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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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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承弼应了一声,梅贺又在外面道:“我方才去了趟刑部大牢,见了孟悟。”
杨承弼点上一盏灯,灯光照亮了屋子的一角,将屋外梅贺的身影照出一种隐秘的味道。
虽说杨承弼的外貌在国子监是首屈一指的,可梅贺也是个不遑多让的英俊青年。只是他的长相比杨承弼的英气多了一些阴柔,行事又假装温文尔雅,因此两人站在一块比较,多半是杨承弼占了上风。
可若梅贺站在花前月下,吟诗作画,那股文人墨客的出尘气质,便很容易被记住。他的长相,需要氛围与情调才能彰显得出来。
而此刻,即便在这样昏暗的烛火之下,杨承弼打开门便看见梅贺着一件银色外衣,衣衫上横着绣着一支梅花的枝条,斜斜从腰间向上延伸到胸口,枝条是掺了半根银线的黑,绣出来不会突兀呆板,反而行走间会有些许的微光浮现。
那梅花又用一抹鹅黄的丝线轻盈勾勒了出来,显得整个人在黑暗之中都发着一团银色的晕光,柔柔淡淡,却别有一番意趣。
杨承弼赞了一句梅贺的装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言语里这才放下了这几日来的老成持重,恢复了一些在国子监内戏谑的本色,道:“梅师兄今日倒是不像去查案的。”
梅贺半只脚踏进门,看见杨承弼的桌子上赫然还有一面铜镜,于是径直走进,窥镜自视道:“我素日也是如此打扮,文人墨客,秦楼楚馆,可不就喜欢我这样没见过什么世面,却又兜里有几个臭钱的秀才吗?”
他的语调又恢复了那种清高孤傲又死要面子的酸腐书生的模样,也正是杨承弼初识他的第一印象。可梅贺内心虽然鄙夷这种做派,却又不得不在人前继续维持着假模假式的做作,只有在杨承弼和江元洲这等同龄损友面前,他才敢恃才放旷,脏话粗口一番。
戴着做作面具而活的梅贺,的确是诸位女眷心中怜爱又好嫁的那种人。
“回头你与我们分开坐,两头打探,没准消息更多。”杨承弼想了想,摸出一柄玉骨制成的扇子塞到梅贺手上。
梅贺“唰”的一下打开,对着自己扇了扇。
他两鬓刻意留出的两缕发丝,在扇面的拂动下轻轻摇摆着,当真是丰神俊逸,文采风流。
若是此刻有成分分析的话,梅贺,六成俊逸脱俗,两成风度翩翩,还有两成是阴柔内敛。
“孟悟,今日精神好了许多。”
杨承弼收拾妥当,刚要出门,梅贺在他身后幽幽说了一句。
“如此倒是好事。”杨承弼点了点头,回想起那一日与孟悟初见的情形,在那种情况下,他依然可以心胸豁达,满怀希望,对生命的渴求点亮了他眼中仅有的生气,尽管与那副画中的人已经截然不同,可是那股不服输的气场依然在。
若说来扬州之前他还有一丝丝的顾虑,认为单凭其他人对孟悟的注解,是否真的能料定他无罪。
可是一番探视之后,杨承弼这最后一缕顾虑也被打消。这样的人,坦荡如常,定不会为那俗名所扰,更不会为沽名钓誉而弑母杀人。
梅贺知他也同样去探视过,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张开嘴打了个呵欠,用扇面捂了。
他昨夜虽然没有和杨承弼一行人去探看宋恽中毒案件的现场,却也在车马上劳累了一夜。未休息便又陪着几人去找堰生证词里的屋子……一通折腾下来,还抽空去与心心念念的孟悟见了一面,难怪杨承弼觉得几日未见,梅贺又显得轻减了几分。
杨承弼倏然笑道:“梅师兄此时便困了?”
