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碧水莲君

6、今世（六）

　　说句实话，冷修文似乎走了点霉运。
　　先是煤气中毒差点儿小命玩完，后来又差点在楼梯上摔下来，就连流鼻血这样的小事，都不时地侵扰着他。

　　这不，在篮球场上，原本打全场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半场一过就开始喘息起来了。要了替补后，他坐在场边，旋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大口。抹抹嘴，看着场地中间那些生龙活虎的队友的身影，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要不要去检查一下身体？”他想。
　　断断续续地流鼻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连带晚上总是噩梦连连，白天疲惫不堪。身体的情况似乎直线下降，要不要去看看呢？
　　很少和医院有什么关系的他迟疑着。

　　“怎么不上场呢？”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冷修文一回头。
　　高个、白衬衫、一双臻黑的眼睛，原来是秦慕周。

　　“秦老师，”冷修文站起来，礼貌地点点头，笑道：“我刚从场上下来呢，累了，要歇歇。”
　　秦慕周是K大刚从国外撬来的教授，和冷修文他们不是一个系的。说来也巧，他才到的Ｋ大的那天晚上，出门就遇到拦车的李运，便帮着送冷修文到医院，还给他垫付了医药费。虽然他没有等冷修文康复就回原学校去办理手续，但他一回来，就和李运冷修文打上了交道。

　　冷修文去找他为的是还钱。
　　李运和小鸢他们找他完全是因为好奇。
　　因为秦慕周是Ｋ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不仅年轻还很帅。大家都知道，秦慕周一来就在Ｋ大掀起不小的波动：年轻，英俊，博学的教授，引爆了课堂和无数女生的心。
　　秦慕周也是个很随和的人，没有那些少年得志的人身上的锋芒和傲气，对同事也好，学生也好经常笑眯眯的。对学生要更好些，因为就年龄上而言，他更接近他们。
　　所以，李运他们很喜欢去找秦慕周，处得熟了有时也会叫上秦慕周一块去聚会什么的，秦慕周也欣然接受。

　　然而，一向性子爽快喜欢交朋友的冷修文对待秦慕周，却不是那么的热情。尽管秦慕周也算是曾经帮过他大忙，但不知为什么，冷修文就是对秦慕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想离他太近，却也不愿离他太远。
　　这种感觉下，他会和李运他们经常去找秦慕周，也会参加李运他们邀请秦慕周的聚会，只是对秦慕周总是客客气气的，保持一定距离。
　　冷修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可能，秦慕周这个人，有些让他迷惑……。

　　现在，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冷修文仍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秦老师，你喜欢篮球吗？要不下场试试？”
　　秦慕周嘻嘻一笑，不在意地答道：“不了。我是体育盲，这些体育活动，我从小就天生免疫。”
　　冷修文一愣，笑了。果然，秦慕周虽然高大，但是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是书生型的人物，不像和任何体育运动会有交集。
　　秦慕周说：“对了。我正在找你们呢。”
　　“哦，有事吗？”
　　秦慕周笑：“我这个周末要搬宿舍，你们几个来帮忙吧！”
　　“好，”冷修文爽快地答应了。

　　秦慕周走了，冷修文看着他的背影，他走路的样子很好看，——肩背挺直，不紧不慢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的感觉。白色衬衫的身影映衬着身后青色的小树林。
　　忽然间，冷修文有一种错觉，如果给秦慕周换上一身古装，再配个卷轴作背景，那么，他简直就是从古画中走下来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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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冷修文约了李运还有平常几个相处得好的同学一起去帮秦慕周搬东西。

　　虽然才到Ｋ大没多久，但秦慕周的东西却很多。家具一应俱全，最多的是书，各种各样，各个方面的书籍，堆了半间屋子。
　　“您怎么这么多书啊？”林森摸摸额头上的汗珠说。他是跟着冷修文来的帮忙的，也是最卖力的一个。
　　秦慕周笑道：“我这个人啊，基本没有别的爱好，唯独一样，就是喜欢看书。所以，走到哪里都带着。”
　　李运笑道：“干嘛不在网上看呢，多方便，用不着这么搬来搬去的。”
　　“哦，我不喜欢在网络上看书，觉得不实在。少了那份捧在手里的感觉，好像不踏实。而且有很多研究类的东西，网络上是找不到的。”的确，秦慕周是有名的古文字学家，他研究的东西，网络上确实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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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秦慕周和李运他们随口聊着，那边冷修文只埋头将一摞一摞的书认真地理上书架。看上去他完全没有理他们说些什么。但是，秦慕周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进了他的耳朵。
　　秦慕周的嗓音很好听，清朗而有磁性，笑起来的时候声音不高，带着胸腔里微微的震动的感觉。

