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山尘远》五月溪山

2、第二章 云水驿

　　暮色四合，四人喝完茶起身上马向西去，人马经过休整，体力恢复了些，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到达云水镇。
　　云水镇是一座在西部极有名气的城镇，而镇上的云水驿站便是朝廷为传递信息而在西部设立的众多驿站之一，又因为此镇是东南两地通往西境的必经之地，也是咽喉之地，云水驿站规模自然就与西部其它驿站不同，不仅建了两层，在一片平房中显得鹤立鸡群，楼下更辟了茶楼，供来往的官差客商打尖歇脚。

　　驿站的房屋以粗大的树干为框架，墙体也是木材，墙的内壁又抹了厚厚的泥，正可抵御西北恶劣的气候，像这样的以木材为主的建筑在西部以土石为材料建造的众多房屋中，也显得格外醒目。

　　西部荒凉，地广人稀，常常数百里不见人烟，往来的商旅在长途跋涉之后，见到这么个有茶有酒，甚至还有说书这么个娱乐活动的地方，自是口口相传，云水驿站的名声也就这么传开了。

　　管家装束的中年人许是常常在这条商道上往来，是这里的常客，云水驿兼做掌柜的驿丞听到马嘶，忙迎出来，熟络地与他打着招呼，又安排伙计帮着牵马喂料，将四人迎了进去。

　　“天下大势，向来久合必分，久分必合……”当掌柜殷勤地将四人进入茶座雅间时，茶座中一位老者正沙哑着嗓子说着那段老掉牙的故事，常在这一条线上行走的商旅都知道，这故事不知说了多少遍，但楼中的听众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老者身边的女子长得眉目清秀，在老者停下喝水休息的空档，将手中一把破胡琴拉上几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颇为引人注目，她又不时与那老者一问一答，问些书中未提到的事迹，比如事情发生的背景，年代，算作是给老者所说的故事做个铺垫或补充。
　　老者说的正是本朝开 国皇帝当年在南越平乱的事迹，那是统一中原的最后一战，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战：“想当年，景朝历经三百年终归尘土，偌大国土四分五裂……分成了十多个国家……”

　　四人择了临街的雅间坐了，驿丞亲领了驿卒进来奉上茶点饭菜。
　　中年人笑着对驿丞道：“你这掌柜生意可真不错啊。”
　　驿丞瞥一眼中年人随手放在案上的褡裢，褡裢凹凸不平，看形状，里面似是放着黄白之物，遂腆着脸陪笑道：“陆老板见笑了，我这小买卖不过是方便来往客商，有个吃饭的地方，哪里能与陆老板相比，说起来这也是托了韩大将军和各位老板们的福，这两年西境尚安，这才商旅如云，前几年我们可是连饭都吃不饱呢……”
　　“去……”被称作陆老板的中年人笑道：“别在这儿哭穷，谁不知道你小子……”
　　驿丞吃着朝廷的俸禄，利用职务之便又赚着来往客商的银子，不禁有些心虚，嘿嘿笑了几声：“几位爷慢用，在下就不在这儿碍眼了……”领着驿卒退了出去。

　　雅间外老者依然滔滔不绝……
　　“……自那以后，中原地区混战，小国林立，合而复分，分而复合，最终只留下五国，便是东陵、南越、西秦、南燕、以及位于四国之中的齐国，这五国分据东南西北中五地，这才安稳下来，只可惜五国相安不过数年，地处五国之中的齐国，因极佳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物产让其余四国垂涎不已，其时，齐王年已过七旬，四国欺他老迈，时时生事挑衅，边境战火不断……
　　老齐王能在数国混战中留存下来，手段见识自然也是不凡，他自觉精力不济，便干脆将王位传给儿子，自己做了太上王。新王，也就是咱们大齐的太平皇帝，将长子留京监国，自己领军亲征，经过多年艰苦的征战，统一了五国，结束了近百年的混战局面，改立国号大齐，至今已有六十一年……”

　　待驿丞掩上雅座的门退出，四人落座，少年对家丁打扮的两名护卫道：“阿靖，阿渑，你俩也快坐下吃吧，今夜早些歇了，明日一早还得赶路……”一边亲自斟茶，递给中年人：“如今北境燕人扰边，陛下急调陆叔叔前去相助季老将军，只怕大齐自一统中原后,四境相安的局面又要有变。”
　　被少年称作陆叔叔的中年人名叫陆延飞，乃是镇西大将军韩文瑄麾下得力大将，为人诙谐有趣，行事细心，带兵打仗又很有一套，军中人缘极好。
　　他侧耳听着外间断断续续传来的说书人低哑的嗓音和食客不时发出的叫好声，面上就带有一丝忧色。
　　他回首见少年递上的茶，忙欠了欠身，接了茶盏道：“此次燕人在北境挑起事端，有季老将军坐镇，北燕人翻不了天去，应无大碍；反倒是西境，虽有镇西大将军镇守，看似稳定，却是有隐患的……咱们在查的事情，关乎大齐安危，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决不能就此罢手，半途而废。” 一向诙谐风趣的陆延飞这一路总是显得心事重重：“此时我突然被调离西境，接到的谕令竟是直接赴燕关，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联……”
　　“如今西境没有战事，燕人扰边，皇上调陆叔叔协助季老将军也是常理。陆叔叔放心，羌人若想进犯大齐，”少年傲然一笑道：“彦诚手中的枪是不会答应的。”

