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魂》碧水莲君

46、前生（十四）

　　周霆和木子一起骑马踏着薄薄的小雪南下了。
　　木子没有半句话，周霆只是说：“木子，我要回家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木子就上马跟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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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做杀手的夜晚，木子会慢慢提一壶酒，独自一个，让那火一样的液体从口中，滑到腹中，滑到心中。那时，这个被家人的冷漠蒸发和陶醉在江湖里的人，会在困倦和疲惫的夜晚，把自己身体的碎片和长长的触须慢慢地向自己聚拢，凝聚成那个叫木清华的人。
　　这个木清华出身世家，却被世家摈之门外；这个木清华混迹江湖，却把认为自己不属于江湖。这个木清华总是理性十足，满怀卑微与自信，计算着这个世界给予他的得与失。正因为这种让他很累的计算，当他看见那个随性洒脱，聪明绝顶却又坦坦荡荡，毫不计较的周霆时，就几乎以一种崇拜的心理追随了他。周霆那种洒脱豪迈的气势，被木子当作隐秘得连自己都看不见的梦想。
　　对周霆，木子是羡慕的，羡慕得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于是，因为木子的一句话，家在北方的木子跟随周霆一起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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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下的路途不用多说。

　　但是，越靠近周家庄，周霆越是心虚；周霆越心虚，就走得越慢。到后来，在离周家庄三十多里路的赵家集子外的时候，周霆干脆不走了。他说：“我们走累了，歇天吧！”木子笑眯眯地说：“好！”

　　周霆觉得，木子的笑容有些暧昧，便问道：“木子，你笑什么？”
　　木子笑道：“我知道有种感觉叫近乡情怯。不过，你也未免太严重了些。”周霆不置可否。木子就又笑道：“是不是你幼年时有什么梦中情人在这里？所以才会这样？”周霆脸红了，道：“胡说！我哪有什么梦中情人？”
　　“那就是真正的情人了！”
　　“更是胡说！”周霆批道，“别胡说了，我们进去找家客栈吧！”

　　他们进了赵家集子。

　　七年，赵家集子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一样的老街，还是一样低矮的房屋。但是，有一种跟七年前完全不一样的东西笼罩了这里。周霆他们才进入集子，就感受到了这种东西——恐慌和萧条。
　　原本赵家集子是个热闹的小镇，就是不赶集的时候，也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可是，如今却冷冷清清，店铺大多关着门，街上难得有几个人。就是偶尔见到的行人，都面有担忧之色，匆匆来去，似乎慢一步就会有什么不测。

　　看着这幅景象，周霆皱皱眉头，算算日子，领着木子向一家还开着门的酒家走去。
　　店面不大，只有三张桌子，数条长凳而已。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里面一张桌子和店家围坐，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盏。
　　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叫了两壶酒，三斤卤肉及数个小菜。周霆才问店家：“店家，你们这里赶集的时间是不是改了？”
　　店家一怔：“没有啊！还是赶三、六、九来着。怎么，你小哥是本地人？”
　　周霆道：“是啊！不过离家好几年了。店家，今儿正逢十六啊！怎么这样冷清？”
　　那店家却道：“你小哥离家有几年了？”周霆道：“有六七年了吧！”
　　“怪不得，你有所不知啊？”店家长叹一声，摇摇头。
　　“怎么了？”

　　一个喝酒的老儿插口道：“还能怎么了，世道不太平啊！”
　　周霆和木子对望一眼，木子道：“店家，这两位老人家的酒我请了。给我们添点菜，你也过来坐坐。”
　　那两人谦虚着“不用，不用。”
　　周霆道：“老人家，我离家已经很久了，正要回去一趟。可是，这情形……，您们能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那老者道：“敢问小哥，是本地什么地方的人？”
　　“周家庄。”
　　“哦！”老者点点头，道：“就是你们那儿好一点。这四乡，就是你们那儿好一点啊！”
　　“怎么？”周霆一头雾水。

