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今世（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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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天在医院，李运林森他们都来看望过他。等出院的时候，李运他们有课没有来，所有的事情只有秦慕周在办。
末了，秦慕周说：“医生说这两天最好不要去上课，好好休息一下。”
这时，他们在回校的路上，秦慕周开着车。
冷修文“嗯”了一声。
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神情困顿，有些茫然的冷修文，秦慕周建议到：“要不，到我那里去吧，我那里清净，你可以好好休息。”
冷修文一震，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
“要不……，你在Ｋ城还有亲戚么？”
“没有。”冷修文说。
“那就去我那里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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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秦慕周提出带他回去，是因为和冷修文他们处得熟了，对于这学生有了一些朋友的感觉。再加上，他确实对冷修文有着极为特别的印象。
——第一次见面，冷修文就是那样脸色青白，一动不动。修长的身体犹如一根僵硬的鞭子。黑色的双眉，黑色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犹如触目惊心的黑色的线条。苍白，脆弱，需要被保护——这就是冷修文给他留下第一个印象。
后来，他看见了冷修文的阳光和活力；也看见了他的细致和体贴（对那些需要照顾的人，比如秦慕周发现的林森）；更看见了他对自己奇怪的若即若离……。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脆弱的，苍白的，有些不安的冷修文。
这是一个多面的孩子，秦慕周想。
尽管他大不了冷修文几岁。
因此，他想给他一个清静的休息环境，让这个自己无端有着好感的学生，能好好休养一下。
而此时，从噩梦中醒来没多久的冷修文也正是迷惘和惶恐的时候。看见他，犹如看见四边高墙的困室中一个出口，不由自主的就跟过去。至于这条路通向哪里，他不知道，但是他渴望那里通向最初的原因。
冷修文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人和幻境中的人是不是一个。
那个梦境给他那样深刻恐惧的印象，以至于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在梦境中。
说到底，冷修文是个很有胆气的人，尽管有些惶恐有些紧张，还有一点点恐惧，但是他选择了接近秦慕周而不是回避的方式，勇敢地想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 不管怎么样，眼前的人和自己一定有着某种方面的联系，这点他可以肯定，只是，是什么联系呢？他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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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周的车子，拐上了通往教师小区的路。冷修文看见那棵他曾经无力地倒下的路灯杆从车窗外掠过。那里的地面仍然有几点深褐色的痕迹，在告诉他，那个让他不敢回想的夜晚不是一个梦！
“要通知你的家长吗？”秦慕周递了一杯水给窝在沙发上的冷修文，温和地问，竭力想要让气氛轻松一点。因为冷修文从在医院里醒来，就异乎寻常的沉默。这种沉默，让他觉得不大对头。
“不，不用了。”冷修文摇摇头，“我会打电话给他们的。现在要是叫他们来，等他们来了，我也好了，通知他们倒让他们担惊受怕的。”
停了一下，他又说：“对不起，又一次麻烦你了。住院看病的钱我会取来还你的。”
“钱是小事。”秦慕周说，“不过，我还是得通知你的班主任的。”
冷修文点点头。
“你确定你没事吗？”
冷修文抬起头，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满满的是关心和担忧。他勉强扯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
冷修文在秦慕周那里住了五天。
这五天，有如说他在那里休息，不如说他在那里找一个观察秦慕周的机会，他想弄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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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修文住进了秦慕周的书房，那里有一张可以折叠的沙发床，四壁都是书。
秦慕周这里很舒适，很清静。因为他是Ｋ大从国外撬回来的，Ｋ大给了他很好的住房待遇。这是新修的教师小区三室两厅的住房，在小区的边缘，里面住的人员很单一，就是各系的教授。也许因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的关系，大家都是客客气气不大管别人的事，人情味不是很浓，但是难得的清静。
秦慕周的住处整洁而文雅，加上清静的环境，果然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不过也仅此而已。
一天以后冷修文就发现，秦慕周其实根本不会照顾人，连怎么做都不知道。因为他在生活方面不是很认真。当然这不是说他生活马马虎虎，而是说，他的生活和一般人不一样。
比如，他的饭食。基本上就是食堂打来的，再不然就叫外卖。他从来没有动过手。
再比如，他的住处的清洁卫生。他从来没有提过扫帚之类的东西，屋子有钟点工定期打扫。
还有，他的衣物，穿了就扔在一个大大的很有异域风情的藤篓里，钟点工会来拿去洗好熨好再送回来。
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他的书，搜寻他的资料，做他的研究。
“学者是怎么炼出来的，现在终于知道了。”看着他简单的生活，冷修文在心里小声嘀咕。
秦慕周真的不会照顾人。
他把冷修文接出来，按时给他打饭，给他足够的休息时间，然后，他就什么也不会了。
每天，除了去上课，秦慕周基本都在屋里。可是他们两个人一天难得讲五句话。因为秦慕周每次埋头研究的时候，几乎就是当冷修文是透明的。而本来善言善笑的冷修文因为有心事，也不敢在他面前轻易开口。
于是，两人相处的时候，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奇怪的是，这样本来应该很尴尬的局面，却十分的自在而随意。
