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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杨承弼回到靳云楼的时候,已经是酉时。

      堰生不在靳云楼,说是去城门口迎接他的师傅。那一日杨承弼出发前,堰生请求杨大人把自己的教头宋恽带上。那教头听说烟花三月去金陵,咂摸了嘴没有立即应承,堰生等到最后一日也没有等到他的答复,何曾想在半路上接到杨苑的来信,说宋教头晚他们一日出发,算算脚程,应该也差不多来到金陵地界了。

      江元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不过并没有等他,自己兀自吃了去休息不提。

      这几日赶路舟车劳顿,昨日虽然睡在床榻之上,三个少年人却纷纷认床,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烙煎饼。今日又一大早各自忙碌起来,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造。江元洲又不是真的随从,他美滋滋吃饱喝足洗了个热水澡,又问店家要了一床厚厚的褥子垫在床板上,这才吹灭蜡烛呼呼大睡起来。

      杨承弼用完晚餐回房间的时候,还能从门口听见江元洲熟悉的鼾声。

      他回到房间里摊开今日描摹的一字楼具体方位,研究者孟悟去年九月九日与十日的行动路线,一直到了亥时正准备洗洗睡,门口却传来了马车夫周强急切的敲门声。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

      杨承弼拉开门,周强急得仿佛点燃的炭,青筋连着涨红的脸,感觉有大事发生。

      “堰生还未回来!”

      杨承弼奇道:“不是说去接宋教头了吗?”

      周强跺脚:“他申时便出去了,从城门驾车来靳云楼,怎么着酉时就应该回来了。现在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那小子还不见踪影,我担心出了什么事……”

      杨承弼急忙披了件外袍,边走边说:“城门现在已经落钥,我们往城门方向找找看。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就去段茂松的知府衙门击鼓呀。

      杨承弼毫不客气地把江元洲的门敲得震天响。

      江元洲在里面咒骂了一句,还是披着衣服惺忪着眼出来开门。听闻堰生和宋恽都不见人影,他也有些慌乱,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分头找。”

      杨承弼道:“大家对金陵人生地不熟,分头更容易出事。还是坐周大哥的车一并去找找吧。”

      江元洲眼珠一转想了个主意道:“你和周大哥一辆车,我去找掌柜的借我一个熟悉金陵城的把式。”

      杨承弼和周强都觉得这个主意还不错,难得江元洲也有急才,终于靠谱了一回。

      两架马车飞快地往不同方向离开。

      杨承弼和周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城门,不出所料城门落钥,杨承弼拿出御史令牌向城门的守卫询问申时到现在可曾见到一个十四岁、操着京城口音的少年人出城又进城?还有个脚步微微跛起,却精神矍铄的老者。

      守卫回忆了一会儿道:“大人说的少年人仿佛申时的确见过,可是那名老者却不曾有印象。”

      杨承弼大喜,询问守卫他是否只出未进。

      守卫为难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守的这面门只出不进,而另外一扇门只进不出。若是要问进来的人,还得去问那边的花大哥。”

      花姓守卫却摇摇头道:“不瞒大人,我们和一干兄弟都未见到您所描述的少年与老者。”

      杨承弼这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一心想要出城门去寻找堰生,可是城门戌时五刻关,寅时五刻开,此乃全国通行的律令。除非有特别紧要的战时命令,否则此律无法更改。

      而此刻城门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角门,只容一辆独轮车进出。

      “那是?”杨承弼指着那个角门问道。

      守卫掩鼻道:“那是城外来城内收取恭桶的掏粪人。每日只能趁午夜来城中掏粪,寅时五刻会跟着第一波人群出城。”

      杨承弼道:“事关重大,烦请劳驾让我从角门出城寻人。”

      守卫为难道:“杨大人,除非有知府段大人的手令,否则我们不能放人出城。若是出了什么事,小的担当不起。”

      周强不等杨承弼下令,早已明白自己的任务,立刻将马车解套,骑上马迅速调转方向,往知府衙门而去。

      杨承弼高声叫道:“周大哥速去速回。”

      毕竟是在杨家呆了十几年的老人,反应速度不是常人可比。

      杨承弼在这个潮湿的春日夜晚,幸好裹了狐毛薄裘出门,否则光是这城门挡风口的穿堂风,就要把他吹成冻人干。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周强已经从知府衙门跑了个来回,怀里揣着印着知府朱红官印的文书,拿出来还带着身体的温热。

