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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昨夜小杨大人在一字楼的一番闹腾,自然是没有逃过金陵知府段茂松的法眼。一大早,他摸着日渐消下去的肚子,不由得满意点点头,不饮甜汤固然口舌不适,身体却略有轻减,感觉白日里办公都比前些时日多了些精神,也不再昏昏欲睡了。

      他饮了一口浓酽的茶汤,砸了砸嘴,看向一旁的田源良道:“那宋恽案,可有什么眉目?”

      田源良搓了搓手,颇为为难地摇摇头道:“大人,这个案子颇为棘手,我们是不是想个法子,转去京城大理寺?”

      段茂松琢磨出来他的言外之意,道:“可人是在我治下没的。突然转去大理寺,用什么由头?总不能说,我怀疑这人中的是慢性毒,早在京城就已经快要嗝屁了,跑到我金陵城外来死,纯属意外吧?”

      田源良后退一大步,拱手拜道:“小的是粗人,这官场上的事情小的不懂,小的只管探案。”

      段茂松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提起笔,写了一封信,而后用手扇了扇,迅速折叠起信纸封口,将信慎重交给田源良道:“你且去驿站帮我送一封信,让那管事的亲自去一趟京城,务必把信亲手交给此人。”

      信封上,赫然是“覆陈兄亲启”五个大字。

      田源良领命去了,虽然远在金陵,但是他也能认得出,这个信封上的“覆陈”,乃是刑部的两位侍郎之一,姓章名昭字覆陈,唯有和他平辈至交的人才会如此称呼。

      不过,田源良还没走出花厅的门,便有门房前来通报,说是监察御史小杨大人到了,正在偏厅候着。

      段茂松摆摆手道:“罢了,派个得力的手下去送信吧。你随我去见客。”

      待两人走到偏厅时,却见杨承弼领着他的书童,以及另外一名翩翩佳公子,正立在那儿赏花。知府衙门的院子里,有一株火红火红的石榴树,此刻正开满了枝丫,有一种古诗中“日出红似火”的朝气。还有几颗花朵开得早,已经眼见得快谢了,花萼的顶端便顶了一枚青绿的小果子,十分鲜活有趣。

      一只小蚂蚁沿着树干爬上花朵上,前前后后滚了一身花粉,黑色的身躯倒显得有些泛红了。

      段茂松见三人看得出神,也不便打扰,只让仆人去沏了茶,摆了些当季的果子糕饼不提。

      杨承弼余光瞅见了段茂松,上前一步拜谒。他今日端端正正穿着的是朝服,一派官生的气质便浓厚了许多,面白虽然无须,却也沉稳有礼,令人小觑不得。

      段茂松却是一身便服,今日并没有案件需要上堂,不过看见杨承弼这样正式的穿着,他心中咯噔了一下,想必是孟悟弑母案有些重要的发现要商议,否则这位还不过弱冠的小杨大人,断不会如此公事公办地前来。

      果然,杨承弼一开口,嗓音舒朗有力,元气都比平日足了三分。

      “段大人,昨日我等夜访一字楼,发现了一些先前没有考虑过的可能性。”

      “噢?御史大人可否与我细细说来?”段茂松露出讨教的神色,十分谦卑地先看了座。

      杨承弼谦让几分,终究是没有在主座坐下,而是刻意接着介绍梅贺的当儿,坐在了侧座上。

      听闻梅贺是京城有名的风雅之地梅园的现任主人,又是这一次的举人,段茂松也礼让了几分,也看了座。

      唯独只有扮演书童的江元洲没有座位,只好孤独寂寞冷地站在三人背后,不断摇头晃脑祈求上苍让他们的会晤早点结束。

      杨承弼将昨日屋顶与窗户的探查,告知了段茂松,并把昨日梅贺写的喜娥证词,并上两张人像,都交给了段茂松。

      论断案,这孟悟弑母案依然是段茂松主审。

      他只是从旁协助,督查一二。

      昨夜这事儿说起来倒是杨承弼略有僭越,但也勉强能卖卖父亲的面子,让段茂松不至于认为他的手伸得过长。

      段茂松果然略作讶异,双手接过那叠证物,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看过证词,又将其递给了一旁的田源良,他再拿起那两张肖像,仔细辨认了起来。

      而田源良也顺便瞅了一眼那两幅画像,有些情不自禁地发声道:“这……这不是福隆镖局的章镖头吗?!”

