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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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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冲着江元洲摇了摇头,两个人都觉得从屋顶偷偷潜入一字楼这个方案,完全不可行。再说一字楼的三楼都是雅间,即使潜入了也有客人陪着姑娘在吃喝玩乐,未必不会注意到一个陌生人。
如若不是屋顶,那只有走二楼的窗户了。
四人从不同角度刨除了其中一个不靠谱的设想,那么另外一种猜想就明显笃定了几分。
杨承弼把堰生提溜过去隔壁雅间的时候,已经边走边开始说话了。
“我记得前日来一字楼探查的时候,二楼的最西面便是戚氏的屋子,而屋外,恰有一株悬铃木。”
悬铃木树干高大,叶子圆阔,最适合载种院落之中为屋檐遮蔽阳光。
堰生那倔强又厌世的脸突然多了一丝生机,他滑开几步避过杨承弼拽住衣领的手,一溜烟冲着二楼冲了下去。
杨承弼拉之不及,跺了剁脚,心道坏了。
江元洲纳闷:“你说了什么?他马上撒丫子跑了这个棺材子,惹事第一名,善后还要我们来。”
杨承弼白他一眼,仿佛芍药花中突然甩出一滴露水一般,仪态依旧是美的,只是让看着的人心下未免遗憾。
两个人沿路一前一后去追堰生,这家伙手脚并用,已经跑到没影。
就连前面本要去找药敷的鸨母,堰生都与她擦肩而过,对方都没有留意到那个黑影就是刚才让屋顶闹出一个大洞的混小子。
只是看见杨承弼和江元洲有些脸色发白地追上来,这才意识到那小子多半是跑了。
“哎呀小杨大人,江公子,可是要安排人手将那小贼绳之以法?”
杨承弼张嘴就是官场套路:“不劳嬷嬷费心,我定当捉他回来给你个说法。”
江元洲哼哼唧唧赶在前面,恰巧瞧见一抹黑色的身影混入了二楼的声色犬马之中,左右几个闪身,终于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且听得一个屋子里姑娘尖叫一声,江元洲心知肚明堰生一定又是闯祸了,赶紧硬着头皮也冲那个尖叫的地方奔过去。
不多时,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一边趿拉着鞋子,一边系着腰带跌跌撞撞出门,嘴里还骂骂咧咧。房间里依旧点着粉色的香烛,烛光微微摇曳中,映照出里面的两个人影。一个窈窕,一个精壮。一个四下逃窜,一个开窗探看。
江元洲不管不顾,捂着眼睛闯了进去,嘴里还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是来帮忙捉拿那小贼的!姑娘勿怪!”
那姑娘掩住凌乱的衣衫,指着洞开的窗户道:“那贼人从窗户逃走了!”
江元洲这才放下手,径直冲到一旁的窗口,支棱起窗楞往外看,黑暗中看不见黑色的身影,却能见到匕首的寒光。凭借着那一点光,他看见了堰生从这个西边倒数第二间的屋子里,纵身跃到了外边那棵悬铃树上。
树上的鸟窝里刚巧还有晚归的鸟儿,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飞,扑棱棱拍打着翅膀,在夜空中留下凄厉的几声叫唤。
而堰生凭借着手中匕首借力,仗着身体矫健,尽管轻身功夫并不是那么优秀,也成功证明了,从窗户到树枝,是一条外人并未探知过,却又切实可行的路径。
更何况,从戚氏那个房间到树枝之间,比从这里跃过去要更近。
逃开了门口龟奴的收费,单独闯入戚娘的房中,只需要与那戚娘谈好价格,便可两厢便宜。戚氏也不用付给鸨母接客的抽成,那前来寻欢作乐之人也无需再多付给一字楼买茶的最低消费。
待到杨承弼以官员之身,央求那位姑娘穿好衣衫离开房间,他再进来探看时,已经看见堰生冲着江元洲和他摆了摆手,露出一个得胜的手势,然后麻利地从树上溜下去,混入夜色自去不提。
有了这一番发现,杨承弼和江元洲也无心在一字楼继续待下去,只想着明日再去一趟知府衙门,问段茂松要一道重新搜查一字楼的手谕,再来研究悬铃木到戚娘屋内的那条路线。
更何况,这条隐秘的路线,应该不止戚氏一个人有所发现。西面这几间屋子里的姑娘,都有可能用这样的方式攒一笔私房钱。只是她们并未说出来的缘由,也是因为不想自己靠着小聪明敛财的方式,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案件而被鸨母发现。
