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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杨承弼忙了一夜未睡,回靳云楼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里衣打算眯一小会儿。
      四下幸而清净,唯有江元洲的声音带着惊喜的意味直冲脑门。
      “梅师兄!不是说不来吗?怎滴,还是挂念不下那家伙吧!”
      杨承弼一骨碌从床榻上起身,换了件他平日里常穿的藏青色旧长袍,系了一条灰粉色的腰带,这才打开门。
      暗色与亮色的对撞,压住了他身上青涩的官场气,平添了几分活泼的少年感。长腿迈开,衣襟款摆间,端的是无尽风华。
      没想到梅贺与江元洲正巧走到他的门口,正作势要拍门。
      梅贺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精神却旺盛。他一路驱车前来,刚刚进城便听闻了昨夜突发的命案。
      加之落脚靳云楼之前,段知府已经着人在城里的布告栏里寻觅人证了,因此尽管人人都在谈论此事,却并无人惊慌失措,反观百姓们依旧平静踏实,似乎对段知府的能力极为信赖。
      几人熟稔至此,也不用太多礼数。梅贺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自斟一杯凉茶自饮一口,微微蹙眉,却又按下口中粗鄙的茶水,仍旧吞咽了下去,出门在外,倒是不能如家中那般讲究。
      杨承弼道:“梅师兄,你怎么来了?”
      梅贺放下杯子:“不放心。毕竟圣上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查案,你们俩一个初出茅庐,一个不堪大用,我只好跟闫先生告了一个月的假,还答应给他明年最头茬的梅子酿。”
      “初出茅庐”和“不堪大用”互相看看,都皱皱鼻翼,十分不满梅贺的评价。
      梅贺又道:“只是我没想到,一个孟悟还没拉出泥淖,你们又把堰生陷了进去。”
      江元洲嚷嚷:“那金陵知府并未判堰生的罪啊!只是要寻几个人证罢了。”
      杨承弼第一次看江元洲这么顺眼,竟然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梅贺白他们二人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若是寻不到呢?”
      杨承弼的脸上,那道平时不怎么显眼的疤痕竟然红了起来,这是他最近发现的,只要心中焦急,那伤疤便愈发明显。
      梅贺道:“现在堰生在何处?”
      江元洲也急了:“我们从知府衙门离开的时候,田捕头带着他出城去了。说是寻昨夜的那位阿婆。”
      杨承弼见梅贺不明其中就理,几句话简单解释了一遍昨夜堰生的遭遇。
      梅贺听完,两道俊逸的眉毛瞬间打结,他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位有京城口音的阿婆,不去找金陵人士带路,反而寻上和她一起从京城而来的堰生,这就很不对劲了啊!”
      杨承弼和江元洲立刻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关窍,急忙唤周强,让他带二人出城去寻田捕头与堰生。
      谁知梅贺拉住他道:“方才我进门时遇见你家车把式周大哥,他双目绯红,神色不济,我给他了一支安神的香料,估计此刻他已然睡下了。我带了梅姜来,便让他赶车罢。”
      杨承弼自幼心善,待下人与奴仆皆一视同仁。何况昨夜周强的确忙前忙后,辛苦一夜守在衙门外,今天又把他们送回靳云楼,颇为不易。他不做他想,立刻认同了梅贺的提议。
      几人赶着车驾出城,这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已经见到田捕头把堰生绑在城门的一根粗壮的柱子上,他的脖子上套着绳套,松松的,能勉强围着柱子或蹲或立。
      那田捕头一口气饮尽一碗茶,已经面色发黑,如锅底灰一般。
      “你这小子,我们都跑了一个时辰了,别说城郊都被问遍了,就连昨夜那阿婆寄宿的地方都找不到!还说不是撒谎!”
      梅贺掀开马车帘子赫然走了下去。
      杨承弼真想说一句梅师兄这张嘴,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以后还是让他免开尊口。
      他担心堰生,也急匆匆跳下马车。
      堰生本就一夜未睡,又遭遇囹圄,一夜粥米未进不说,还被捉去问审,又继续饿着肚子跑了一个时辰寻人。
      此刻他站在太阳底下,有些奄奄的。

