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氿水之潘

34、竞拍

　　大夫看了半晌的脉，想说不严重来着，但见南棠哼哼唧唧的，这话就不好说出口了。大夫从药箱取出伤药，说：“先前被都官使打伤的门人都吃这个，效果很好。”
　　居然还是现成的伤药，都不要因病配制。南棠也就看开了，这都官使对自己人下手都一点不含糊，何况她呢。
　　“可我真的好痛啊……”南棠毕竟是个大夫，装虚弱不在话下。“浑身难受，喘不上气，我觉得我快要死了，能不能多给我一点药啊？”
　　大夫是个实在人，说：“这药用不了那么多，多了也没用。”
　　赢招就在边上，听大夫推辞，立刻帮腔：“让你拿点药还磨磨蹭蹭的，多少银钱我十倍给你。”
　　“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那就拿药。”
　　大夫硬不过这横的，乖乖翻了药箱交了药，也没提十倍银钱的事就匆匆跑了。
　　赢招坐床边与南棠闲话：“没想到你酒品这么差，才饮了一杯吧，就谁的坏话都敢说了。”
　　“酒劲上头，冲动了。”南棠虚心认下，扭头又抱怨道，“谁知道她脾气那么差呢。”
　　“可别说了啊！都官使恶名在外，一点不好惹。要不是我在她赌坊里输了很多钱，就你说的那些混话，她也未必会卖我面子。”
　　在说了那样的话后，毫无疑问，南棠被汪盈一掌拍飞了。她摔倒在被撞坏的隔间木板上，强撑着一把力看向飞清。啧啧，那孩子完全被吓傻了，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在赢招还把南棠当成神主要想得到的人，立马拦住了汪盈，没让她对南棠下杀手。
　　“不过，”赢招酒醒了，脑袋也好使了。“你频频与我见面，你那掌印使没说过什么吗？”
　　“说我交友没品，别的也没说了。”
　　“嘶——”
　　南棠顺利把赢招气走，就打开了窗子，没料到飞清就在后头，直吓了一跳。
　　“你搁这儿干什么呢？”
　　“兰大人，我有点担心你。”飞清泫然道。
　　“我没事。”
　　“可你方才的样子……”
　　“都是装的，装给赢招看的。”南棠敷衍着说，“你自己回去吧，我在这里躺一会。”
　　“掌印使那还等着…… ”
　　“他会同意的。”
　　南棠顺利把飞清哄走，一刻不耽误地拿了药就往后院去。短短一段路，她走上许久，原因无它，南棠又迷路了。
　　那位城主建造这院子的初衷是为了防贼的吧？防外贼也防家贼的那种。
　　漆禾在假山最里头打坐调息。她能认出南棠的脚步声，是以没有惊慌。
　　“漆禾？”
　　“我在。”
　　里头黑漆漆的，漆禾往外边走出来了一点。
　　南棠赶紧说：“这是伤药，你赶紧吃了。”
　　“哪来的？”漆禾惊诧。
　　“我想办法挨了那个打伤你的都官使一掌，耍赖要了两份药。”南棠笑嘻嘻地说，“我聪明吧。”
　　“笨得可以。”漆禾小声说。
　　“嗯？”南棠郁闷地想，怎么还骂人呢？“哦对了，方才我看到还有人在外头晃悠，不知道是不是都官使的人？”
　　“应该是的。他们路过这里两回了，有个人还找到这口子上，结果怕黑，调头走了。”
　　“他们还真一直在找你啊？”
　　“倒也不是，方才他们还歇下来烤了个鸡子吃，还说待会儿要往东去，那边楚馆有笙乐，挨得近了才能听见。”
　　欺上瞒下，有这样的下属，也难怪都官使脾气那么暴躁。
　　南棠不敢多留，交代几句就匆匆走了。回到酒楼时，赢招仍旧在赌坊未归，倒是飞清又回来了，说是掌印使要见她。
　　明知她被都官使打了一掌，还硬要召她带伤去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在等着。
　　掌印使在寝殿素来随意，脱了外袍挂在衣架上，着一身单薄的衣衫立在条案后。他不像个生意人，倒像个读书人，总是在写着什么。
　　烛光从他身后打过来，通体颀长，肩宽但薄，窄腰而紧致，南棠怎么也没办法将他和小胖熊联系在一块儿。
　　南棠进来站了有一会儿了，但掌印使一直不开口。她不断回想自己做了什么，哪些可能让他生气了，想了一通毫无头绪。
　　“听说你把汪盈给骂哭了？”
　　“啊？”南棠惊了，“哭了？”
　　那个彪悍不输阿查子的小姑娘，被她说丑，气哭了？
　　掌印使没回，但既然提了这个，那南棠就不好藏着掖着了。反正掌印使和都官使嫌隙已久，关系不睦，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听到她声音还以为是个美人，结果一看那模样，没忍住，”南棠停顿了一会，见掌印使还是不问，便又接着说了，“好像说了句她丑来着。”
　　掌印使落笔的手一提，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你说了什么？”
　　南棠使劲想了想，说：“这人真丑。”
　　“你说她丑？”掌印使眼神微变。
　　“她不都恼羞成怒了吗？说明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丑啊。”南棠自顾自说着，“掌印使，你瞧我，别人要说我丑，我肯定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屁话。我怎么可能丑呢。”