      杨承弼将手令交给守卫,对方验看没有问题,才赔笑着指着角门让两人出城。

      那角门不过半丈来宽,马车无法通行,无奈之下杨承弼只好又问守卫借了一匹马,跟着周强一道出城。

      周强道:“二少爷,小的还委托知府大人的门房去靳云楼捎个口信。若是江少爷或堰生有任何一个回来,都叫他们在原地等着咱们。”

      杨承弼点点头:“很是。周大哥思虑周到。”

      两人一前一后,周强骑术精湛,举着火把,单手提疆,堪堪沿着出城的官道走了一里多地,便听见路旁的田间垄头上,有一个低哑的声音在哭泣。

      周强驻足,狐疑道:“仿佛是堰生的哭声。”

      杨承弼也不管是不是,策马先往声音来处探去。

      只是田间湿滑,前几日又下了雨,马蹄湿滑地陷入泥沼之中,两个人艰难才来到近前。

      火把隐隐约约能看见前方有人跪坐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而另外亦有一人躺在田埂之上,一动不动。

      杨承弼有些心慌,急忙下马奔了过去。

      哭声依旧断断续续,仿佛梦魇中常常出现的那一幕。

      也是这样漆黑如墨的天,也是这样潮湿阴冷的夜,也是这样凄凄惨惨的景。

      他看见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腹部被剖开,血色潺潺……一如当年。

      杨承弼的眼前生出模糊的影像,他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周强手中的火把从身后照过来,照亮了跟前的那个人和那具……看起来已经凉透的尸体。

      是堰生!

      和……那个原本早就应该抵达金陵城的宋恽教头。

      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体征,双目圆睁,目眦尽裂,脸色灰败,唯有嘴大大地张开着,仿佛被强迫灌进去什么东西似的。他的手的食指和中指冲着面庞的方向微曲,很明显,临死前是想把吃进去的东西抠出来。

      堰生的那把匕首是梅贺送的,他时常佩戴在身边。此刻他的右手握着匕首的手柄,匕首上留着浓稠的血迹。他的另一只手还在宋恽剖开的腹部中寻寻觅觅,嘴里哭着道:“师傅!师傅!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周强走南闯北,跟着杨苑探查过不少命案现场,此刻见了这等场面,也是觉得血腥异常。

      他熟知杨承弼自幼胆小,轻轻拉了拉二少爷的衣袖,用身躯挡住后者的视线。

      杨承弼的视野一直不断从梦魇的画面与此时的画面中切换,随着那道火把的光,就仿佛东北角上的一点火烛,渐渐削弱了心中的阴霾。空洞的眼神开始聚焦,精神头也一点点从外面回到了体内,他又恢复了正常的神志,主动挪了一步,从周强的身后走了出来,甚至前往探看宋恽的尸体。

      周强见他暂时无虞,亦没有出现那晕血和惨白的脸色,不禁认为二少爷考上状元公之后,胆色倒是颇为见长。

      他将火把聚得近了,方便杨承弼探看,周把式顺便把有些出于癫狂状态的堰生拉了起来,让他站立一旁。

      堰生见到两人,终于有些冷静,毕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哇的一声便哭将出来,一头埋在周强的胸膛上,放声大哭。

      他一边哭还一边抽噎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囫囵。

      “宋教头说好今日戌时进城,我等到酉时不见他,便出了城门来巡。有位眼盲的老大娘拄着拐杖让我送他回家,我便送到他说的那个村口,目送他离开之后,继续沿着官道找师傅。没想到……竟然见到他……”

      堰生说到此处,已经语无伦次了,哽咽到声音都有些沙哑。

      “那你为何要剖了他的尸……”杨承弼有些无语道。

      若不是知道堰生对宋恽的尊敬,猛然这么一看,甚至还以为是堰生杀的宋恽。

      这宋恽是顺手来金陵跟着他们吃吃玩玩,教堰生拳脚功夫的教头,虽说出生行伍有一身本事,毕竟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何况还有一只脚微跛。他素来独来独往,一生未娶,也并未有子女亲戚往来,一人吃饱便全家不饿。

      杨承弼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有人会要宋恽的性命。

      堰生摊开手掌,手掌上依旧是未干的血迹。他有些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我闻到此处有些草木灰的香气,然后便觉得魔怔了,而后便想着要是能取出他吃下去的东西,没准师傅就能活过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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