秦慕周写他的教案或者做他的研究，冷修文看书（秦慕周一屋子的书）看电视或者玩PSP。
好像确实可以不用说话的！
有时候，秦慕周捧着书走出来，冷修文拿着PSP走过去，两个都埋着头，要撞到的时候就像有雷达一样及时让开，连头都懒得抬，更不用说问一声了。
秦慕周吃东西（基本是泡面），弄一碗给冷修文，吃完冷修文自己去洗（他不指望秦慕周）；冷修文喝水，倒一杯给秦慕周，秦慕周头也不抬地接过去就喝。
真是奇怪而又难得的和谐！
更奇怪的是，自从到了秦慕周这里，冷修文睡眠好了不少，梦虽然多，却已经能一觉到天亮了，鼻血也没有再流。
秦慕周果然给了他一个很好的休息环境。
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其他的可就什么都说不上了。
来看望冷修文的小鸢和沈竹说笑中提到了病人的营养的时候，秦慕周一脸茫然的样子，让小鸢和沈竹忍不住笑。
那天是小鸢和沈竹给冷修文熬了粥，做了些清淡的饭食。秦慕周在旁边看着，连帮忙都不知从哪里帮起。
“秦老师，”他们从来不用教授称呼他，因为他太年轻了，“你在家里肯定什么都没做过。”两个女孩子笑道。
秦慕周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确实，自小就被当成神童培养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些东西的。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冷修文，——只想着给他个地方休息休息，就没有想到自己完全不会照顾人。
第二天早上，冷修文起来很意外地发现，餐桌上的早餐不是现成的面包牛奶，而是煮好的粥和鸡蛋。粥跟小鸢他们做的很像，不过有一股子淡淡的糊味。
冷修文有点想笑。
等他把吃完的碗收到厨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因为，虽然经过很好的掩饰，但是，那电磁炉上没有抹干净的痕迹，锅里黑黑的污渍，垃圾篓里烧糊了的粥，显示了一个人曾经在这里手忙脚乱地折腾过。
米和鸡蛋应该是他昨天晚上在自己睡下以后去买的，因为冷修文知道他冰箱里除了啤酒以外什么都没有。
心里头有一点点意外的温暖。
虽然自小受过很多人的，很多种的照顾，但是，和这个不一样的。真的！
冷修文微笑着。
可是秦慕周到底和自己之间，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和那个幻境中的人如此的相似？
还有，住在他这里这几天，意外的没有噩梦没有恐惧，连鼻血都没有再流，这是巧合么？
还是说，自己和他之间，果然有着什么联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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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秦慕周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好多水果。
看着他笨拙地削着一个大大的梨子的皮，大块大块的皮掉下去——照他这样削下去，估计削完就该剩梨子核了。
冷修文一言不发，接过来自己削。秦慕周傻呼呼地看着。
冷修文削得很好，皮很薄，连得很长。
然后秦慕周很佩服地拎起来：“真好！”
梨子削好，冷修文递给他，他接过去，一切两半，把一半递给冷修文。冷修文看着递过梨子来的那只修长的很美的男人的手，心里微微一动：小时候老辈人曾经说过，要是你喜欢哪个人，吃梨子的时候就不能和他分吃，因为，那叫——分（梨）离！
“他显然不知道这个，或许知道……，他也不会在意。他为什么要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和他分不分离？”
冷修文楞楞地看着那手，那梨，心思飞了。
秦慕周奇怪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小心问道：“冷修文，冷修文，你吃梨子吗？”
“啊！”冷修文才发现自己在看着人家的手发呆，连忙接过，脸刷地红了，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只有干笑着咬一大口。
梨子很甜，但是他那一口可能咬到了核儿，有点苦有点酸。
秦慕周微笑着看他一眼。冷修文恍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害怕的他的锐利的眼光，似乎是从来不存在的。那眼光是明亮温和带笑的。
“秦老师，谢谢！”他含含糊糊地说。
“不用这么客气！”秦慕周回答。
“我麻烦了你两次了……。”
秦慕周笑笑：“那有什么，不过顺便而已。”
冷修文还要再说，不待他开口，秦慕周就道：“你要是实在不过意的话，就帮我做事好了。”
“啊！……。”
秦慕周拿出那个大大的盒子，笑得象捡了个大便宜似的得意：“反正你也在家里休息，肯定无聊，不如帮我这个忙。当然，要是累了就歇着，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嘿嘿！”
冷修文有种中计的感觉……。
他要冷修文帮他把那些奇怪的符箓一张一张地按原型描画在一个大大的白纸薄中。他说，他在研究中国道教和民间的文字崇拜，这些符箓，咒语其实也就是这种崇拜的表示。
在国外长大的他，接受了父母极为严格的传统文化教育，所以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也因为这样，对于传统文化的很多东西分外好奇。他在研究南美印第安文字符咒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中国也有这方面的东西，于是，他决定到回国看看。
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接受了Ｋ大的聘任的。
“那你是假公济私罗？”
秦慕周一笑：“不对，我是公私兼顾。”
从那天晚上开始，冷修文就开始帮秦慕周描画誊写那些奇奇怪怪的符箓。
那些符箓的笔画是十分奇怪的，那些想都想不到的线条，那些曲里拐弯的笔画，真的很麻烦。有时候，实在画不像，秦慕周就手把手地教。
他的手修长细腻，是那种没有操劳过手。手心一点硬皮都没有，柔和，温暖地包容着冷修文的。他的胸膛在他身后有微热的温度，呼吸在他耳后痒痒地吹拂。
偷偷侧过脸，看得见他白皙的脸庞的下部，轮廓分明的嘴唇，说话的时候隐隐看见红润的嘴唇中洁白的牙齿。
心中倏然一动，冷修文耳根热了。连忙把眼睛转开望着窗外。
窗外没有月亮，星星在城市的灯光中躲了起来，风轻轻的，夜很静谧，很温柔！
这样的场景……，以前，曾经有过么？
……
好像从那天开始，在秦慕周的身边，冷修文没有再做过恶梦。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今世（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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