      十五岁的少年一个天一个模样,去年看着还有些肉嘟嘟的双颊,今年看着那圆润的线条倏然变成了锋锐的,抬起头头来的时候,下颚的两条弧线更是刀裁一般有棱有角,再配着紧抿的唇,更是显出一种倔强好胜的本色。
      尽管神态还是荼蘼的,眼神却依旧带着些微的神采。
      尤其是看见那个送他匕首的人,竟然出现在此地,还如沐春风地上前一把托住他,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什么。
      堰生舌尖唾液分泌,又酸又甜的滋味一点点重新唤醒他的味蕾。

      腹中的饥饿感被这一颗酸甜的梅子唤醒,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口。

      “水,肉,饿……”

      杨承弼见田源良扶了扶帽冠,上前作势要拦住梅贺,他赶忙解释道:“田捕头勿怪,这是京城国子监的举子,梅贺举人。乃是我的旧友,又和堰生有旧,是以行为轻率了些,还望见谅。”

      田源良这才退后一步,公事公办地拱手道:“但凡给人犯的食物,都需要经过吾等查验一二,御史大人见谅了。”
      梅贺摊开手掌,手心里攥着几颗乌溜溜肉嘟嘟的梅子,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田源良捻起一颗尝了尝,颇为惊艳地挑了挑眉,这才若无其事退到一边,兀自咂摸着留香的唇舌。

      这玩意不错啊,若是正在戒甜食的段大人尝到,未尝不会转而求其食。

      这边梅贺又命江元洲去买了些食物与水,先分发给看守堰生的几位差役,这才将最厚实的一部分拿给堰生,看着他狼吞虎咽吃了。

      杨承弼关心案情大过于关心堰生,也不知道为何梅师兄与自家的这位棺材子十分亲昵,一见如故,此刻堰生看他的神情眼泪汪汪的,犹如在世父母,他也便放下心来,主动上前与田捕头询问后续。

      田捕头又饮了一口茶,抹了抹嘴道:“御史大人,不瞒您说,这是您在监察范围内发生的命案,又涉及到您的奴仆,小人们不敢不尽心。这一大早晨我领着弟兄们在城郊四处打探,腿都快走断了,一来并未见到昨夜那位阿婆,二来几乎把所有官道附近的村落都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阿婆投宿的人家。您倒是评评理,这像话吗?”

      杨承弼思忖片刻,又问田捕头拿了城郊的地图。

      田捕头做事粗中有细,但凡踩过点寻过路的,都用炭条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圈。

      杨承弼指着地图上的东北角道:“这一处可曾询问过?”

      田捕头点头道:“敲过门,无人在家。隔壁的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比划了半天告诉我们,那户人家是卖货郎,走南闯北进货卖货,经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

      杨承弼想了想道:“还烦请田捕头为我准备纸笔。”

      田源良是见过杨承弼去一字楼画地形图的,知道他没准又要画点什么,忙不迭吩咐城门守卫去办了。

      不多时,纸笔墨砚都准备妥当,杨承弼才拿着文房四宝走到吃饱喝足的堰生面前,问道:“昨日夜里那阿婆的长相,你可还记得?另外,她投诉的那户人家,是住在什么样的屋子里?”

      堰生明白二少爷这是要为他再寻证据,立刻会意,低头思索道:“那位阿婆微驼,约莫及我耳尖高。她包着粗布头巾,撑着油纸伞,穿一双粗布鞋配白袜子……”

      “白袜子?”杨承弼一边听堰生描述,一边在纸上描绘着。

      田源良不愧是跟在段茂松身边的捕快,经验丰富,对金陵城颇有了解。他堪堪道:“城郊灰尘多,基本又是水田,农户们几乎只着灰袜,很少穿白袜。”

      梅贺虽说也是第一次参与探案,可是这一番分析,倒是让他对田源良这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有所注意。

      术业有专攻,他在京城附庸风雅多年,竟不知一双袜子也能分辨出这样多的学问。

      刚刚还在嘲笑“初出茅庐”和“不堪大用”的梅贺,已经有了一些即使自己参与,也未必能帮忙翻案的心虚。

      只听堰生继续回忆道:“是的,我特意留意到那阿婆的布鞋与袜子都十分干净整洁。只因天黑看不清她的长相。”

      “还有什么其他让你印象深刻的细节吗?”杨承弼循循善诱。

      堰生冥思苦想。

      一旁开馄饨摊的女掌柜,递了一碗馄饨来此处给差役。那馄饨里撒了葱花和一滴香油,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堰生恍然。

      “哦,对了!我还闻到阿婆的身上,有淡淡的桂花头油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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