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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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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那边,堰生和周强一人捧着一个肉烧饼,啃得正欢。
烧饼是江元洲看中的。他站在那摊子前,看见老板利落的从案板下拿出一团柔软又醒发好的面团,而后揉成小剂子,再用厚实的擀面杖擀出一个又圆又薄的饼状,里面满满当当塞了拌着猪肉碎、香菇碎与藕丁的馅料,封口之后直接拍在油锅里煎到两面金黄,再用锅肚内的木炭将煎好的烧饼拿进去烘上小半会儿。
那表皮多余的油脂被炭火烘烤进了薄薄的面皮中,让面皮在咀嚼之下极为香脆薄爽,而后里面的馅料丰富,口感极为有层次,第一口香,第二口多汁,第三口回味绵长,恨不能再一口气吞三个!
这家小摊虽说盘面不大,可排队的客人却络绎不绝。
江家酒楼是吃美食的行家,这种先煎后烘的烧饼北方没怎么见过,可是味道却当真一绝。
江元洲排了好一会儿队,几乎在排队的时候就已经饿到吞咽唾沫了。他们今晚原本以为要来一字楼好吃好喝,谁知却滴米未进,这会儿肚子饿得难受,恨不能塞一头牛入腹。好不容易排队轮着了,他喜滋滋买了十个,拿去马车上与堰生和车夫分食。
只是远远看见杨承弼和梅贺出来,他把吃了一半的烧饼随手搁在车里,而后擦了擦手就迎上去。他回来的时候,刚才剩下的那半块都不见影子了。然后堰生的嘴角可疑地还留着猪肉的残渣。
江元洲刚想发火,却想着也就是几文钱的事,犯不着和那个棺材子计较,不过转头要去再买的时候,却看见那个小摊主已经收拾炉灶准备推车走人了。
“可惜可惜!”江元洲指着那摊主道:“你们没有吃到这金陵的特色烧饼,人生一大憾事。”
梅贺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道:“胡说,今夜分明是大有收获的一夜。”
江元洲的思绪还停留在堰生从屋顶上摔下来的那一幕,他幸灾乐祸道:“是收获了一个空中飞人罢?”
杨承弼把手中的卷轴递给他,恢复了把他当书童的样子,正色道:“你别说,堰生那一摔,倒是把孟悟弑母这案子,撕开了一道口子,可见光明……”
江元洲被突然递过来的卷轴弄懵:“这啥玩意?”
梅贺指了指马车道:“回去再说。”
正值亥时,一字楼依然灯火通明,客人络绎不绝。
一字楼这一条花街,像时空永远都停留在的上元灯节,热闹、喧嚣、摩肩接踵,长夜未央,彷如永昼。
即便马车沿着青石板笃笃而行,沿街小贩的叫卖声也不绝于耳,带着江南特有的吴语,软软糯糯,亲和又贴心。
几人坐在马车上,神色各异。
堰生是颓丧着脸,偶尔抹一把油乎乎的嘴,仿佛一只没有捉到老鼠的猫,斗败感犹然在脸上写着。
杨承弼和梅贺倒是如出一辙,得意满满,仿佛那一日去看会元的榜单一样,志在必得。
梅贺偶尔看了堰生一眼,摊开手。那堰生居然心领神会地把腰间的匕首递给梅贺。
梅贺拔出来,用匕首的寒光照了一下堰生的眼睛。
堰生双目刺痛,用手抵挡。
梅贺温温柔柔地道:“宝剑锋从磨砺出,这个道理你可懂?一次两次的失败无需颓丧,也无需自责,吸取教训,下次不要如此莽撞便好。”
堰生在他的眼神注视下,一只凶狠的野猫也变成了服服帖帖的乖巧家猫,眼神中的狠劲瞬间消散,双眸反而像猫一样变得圆圆的,天真,疑惑,陷入思考。
杨承弼早已习惯了堰生这个孩子只有在和梅贺相处时才如此老实,他也随之而去,并未责骂堰生此次行为鲁莽。
而江元洲则是抓耳挠腮,看着手中那两幅卷轴,又碍于马车在摇晃,不便展开。
他心急如焚,脸上的几颗雀斑也便显出了红润之色,催促道:“你们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后来自我离开,又发生了何事?”