　　忽然“哗啦”一声，一个原本放在书橱里的盒子被他不小心碰了下来，摔在地上，盒盖都摔开了。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些很奇怪的纸张，有黄有红，颜色土土的，每一张的上面都画着些奇怪的黑色的符号。
　　“这个，是什么？”冷修文捡起来，张口结舌——的确，这好像道士的符箓。
　　“哦，”秦慕周一步跨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盒子，然后似乎不在意地道，“这是符箓。”
　　大家都很奇怪，纷纷过来看，秦慕周给他们看了几眼后，小心地将盒子关上放好。林森说：“秦教授，你这些符箓是干什么的？”
　　秦慕周微微一笑：“你忘了我是研究什么的了。”
　　大家似乎恍然大悟，——秦慕周是古文字学家。
　　秦慕周说：“符箓是中国古文化中一种很独特的形式，这些符箓从文字中来，有自己独特的意思。我很感兴趣所以搜集了这些。”
　　李运滑稽地说：“怪不得，不然我还以为您除了会搞研究外，还会开坛做法呢。”
　　大家都笑了。

　　林森没有笑，认真地问道：“你相信这些东西有用吗？”
　　“也许吧，我个人对于这些说不清的东西，是持尊重态度的。呵呵。”秦慕周不以为意地说，“哎，李运，你把那盏灯放到那边去，不要放过来。”
　　“放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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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们帮秦慕周搬家帮到很晚。等全部弄好，已经深夜了。大家拒绝了秦慕周请吃宵夜的提议，因为实在太累。于是说好秦慕周第二天请客，大家就离开了。
　　教师住宿区和学生宿舍有一点距离，其中一小段路在小树林里，白天不怎么样，夜晚独自经过的时候会有点渗人。不过，今天晚上他们一群人回去，倒也没什么害怕的。
　　只是李运在前面笑道：“真怪，怎么这样冷。白天还穿衬衫呢，现在就凉飕飕的了。”
　　一个同学笑道：“你不看现在几点了，再说已经立秋过后，夜寒露重，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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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修文走在一群人的最后面，林森紧紧地跟着冷修文，不在他前面也不在他后面，极为小心地和他肩并肩。
　　“怎么，你有点害怕么？”冷修文细心地发现林森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
　　林森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从小就怕黑。”
　　“呵呵，你真像个女孩子。”冷修文笑道。的确，个子瘦小的皮肤白皙的林森，性格也十分文静，确实像个女生。
　　“哪里啊，”林森尴尬地，“我是受我爷爷影响。”
　　“你爷爷影响？你爷爷干什么的？”
　　“呃，我爷爷啊！他原来是个道士，后来娶了我奶奶以后，做了风水先生。我小的时候，看见过他开法坛。”
　　“是真的吗？”
　　“呵呵，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有些东西，真的说不清楚的。……”
　　“那你爷爷会不会算命啊？”前面的李运忽然插口，敢情他在偷听。
　　“会，不过他很少给人家算。”
　　“那什么时候，我去请你爷爷算算，看看我这辈子财运怎么样。”李运大大咧咧地说。
　　冷修文笑骂道：“你这个财迷！”
　　“我怎么财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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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在半明半暗的树林里谈谈说说，渐渐远去。在他们的身后，树林黑深深的沉寂着，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树叶声的沙沙声都没有。

　　因为听到了林森说做法会什么的，晚上，冷修文混乱疲惫的梦境中，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法坛。
　　无边的旋转的黑暗中，那座巨大的法坛高高伫立着，笼罩着血红色的光晕，两树巨大的火把在两旁熊熊燃烧，金色和黑色的火焰影子像蛇一样舞蹈。法坛的香案上，巨大的香炉吞吐着袅袅的白烟，形成奇怪形状的烟雾，袅袅上升。
　　没有人，只是黑暗中鬼影憧憧，有嘤嘤嗡嗡的说不清的声音在空中盘旋着。好像有看不见的人躲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
　　在看不见的诡异的眼光中拾级而上，眼前的景物是如此的清楚，那堆叠着的高高的香纸，那流淌着烛泪的红蜡烛，巨大的木盘中盛着表情怪异的三牲头颅……。
　　还有，还有香案前孤零零跪着的人影……。
　　五花大绑的人影，洁白凌乱的衣襟上满是紫黑色血污，黑色的麻绳勒进了原本光洁白净的皮肉，勒出了一条条青紫的伤痕。一条鲜明的赤黄的画着奇异符号的带子，从颈间缠绕下来，在身上紧紧地勒住。
　　那个身影啊……
　　心，要爆裂了！
　　要爆裂了！
　　好痛啊！

　　“你来了——！”那个诡异的叹息忽然在耳边响起。
　　猛然间，四周狂风四起，一切都如尘沙般倏然崩溃，倏然卷去。只留无边的黑暗中一个苍白刺眼的影子：
　　那个白衣碧眼的人，幽深冷碧的目光，冷冷地笑着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