　　陆延飞闻言神色略松，听着屋外不绝的喝彩声，哈哈一笑道：“是我多虑了，少将军神勇无比，在西境也是有口皆碑的……听……外间那老者正要说这一段呢。”
　　果然，说书人已经结束了先前的故事，外面一阵喧嚣，有人大声嚷嚷着要那老者说一说三年前临关的战事，那老者端起茶润了润嗓子，将手中的两块木板一敲，发出清脆的一声，立时堂中安静下来。

　　“咳咳……话说三年前，西镜羌人聚集西部重兵，二十万羌兵大举进犯我大齐，我大齐守关将士不过六万，敌众我寡，军中数员大将战死重伤，韩大将军也受了重伤，临关危殆，就在此危急时刻……年方十四的韩少将军，挺身而出，领军出兵，只见他身长九尺，虎背熊腰，手握一杆银枪……”老者清了清嗓子，果然开始说起三年前的战事。

　　四人静静吃着饭，韩彦诚已神游天外，木箸夹了块羊肉，却迟迟不送进嘴里。
　　“身长九尺……”韩彦诚嘴角微微上扬，原来出处在这儿，年方十四，便身长九尺，这说书人的牛也吹得太大了些，这店里的食客竟都信以为真？
　　心中正想着，外间果然有一个声音嚷道：“老先生说错了罢，年方十四便身长九尺虎背熊腰，这要长大成人，那得是什么样？”
　　立刻有人鄙夷地反驳：“你当真没见识，当年韩少将军枪挑的羌人大将，乃是西羌第一勇士，此人身高虽只有八尺，却健壮得如野牛一般，若少将军不是身强力猛，如何能一枪将他挑落马下？”

　　“阿诚？”陆延飞见韩彦诚举着木箸发愣，只当是茶棚中遇到的那个阿林让他心中惦记自己的幼弟，有些食不知味，也不多劝，只是出言提醒：“快吃吧，天冷，这羊肉凉了味道就差了……”
　　“少将军不必担心，” 陆延飞身边的护卫阿渑也道：“不是说有一位名医路过凤城，小公子无碍了么，再说明日咱们途经凤城，少将军不放心，亲去看一看便是。”
　　韩彦诚回过神来，知道这两位误会了，不过提到弟弟，他依然叹了口气：“阿林……唉……咱们要赶去临关复命，怕是没有时间……” 他心中虽惦记着幼弟，但如今的情况，是不能宿在凤城了。
　　阿靖道：“明日咱们早早起身，卯时出发，赶一赶，若能在晌午赶到凤城，便可以在那里停留两个时辰，并不会耽误行程。”
　　陆延飞亦道：“小公子吉人天相，少将军不必担心……我此去燕关，路经榆关镇，那里离砚山不过两三日路程，我派人去趟砚山……”
　　“真的？”韩彦诚目光一闪，随即黯淡下来：“可我听说砚山老人自太平皇帝一统中原，改国号大齐之后，已数十年未在江湖露面……砚山的雁回峰也从没人能进去过……”
　　“放心，办法总是会有的……”
　　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雪花终于纷纷扬扬地飘落，西境的冬季即将来临。

　　次日清晨，天尚未明，雪已停了，屋顶道路全都覆上薄薄的一层白色。
　　四人早早起身，卯时初刻便出了云水镇，面前出现两条岔路，四人勒马驻足，韩彦诚在马上冲陆延飞一抱拳：“此去路途遥远，陆叔叔一路保重，就此别过。”
　　陆延飞亦是抱拳：“少将军保重。”
　　四人分道扬镳，各分东西。

　　凤城，将军府别院门前。两名家院打扮的青年正要出门，只闻一阵马蹄声响，两人抬头，两骑已在别院门前停步，当先那名青衣骑手，正是从云水驿而来的韩彦诚。
　　年岁略长的家院一面迎上前去接马缰，一面吩咐身侧的年轻人：“阿建，快去回禀夫人，少将军回府……”
　　韩彦诚一跃下马，递过手中缰绳挥手制止道：“别……韩大哥这是要出门？”
　　“韩叔今日要送菜蔬过来，昨夜这一场雪，只怕他的旧伤犯了，我去瞧一瞧。”
　　“韩叔？……那韩大哥快去吧，我自己进去便好，这样的天气，路上还有残雪，让韩叔待在屋内不要过来了。”
　　韩彦诚从怀中取出个小葫芦，道：“这是去南边得的，对韩叔的伤痛有些用处，这次回来时间有些紧，我就不过去看他了。”又问：“我娘是在阿林那里？”
　　韩大哥躬身回道：“是，夫人正是在兰苑小公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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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保证不坑，目前每周至少两更，改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