自从梅贺一来,他忐忑不安的心也随之放下。愿意与之谈笑风生,更似个少年人的模样了。
梅贺也摆摆手,从此刻开始已然进入了演技巅峰,云淡风轻道:“不妨事,我身上有几枚家中带来的提神醒脑丸,回头一嗅便可。”
两人寻着阶梯往下探看,见到江元洲和堰生已经在楼下的大堂等着他们了。不过见到江元洲的穿着,杨承弼和梅贺对视了一眼,哑然失笑。
而今日的江元洲明显也是打扮过的,一改之前几日书童与跟班的气场,穿一件赤金色的大褂子,仿佛人群里的传花蝴蝶,又似戏文中的暴发户土财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金丝绶带为腰,金丝缎面为履,玉挂金饰,样样不少。
最好笑的是,他还戴了一个同色的帽子,金灿灿的,帽沿上方还镶嵌着一枚方方正正的和田玉,一看就造价不菲。
就差咧嘴再蹦出一颗金牙,全套便齐活了。
而堰生则就是普普通通一身黑色衣衫,手脚都有束带,方便行事。小憩片刻后,他眼中的红血丝已经散去,除了脸臭了一些之外,倒是和平常大户人家的跟班别无二致。
\"走吧。\"梅贺摇了摇扇子,打了头阵。
因为要坐两桌,是以他先乘梅姜的马车独自离开。
后面三人则坐上了周强驾驶的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一字楼进发。
果然这个时辰的一字楼与那一日杨承弼白天来探看时完全不一样。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看去,沿街卖胭脂水粉的,卖各色小吃炸串的,卖各种古玩鼻烟壶的,还有卖新鲜簪花的,不一而足,热闹非凡。
每个小摊贩前都有一盏各色的花灯,一盏盏将或昏黄或泛白的灯光接力,让整条街都如同漂浮在天上的银河一般,似梦似幻。
堰生那一日不曾来过一字楼,江元洲特意指给他看。
堰生点点了头,整个人在见到一字楼开始便犹如一柄化在夜色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剑。他悄无声息从马车上离开,决定先从屋顶那边去探访看看。
因为这条街道的特殊性,街道的一头一尾设有两个停放马车与存放马屁的驿站。马车,一个时辰十文钱;马匹一个时辰只需三文,但饲料钱另算。
据说这两处驿站也有一处是一字楼的产业,靠着名声与每日络绎不绝的客人,这一日里驿站的收入就有可能与一位“地字卷”的姑娘比肩。
几人约定一会儿便在离一字楼稍近的东面驿站碰头。
杨承弼的脸,只消见过一面,便无人可以忘记。
自他踏入一字楼的那一刻开始,那一日的龟奴便已经认出这是京城来的御史大人,早有眼神传递出去,不到几息的功夫,那鸨母便花枝招展地从楼上迎了下来。
“小杨大人光临一字楼,真是让吾处蓬荜生辉啊!”鸨母挥了挥手中的丝帕,满脸堆笑道:“只是不知大人此刻前来,是继续查案,还是松快松快?”
杨承弼指了指身旁的江元洲:“这是我京城国子监的同窗好友,只是陪友人前来嬷嬷处见识一二,并无公务在身。”
江元洲那个大写加粗的“有钱人”属性,深深印入了鸨母的眼睛里。她的眼皮微眨,上下滚了滚眼珠已经把江元洲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个透彻。
十两银子一尺的蜀锦缎面,只拿来做鞋面。那衣衫上的金丝手工绣活,不怕要上百两的费用!还有那帽沿上的和田美玉,腰带上挂的如意玉环,手指上带着的翡翠镶金扳指,无一不是富家公子哥的标配。
鸨母的双眸光芒闪闪,果然主动去招呼江元洲。“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面生的紧,果然是第一次来?”
江元洲混不吝的个性,在这种场合颇为混得开。他有些挑剔地咂咂嘴,上下打量着一字楼的装饰和各色环佩叮当的姑娘,露出见过大世面的眼神。
杨承弼在他身后轻轻掐了他一把,他这才收敛起了装逼的模样,轻咳一声道:“小爷我姓江,就叫我江公子罢!”
京城江家,酒楼名号,虽说远在千里之外,鸨母也略有所耳闻。
她立刻笑眯眯吩咐龟奴看茶,又引着他们前去三楼雅座,顺便让龟奴捎上一本天字卷的册子。
谁知杨承弼眼尖看见了,摆摆手道:“三本都拿来吧,江公子口味独特,嬷嬷不用怕他付不起银子。”
江元洲怒瞪杨承弼。
杨承弼却伸手冲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路过喧闹的大厅,看见一位舞娘正在台上翩翩起舞,而梅贺正坐在离她最近的一张桌子上,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直接往那跳舞的台子上砸了一小锭银子。
鸨母看着心花怒放,一时间不知道是要继续去招待这一口气怒要了三本册子的两位年轻公子,还是去招待那位出手阔绰,人也雅致的少年恩客。
今日一定是良辰吉日,不然她的一字楼里怎会来这么多长相上佳,又俊美无俦的小郎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