　　那店家道：“小哥，你莫急，听我慢慢说给你。这两年，天下不太平，外面的鞑子，里面的匪常常来骚扰。唉！最开始，我们还可以忍受。大不了自己苦点，平安就好！唉，那知道……”
　　一个老头插口到：“是啊！哪知道一年前，朝廷派吴大将军北上，说是去打鞑子，鞑子没打跑。那些溃散的兵将一路退过来，和着本地的匪帮连成一团，一路打家劫舍。原本，本地的匪帮还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如今，本乡本土也不管了，不时下来骚扰。唉！这些人都是被抢怕了，天一擦黑，连镇上都没人敢走了！”
　　“那，刚才您说，周家庄要好一点，为什么？”
　　那老者道：“周家庄好一点，也是前一段时间的事了。现在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
　　店家道：“你有所不知，原本，周家庄的周大爷，那可是个大好人啊！”说道这里，两个老头连连点头称是。那店家接下去道：“那周大爷是周家庄的当家人，拿出钱来，招募了四乡的壮勇，组成‘护乡队’，周家供钱供粮，‘护乡队’日夜巡守，那些匪徒一时不敢去招惹，确实保得周家庄一带平安。不仅如此，临近的几个乡也叨光不少喔！”

　　“那为什么现在好不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周霆急不可待。
　　一老者叹口气道：“唉！还不是因为周大爷病了！说是病得重，现在已经有半个月起不来床。周家上上下下没人主持，那里还顾得‘护乡队’。说是周氏族中的当家周族长，又反对这个什么‘护乡队’，所以，眼见得‘护乡队’要散架了。这种年月，一散，周家庄还不是人砧板上的鱼肉，唉！好人不长命喔！”
　　周霆听得呆住了。那店家已接口道：“是啊！好人不长命。那周大爷，可是这四乡有名的仁义之人。”

　　周霆脸上发木，呆呆道：“是吗？”
　　“怎么不是？”那店家正色道，“这四乡里哪个不知，谁人不晓？这周大爷本是周家过继的儿子，周家原本有个嫡子，却在订亲前一天给花子拐了去。周大爷找遍了南三省找不见，秉承母命替兄弟定亲，却一直没有迎娶，说是等兄弟回来成亲，继承周家。这不，好些年过去了，周大爷一直未娶呢！”
　　“据说，”另一个半天不开口的老者也接口道，“我有个兄弟在周家做事，据说，周夫人临终的时候，命周大爷娶了这门亲，可是周大爷却不肯，说是兄弟迟早会回来，亲是给兄弟订的，要等着兄弟。唉！仁义啊！”
　　“仁义！——”
　　几个人纷纷点头，周霆早已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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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酒店门，周霆跨上马背，说：“走吧？”
　　木子道：“不歇了？”
　　“不歇了！”周霆木木地说。木子聪明地没有再问，不是笨人，刚才的话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和周霆有关的，他明智的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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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疾驰，很快，就进入了桃花山。

　　桃花山很偏僻，现在就更冷清了。满目都是青葱的树木，却带着死寂的气氛。静悄悄的，除了两声虫鸣，竟然连声鸟叫都没有。一条黄土的路，从密林中延伸进去，不知有多远。

　　周霆和木子停都没停，就策马进入密林。比这个恐怖的地方，他们见多了。
　　刚转过一个山崖，就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嘶声哭喊：“救命啊！强盗抢人呐！——”便看见一伙强人正在抢劫一辆大车。车上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被踢倒在地上大哭大喊，那声声嘶叫就发自她的口中；而另一个女子早已吓得瘫了，被几个强盗模样的人架着往密林深处拖……。

　　周霆和木子对望一眼，便拍马上前去。
　　看看接近了大车，看得清那婢女的模样了。周霆忽然勒住马，木子也停下：“怎么？”
　　周霆艰难地道：“木子，你去救救那个女子吧！快去！我……就不去了……。”
　　木子奇怪地看他一眼，没说话拍马疾驰而去。周霆怔怔地看着那辆大车，大车的帷幄上，印着一个圆形的族徽——周家的族徽。而倒在地上的婢女，他也看清了，是王娇蕊的婢女小梅。那个女子，必是娇蕊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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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不了三两下，木子就把那些不入流的小强盗赶跑了。
　　等木子下马，扶起地上那个年轻女子的时候。好像有一道闪电击中了木子的心脏。
　　当那个美丽的年青女子，抬起头来，用一双带着泪水的，含羞带愧的眼睛盈盈地注视着他的时候，木子的心脏漏跳了两个节拍。
　　把女子送回家后。木子婉拒了她父母的款待。他要去找周霆。
　　周霆是想救这个女人的，木子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想知道周霆为什么想救又不自己救。真的，木子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这个女人的，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