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传》紫墨海

7、第七章 选秀

　　直到听小丫鬟回报大姑娘来了，屋里凝滞的气氛陡然松动，太夫人眼睛微亮，白显诚白白胖胖憨憨厚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
　　“见过祖母，见过三叔。”
　　玉京笑着行礼，又让青墨放下箱子，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太夫人看了一眼箱子，叹口气道，“你有这份孝心祖母很高兴，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你爹来信的意思咱们都明白，你以后万不能如现在行事了，手头这么松可不是长久之计，你有多少身家，自己藏好，京城那也是一大家子，你爹又不是贪官污吏，能给你的有限。
　　玉京笑道，“祖母为我考虑，我是知道的，只这些玩意儿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取一个天南地北不同地方的特色趣味，给祖母解解闷儿罢了，花不了多少钱。”
　　太夫人是真心疼玉京，但对玉京的孝顺也是感到十分慰贴，不枉她顶着继子的压力全心支持玉京上位，光看着这孩子，她就能感受到勃勃生机，强大又耀眼。
　　她自己的孩子，哪怕是略有些离经叛道，可看着她过上和天下女子大不同的洒脱自由生活，又没有遭受不堪的流言蜚语束缚，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大了，能陪在我身边的日子一天少似一天，祖母这里什么都不缺，倒是想着你们能多陪陪我，便是你的孝心了。你看看你，去了庄上就撒欢，天虽越来越暖，日头也愈发毒了，去了两封信，也叫不回你，你也不要玩得心野了，仔细晒成了黑猴儿。”
　　“看祖母说的，怎么就一天少似一天了，我巴不得天天跟祖母身边呢，有人疼才是块宝！我可明白了。我就算外面再忙，心里也惦记着您啊，所以托人带些外地的好玩意儿给您打发打发时间。只是今年赶上一桩巧宗，知州家来了位贵人，在池陵歇脚，包圆了庄子里的鲜花，这正是我的运气，处理起来没费甚功夫，竟比往年还早了几天，孙女儿正好在家多陪陪您。”
　　太夫人听她巧嘴，也忍不住笑了，但就是稍瞬即逝，很快情绪又沉凝下来。
　　白显诚也并不如何高兴，和母亲对视了一眼，脸上表情就严肃了许多。
　　老夫人捏着佛珠，垂眸道，“……你自然是孝顺的好孩子。”
　　玉京孝顺，那违背她们祖孙意思的人自然就不孝顺了。
　　可恨她辛辛苦苦把玉京养大成才，甚至掌控了白氏家族，过上别的女人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京城那边便来添堵了，偏偏理由强大充分，任凭他们母子想尽办法，也无法破解。
　　玉京看了眼白三爷，白三爷放下茶碗，叹了口气。
　　“大姐儿你想得没错，可这回只怕由不得你我了。二哥要接你们三姐妹回京，偏又含糊其辞，我一直不放心，便托了朋友打听，今儿听一个从京城回来的朋友说起一件大事，我估摸正是因这个原因，二哥才要把你们接去京城——
　　前儿礼部已有文下发，欲于朝臣之家采选德才兼备的秀女，以充实内庭兼各皇子府，且规定外任大臣须二品以上，在京朝臣须四品以上，无论嫡庶皆可参选——这便是你们姐妹上京的缘由。”
　　兴朝自开国以来，并未明文规定选秀规格，前几代皇帝几乎都是从民间采选，少有涉及四品以上官宦出身女子。
　　当今却是个例外，自打登基，已举办过两次选秀，第一次是初登基的三十年前，不限制品阶，民间官家双选，第二次便是二十年前，只太后下懿旨，小范围地举办了一次选秀会，取了几名官家女孩儿，这第三次更绝，干脆限定了品阶，品阶之下一律不取，也不知要让多少养女儿盼着能改换门庭的人家大失所望了。
　　白家二爷白显仪，经过这么多年钻营，有高贵的岳父扶持，如今已是翰林院三品掌事，家有嫡庶四女，皆在采选资格内。
　　玉京愣住了——我以为我走的是种田路线，辛辛苦苦把号练到满级，谁知道忽然晴天一个霹雳，告诉我练错了号，应该去玩隔壁的宅斗，甚至有可能无缝衔接从宅斗升级到宫斗？
　　也不怪玉京对此毫无准备，她这些年做着天南地北的生意，消息自然灵通，自然也知道朝廷采选的事，甚至从中窥到商机，早早就派人带着时新货品上京，比那些外地赴京的秀女们还要早入京，饶是跟奸猾的马老三合作，拱手让出了三成利，从去年年前到今年，仅仅五个月，她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了。
　　这也是她知道京城白家要接她们回京的消息并不如何放在心上的原因。
　　她原本就是打算进京一趟，把京城那边的生意网也铺排开，南边的商道她经营得差不多了，也该往北地动一动了，毕竟，她那几艘出海的商船快要回来了，据说收获颇丰，她可不想事到临头没有门路，还要降低自己的利润去出货。
　　做生意要是不能走一步看百步，时时超人家一头，那还赚个屁的钱！
　　她连京城的房子铺子庄子都置办了，却委实没把这等朝廷大事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该死，前儿才说红霜眼界窄了，她竟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哪怕她在商海玩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在这个时代，在顶尖主流上层阶级里，她最主要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白家少当家，而是白家二爷白显仪的庶长女！
　　——她这些年在外面浪得狠了，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女孩儿的身份！
　　更别提她十几年都没见过京城那亲父嫡母，平日往来的书信也没见捎给她们姐妹三言两语，想当然地以为人家已经忘了她们，任她们自生自灭了，想不到人还挺把自己当回事，毫不含糊就来采摘果实了。
　　玉京一下子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她沉吟道，“选秀之事，我之前其实也略有耳闻，只是，我与二妹三妹的婚事，我以为咱们老宅这边已经和京城那边达成了默契，所以便没有往那方面考虑，倒是我疏忽了。”
　　太夫人神情黯然，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孩子，因那年你娘的事，我是不信你父亲为人的，所以关于你们三人的婚事，我和你父亲定了书信协议，还在宗族那边请族长和几位宗老做了公证——只可惜，这次却不是你父亲毁约，朝廷下了旨意，谁能反抗？谁也说不得什么。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们母女，若非当初……”
　　娘家侄女的早逝，是一道在太夫人心里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疤，她并未铁石心肠拿侄女终身换自己利益，但一念之差，却抱憾终生。
　　白显诚打断了母亲的伤感，“母亲，过去的事，又岂是你一个人的错？这么多年了，是是非非多说也无用，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且先合计合计大姐儿回京后该如何行事。”
　　当初表妹的事，他也不是不愤怒，既屈辱又愤怒，但冤有头债有主，真追究起来，母亲和表妹顶多是想得太过简单，却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倒是他那两位道貌岸然的兄长，呵，他可算是真正领教到读书人的城府手段到底有厉害，真是里子面子都占全了，倒让受害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玉京虽被这意外震了那么一会，到底不是自寻烦恼的人，也不想太夫人多想伤神，正如三叔所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懊悔也改变不了结局，又何必再纠结不放呢？
　　人啊，无论走到哪一步，都是要向前看，向前走的。
　　“祖母不必多虑，事儿虽难办，想法子解决便是。我只是奇怪，论身份，论教养，也是京城那位嫡四姑娘更适合参加选秀，父亲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该把目光放到我们三个乡野丫头身上才对，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