      原本差点站着打瞌睡的江元洲,被田源良的这一声惊叹引得来了精神,揉了揉眼睛,又眨巴了两下,赶走那困倦的惫懒之意,努力竖起耳朵往下听。

      杨承弼和梅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有门”的意味。

      杨承弼选了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开口道:“田捕头说的正是,按照这份证词,那喜娥说其中一个正是走镖之人。若是田捕头认出来了,便与证人的证词对上了。”

      段茂松饮了口茶,把屁股往前挪了挪,力图让身子探出去更远,以便能更好地和杨承弼对话。他用下巴指了指田源良,吩咐道:“既然你认出了这其中一人,便说说吧。此人大概是个什么来头,平日里行事如何?旁人又如何品评?”

      田源良应了声“是”,而后道:“这福隆镖局的章镖头,在金陵城走镖也已然二十余年了,金陵城但凡需要护送写银两、贵重物、甚至送小媳妇走亲戚,送考生上京,都会第一时间想到福隆镖局,算得上是金陵城的一块金字招牌。

      “那章镖头自二十岁开始便走镖,不出两年走出点名堂来,便娶了妻生了子,只是儿子没养好,十年前夭折了。那章镖头的老婆张氏便自那时起郁郁寡欢,一年后也因思子成疾病逝了。

      “恰逢那时金陵城来了另外一支镖局‘乾坤镖局’,收费低,人手多,抢走了福隆镖局颇多的生意。

      “为了养活镖局一摊子人,章镖头倒是想了许多主意,比如人家走镖是只走货物,他不仅能送货,还能送人,送活物。比如那偏远之地,乾坤镖局便不接镖,而福隆镖局镖镖必达,倒是凭借着血性闯出了一些名头。

      “甚至他还注重人才培养,每隔三年便招收一批那吃不饱饭的流民子弟前来扩充镖局队伍。

      这不,九年过去,那乾坤镖局的第一波元老已然中年,没有了年轻时的闯劲,青黄不接,而福隆镖局却中壮青年人才迭代,现在的金陵城啊,若是有镖要护,大家都认准福隆镖局。”

      大家听着面面相觑,照理说这么一个飞檐走壁,抠搜节省不愿意多付嫖资的壮汉,不应该口碑如此之好才对啊。

      梅贺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这等疑问。

      只听那田捕头道:“这也再所难免。因为章镖头将全身心都放在了镖局事业上,因此这九年都不曾娶妻。那种事嘛,便只能求助于一字楼的娘子们了。抠搜也在所难免,毕竟银子都是血汗赚来的钱,他还有一屋子镖师要养。”

      田捕头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什么,意味深长道:“哦对了,九年前,章镖头还请了一位女账房,你们猜猜是谁?”

      杨承弼和梅贺都被问懵,但想想田源良这样的问法,那肯定是他们认识的人。而杨承弼刚刚来扬州不过几日,唯一认识的女子……那便是……

      “孟婉书?”他和梅贺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正是。”田捕头点点头。“不过也有传言说,章镖头这些年一直不娶,是因为看上了这位知书达理的孟婉书,孟姑娘。而今年恰是章捕头的四十大寿,过几日据说他便要邀请江湖上的朋友前去做客,退居镖局幕后,只管接镖不管走镖,从此金盆洗手,并向那孟姑娘正式求亲。”

      江元洲将手偷偷藏在袖子里,两只手拢在一起,就差暗地鼓掌了。感觉金陵城太小了,人际关系都拧成了麻花,出门就是熟人,杀人不是远亲就是近邻,哎,感觉好像在看一出四幕的戏文。

      杨承弼心说这个章镖头虽然有些可疑,确也不能把宝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又向田源良问道:“田捕头对金陵城的人情风物了若指掌,那这第二人,你可识得?”

      段茂松见那小杨大人,并未因一时的可疑而放弃第二个怀疑对象,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又冲着田源良点了点头。

      田源良仔细揣摩了画像良久,道:“暂时毫无头绪,请问御史大人,此人可有什么身份信息透露?”

      杨承弼倒是挺认可田源良的这种严谨态度,回声道:“据那喜娥所说,此人是一个跑船帮的。”

      田源良点点头道:“那就难怪了。大人请看——”

      他指着偏厅上的一副金陵城的地图给杨承弼答疑:“金陵城东面临江,水域发达,城中仅码头就有五六座,分别对应的是不同方向驶去的船只。若只是一个跑船帮的,想必并非是金陵本地人,只是有货物在金陵停靠运载,偶尔来金陵城玩乐一番。”

      “那……岂不是难以追踪此人的下落?”杨承弼有些为难,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令整张脱俗的面容突然多了一丝人间的愁苦,让所见之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替他抚平眉宇,为他分担内心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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