只是,事关一条人命,杨承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向鸨母说明缘由,并且表示明日知府衙门会派人来修理屋顶的大洞,让鸨母今日注意关闭门窗,不要进了贼人。
那鸨母精明过人,怎会不明白今日的事情是怎么样的因由,只当不说破堰生的身份,不迭答应了下来。
杨承弼刚想和江元洲去与堰生周强约好的东面驿站汇合,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他让江元洲先走,自己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鸨母。果然,她刚刚巧言令色和杨承弼哈拉完毕,现在已经杀气腾腾冲向西面第二间的屋子。
想必此刻去追问缘由了。
杨承弼拦住一名龟奴,让他准备笔墨,并唤三楼那位穿银衫的公子来与自己回合。龟奴正是杨承弼第一日来一字楼迎接他的那一名伶俐的,立刻领命而去。杨承弼也不让他惊扰鸨母,只和梅贺站在屏风外面,屏气凝神听那鸨母训话。
他的气息和梅贺的交织在一起,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分明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对孟悟案的希望。
不得不说,梅贺这一趟来,不仅一举解决了堰生的危机,还让孟悟案有了个特别的转机。
若说同窗好友八字相合互旺互惠,在遇见梅贺之前,杨承弼是不信的。
可是不得不说在遇见梅贺之后,他的学业运简直青云直上,他的探案经历也是见龙在田。有梅贺在身旁,甚至信心都大增一番。然而这等知己之感,却不知为何仍旧被排在了孟悟之后,明明梅师兄才是那个日夜都面对的挚友,可是挽救孟悟,南下金陵,却是一直以胆小著称的杨承弼所做得最胆大妄为的一件事了。
他的思绪从梅贺身上游弋到了这间不算太大的屋子里。
屋子里依然点着晕粉色的烛光,有一种和雅间一样的幽香传来,似乎欲盖弥彰般,隐隐约约中和掉了屋内的弥乱之气,让旁人进来也不至于掩鼻而走,反而倍觉一字楼中,果然是个香闺所在。
让那名被撞破好事的姑娘扑通一声当场跪下,喉头已经哽咽着带了些哭腔。
“嬷嬷饶命!”那姑娘名唤喜娥,哭得梨花带雨,一膝盖软倒,跪坐在鸨母面前。她虽说不是戚氏那般人老珠黄的大龄女性,却有着一个绵软丰腴的身子与长相。
杨承弼指了指喜娥和鸨母,又指了指梅贺手中的纸笔。梅贺点点头,开始做起了记录。
喜娥圆圆脸,圆圆眼,五官都是圆圆的,看起来充满喜庆意味。身体白若藕节,可也有些许的赘肉。这样的姑娘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因此每个月都在地字卷的卷尾和人字卷的卷头来回打转。
无奈之下,为了多买些好吃的零嘴,她也学着戚斟娘等几个人字卷的姐妹,暗自干起了类似的勾当。若招待的客人里有精通武艺之人,她们便会央求对方可以试试从窗户到树上下去,下一次再从这里上来。自然时间是越晚越好,最好没人发觉。
而这窗台夜会,又平添了几番刺激与新奇,客人们又怎会不从!
鸨母听闻,双眉倒竖,一把砸了手中的茶盏。
茶水四溅,那喜娥几乎被热茶烫到,慌忙往后闪避了几寸。见鸨母面色不佳,又赶紧依样跪好,身形已经抖若筛糠,气息紊乱。
“好哇!看来这倒是个长线生意!说说吧,到底有哪几个客人如此这般干过?”
那喜娥到现在似乎还想隐瞒,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鸨母上前用方才对付堰生的指甲大法掐她腰间的软肉,掐得喜娥连连叫唤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有些也是熟人介绍来的,从没见过,也就来过一两次。偶尔有熟客来此,不是福隆镖局跑镖的汉子,便是那船坞上跑单帮的码头。”
说到这里,她用眼睛瞟了一眼鸨母,大概是觉得面对鸨母害怕并没有用,反而还会被她打骂责罚,因此豁出去了,没心没肺地道:“至于叫什么,嬷嬷不是教育女儿们,无论是谁,只叫情郎心头肉罢了。”
梅贺轻轻提起嘴角笑了笑,杨承弼摆了摆手,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凝神继续听二人对话。
有龟奴听见茶盏被摔的声音,想进去重新献上一杯茶,却被杨承弼及时拦住,并出示腰间的监察令牌。那龟奴极懂颜色,一声也没出,径直有端着茶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