杨承弼拗不过他,说起案件来也把脸上的促狭之色褪去,将双腿摆正坐直,这才朗声道:“我们找到了一条可以不经过大门也能与妓娘欢好的隐秘之路。而且还有一位新的人证,已经在她的供述下描绘了两幅常用这种方式来一字楼的常客,这画轴上画的,便是他们的画像。”
梅贺又从身上掏出一叠记录满满的纸,也塞给江元洲。
“这是人证的证词,可得保留妥当了。孟悟若是能翻案,多半靠它。”
江元洲现在觉得这两幅卷轴和一叠纸,犹如泰山压顶一般沉重。他的金色大袖的衣衫一把子将几样物什揽住,大气也不敢喘一句,冲着外面的车把式周强道:“周大哥,烧饼不是白吃的,走起啊,赶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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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一队举着福隆镖局旗号的车队,从城门口排队出城。
照例没回出城,城门的守卫都要对镖车中的托运之物稍加查检一番。
盐茶不可运,兵器不可运,除却这两项违禁物品外,其余的皆不在话下。
出城的守卫与福隆镖局的章镖头相识,高高兴兴拿了打赏,随意瞟了一眼车上的货物,示意放行。
目送着车队重新启程,守卫这才抓紧时间寒暄道:“章总镖头,又要出镖啊?这一回去哪里高就?”
章镖头骑马握着缰绳,爽声道:“承您吉言,高就不敢当,就去为兄弟们讨口饭吃。这一趟近得很,就在扬州,快的话来回三日。”
守卫拱拱手,笑道:“扬州真乃好地方,章镖头可得慢着点回来,好好享受那瘦马的滋味……”
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风月场上惯常的笑容,心照不宣彼此别过,一队人马立刻走出城去。
孟婉书和一位两鬓斑白的绣娘站在附近,盯着那离开的车队,这才叹了口气。
那绣娘便是自戚氏从扬州搬迁来金陵,一直照顾着姐弟二人的莫婶子。
“婶子最近身体可好?眼睛还吃得消吗?”孟婉书将竹篮内的几样绣品递给莫婶子,有些怜惜地捏了捏她的双手,枯瘦到仅剩骨头。
莫婶子不动声色把手从孟婉书的手里抽开,小心翼翼接过她的绣品,对着阳光远远看了几眼,露出一个欢欢喜喜的笑容。
“这几样东西可是好针法,放在我这儿,过几天你来取银子便是。”
孟婉书鼻子一酸,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我不着急使银子,婶子你也别总是拿自己的体己钱贴补我。”
莫婶子抚了抚孟婉书的脸道:“傻孩子,哭什么。我这小本生意,哪有银子贴补你?还不是你的绣活好,配色鲜活,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什么的,可稀罕着哩。她们手里洒出的钱,就像洒水那么容易,你呀,别想那么多了,仔细你弟弟的事要紧。”
听到“弟弟”儿子,孟婉书又突然从眼神里冒出了希望的光。她有些激动地握住莫婶子的手道:“婶子你可知道,圣上派了新科状元来金陵,替心武重审。前几日我已经见了那位大人了,年轻有为,他……他还亲自去那腌臜之处探视心武!”
她这一番话说得急急切切,莫婶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孟婉书在说什么。
老绣娘的脸上笑出了些许皱纹,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貌美过的轮廓。她的眼神依然有些浑浊,偶尔对焦不准,向前握住孟婉书的手,哆嗦了好几下才找到。
“那就好!那就好!婶子真为你们姐弟俩高兴!”莫婶子反而有些泪洒眼眶,又赶紧笑着抹去了眼角的水意,提着一口气高高兴兴道:“等你弟弟出来,你便也有了盼头。离开那劳什子的镖局,也不用再受那章镖头三番五次的骚扰了!到时候再寻一门好亲事,成个家,你娘的在天之灵也便得到告慰了……”
“婶子,我没想那么远。”孟婉书从竹篮里又掏出了几枚应景的青团,塞在莫婶子的手里。“这是前几日清明节做的清明果,您别嫌弃,坐在这儿饿一天,胃里不好受,拿这个垫吧垫吧。”
莫婶子点点头,也不跟孟婉书客气,乐呵呵接过,又有些忧心忡忡指着城门道:“这一趟那个急色胚可是要出远门?你也便清净许多了。”
“说是去扬州,不过几日功夫便回来。”孟婉书有些惆怅地看了看城门的方向道:“虽然说章镖头有多般不是,但他让我一介女流还留在镖局记账,每个月按时发晌,从不克扣,逢年过节偏还有些酒米肉蛋的让我拿家去,我们姐弟的这几年,也多亏着这笔银子,让我二人勉强维持到现在了。”
莫婶子摇摇头道:“老婆子眼睛虽然日益不济,可心里明白得很。你糊涂呀。这是他作为镖头给你算账的薪酬。一来一往,你是凭本事赚的,不偷不抢应得的!可私下里频繁让你嫁给他,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儿?”
孟婉书被莫婶子一番说道,心下也已经决定,若孟悟能成功出狱,她无论如何也要找一处重新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