　　“哎……”掌印使叹了口气，心情略有些复杂，“下次别说了。”
　　“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嘛，怎么心就那么脆弱呢。”
　　“应该没有下次了。”掌印使搁了笔。
　　“啊？”
　　“汪盈真身是蝙蝠，还是那一窝里最丑的。”
　　南棠目光怔怔。
　　掌印使接着说：“她听不得这痛处，你戳得实在狠，直接断了自己的活路。这次要不是赢招拦着，你早身首异处了。而且，这事没完。”
　　南棠脸色煞白，后颈发凉，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怎么、怎么办啊？ ”
　　掌印使看了南棠半晌，在烦躁的情绪里反复思量。
　　南棠见他不说话，越发腿软，缓缓沉身下去，扒着条案的边，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凄惨地说：“掌印使，我、我把那赢招收服得差不多了，咱们万不可在这时候前功尽弃。”
　　掌印使看着南棠，神色阴沉。
　　“既然你说差不多了，那我就再送你一程。”
　　“送我？”南棠不懂，但能读懂他眼神里的危险，“去、去哪？”
　　去哪？呵呵！去死！
　　南棠再一次被关在了笼子里。不同的是，这是个可以移动的笼子。她梳洗一新，换上了衣裙，连人带笼子被放置在楚馆的台上。
　　——“我要把你卖给赢招。”
　　——“这……强卖啊。”
　　——“我正经生意人，你自己想办法让他买你。”
　　——“还……我想办法？”
　　——“只要他买下你，那你在我这儿的考验也就通过了。”
　　——“考验……还能说变就变的？”
　　——“你是要被囚在笼里抬上去，还是自己站着走上去？”
　　——“那……还是囚着吧。”
　　漆禾还在这儿呢。虽说她不是个嚼舌根的人，不会把自己在这里的事情传出去，虽说在她眼里自己不是上仙，只是一个微末的瀛洲弟子，但南棠也还是一点都不想在她跟前跌份。
　　至少被关在笼子里，还有份不屈的风骨可说。
　　馆子里头十分敞亮，欲/望在这里不需要掩藏，南棠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在这些赤/裸裸的目光里羞恨难当。
　　掌印使就坐在楼上，一瞬不瞬盯着赢招。
　　南棠的面相和声音都是雌雄莫辨，一旦换了女装，便会让人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女子。这就是他想要的，把南棠置于险境，逼迫赢招看清自己的心。
　　赢招不解这变故，猜测是南棠惹到了熊要。毕竟南棠心大，得罪人也不自知，毕竟熊要心眼小，睚眦必较。好歹南棠是神主的人，他不能坐视不理，一旦让南棠被别人拍了去，又发现是男儿身，多半得被直接弄死。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张脸实在美丽，勾得在场诸人一个个跃跃欲试。
　　而南棠眼见着自己那身价一路上涨，内心深处始终毫无波浪。
　　这是财力的比拼。
　　小门散派到底不敢在七大魔谷跟前班门弄斧，逐渐掐灭了不自量力的气焰。只是不近女色的名声让赢招这举动显得太过反常，反而被死对头太平谷给死死盯上。濯凌仗着太平谷的财势力压了逍遥谷一头，赢招最后只能爱莫能助地看着南棠被濯凌买走。
　　南棠对赢招很失望，她心不在焉地靠在笼子的铁栏杆上，颇有美人易碎的错觉。
　　掌印使对南棠也很失望，他知道她的处境但毫无怜惜，大有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在哄笑里，南棠被抬到了一处暖阁。濯凌还在外头受着恭维，这空当里，漆禾悄悄潜了进来。但这笼子坚不可摧，漆禾奋尽全力亦不可撼动，只得劝南棠忍辱负重，离开了却月城再说。
　　南棠心情明朗不起来。离不离得开，那是另一说，过不过得了今晚，才是重中之重。
　　濯凌是太平谷大焦热堂的堂主，也是载着南棠来却月城的那辆马车的主人。
　　貌似……他好像挺图快活的。
　　“钥匙应该在大焦热堂主的身上。”漆禾突然说。
　　南棠一愣，听得懂话外话，但见漆禾眉宇间一派沉定，莫名地就很让人安心。她在这一瞬间想起了裴长清说过的话，漆禾早在秦长淮之前就已成为了战神。
　　她是上过神台的人。
　　漆禾还是那个漆禾，温良、平静、柔中带刚。南棠看着眼前这人，心中的恐惧已荡然无存。
　　漆禾离开了。
　　南棠愁眉舒展，一扫颓丧，她盘腿坐在笼子里，抓着栏杆盯着那门口方向，就等漆禾带着钥匙回来。
　　先传来的是外头混乱的声音。
　　南棠一听着，难免忧上心头，更加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她猜测是漆禾动手了，果然当过战神的人不屑去偷。
　　外头动静吵闹，已持续许久，以致脚步声临近门口，南棠才察觉到。
　　暖阁里的一排烛火猛晃。
　　南棠听着这脚步声，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
　　门开了。
　　两个小厮打头进了屋，将门扇开到最大，后头紧跟着跨进来一个人。
　　濯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