什么可恶的人类哄骗，简直要火冒三丈，又觉得后怕。

　　郁阳衣袖下的手握着木梳，在看到师父怒火冲冲的面目时，便下意识的往背后藏，他的动作自然被师父发觉，师父一把拉着他的手，掀开袖子，看到他拿着的明显属于人类的东西，一把拽过他手中的木梳投掷在地上，郁阳立刻要去捡，师父便一掌拍在他的脊背上，气道

　　“你再捡！”

　　郁阳弯了弯手指，想捡起来，又害怕师父生气。

　　师父看着他一脸不舍的样子，忍不住骂道

　　“一个小玩意就收买了你！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被那些可恶的人类抽筋剔骨，挂在高台上面爆嗮吗？！”

　　一句话叫所有的龙族全都镇住，郁阳低着头看着那一截梳子，听到师父这样充满怒气的呵斥声音，便也再没有任何动作。

　　人间的道者，屠龙的修行者……

　　郁阳猛然觉得自己的筋脉一痛，好似被人抽离身体一样，叫他一下子弯下腰去，痛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天地河流，分诸神龙，郁江曾经出过一位龙君，为了替他嫁给人类，却又被人类抛弃陷害，最终致死的姊妹报仇，一怒之下，水淹三千里，伤田千万黍。

　　天道震怒，人道愤恨。

　　拜这条龙所赐，此处的人对龙立刻从敬重仰慕，变成了害怕惶恐，深恶痛绝，有专意屠龙的人，研究出来对付龙蛇之属最有利的招式和功法，并且沿袭下来，在被天道束缚灵骨，剥夺神格之后的郁江龙族，没有强横的法力，说起来，也不过是体型巨大的蛇而已。

　　最初惩罚降下的时候，龙族还未知晓厉害，也不曾想到那时候的人间界如此憎恶龙族，依旧抛头露面，在江面上游动，然后便被屠龙术一一打尽，鲜血染红整个郁江，沿着郁江，遍地晾晒的是龙骨龙皮，而剩余下来的龙族不但不能够为死去的同伴报仇，还要忍耐下去。

　　因为这是赎罪。

　　天道不论私情，只按生杀因果，禁制打下来，倘若不出这条可成神的龙，便绝不放过。

　　十年，百年，千年，随着龙族的潜底，再无人能够随意捕杀，也许仇恨随着淡了下来，却不代表消失。

　　这条江的龙族潜底千百年，一朝有了可被赦免的希望，无意为当年的屠龙之恨再朝人类后辈复仇，但是不代表就会亲近人类。

　　师父让人将郁阳带回漆黑无光的静室，苦口婆心的说道

　　“郁阳啊郁阳，若被那些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郁川地界最大的道宗门派，就建在龙骨山上，那里埋葬多少龙族前辈，你以为师父是骗你的吗？天道偏爱人间界，咱们惹不起他们，总是能躲得起，只等着你成神成圣，撤去罪责，咱们就与人间界再无任何瓜葛，你倒好，竟然去找人类，是生怕自己不会死吗——你就在此好好想想吧。”

　　说完之后，师父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黑暗无光的密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墙壁上发光的岩石亮起来一点光彩。

　　郁阳幻化出龙尾，拨着自己的鳞片，沉默不语。

　　其实师父这样带着恐吓的话并没有让他感到害怕，也并没有让他产生什么会有性命之忧的感觉。

　　因为那只不过是一个蠢到龙蛇不分的小孩子啊。

　　然而，一想到师尊那忧心忡忡的面容，和千百年深藏海底的族群，郁阳就没有办法反驳，也没有办法脱离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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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水淹三千里，伤田千万黍。
以及这位龙君的来源，出自【柳毅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