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魂》碧水莲君

45、前生（十三）

　　周霆在御剑门跟随门主袁不邪学道练剑。

　　头三年，袁不邪十分满意自己的眼光，因为周霆进步神速，剑术突飞猛进。
　　第四年，袁不邪怀疑自己看错了人，因为周霆自第四年就令门中神物“碎蓝”剑动了一动之外，竟然没有半点长进。
　　御剑门门主袁不邪十分困惑：
　　能如此早的开始驱物，这是从未见过的修炼速度（其余弟子，哪个不是用了十几二十年才能如此的）；并且，能令本门神兵动上一动的，表明神兵已经择主，这周霆果然不是寻常人。
　　但是，也就只是这点而已。从此之后，周霆便没有什么长进，碎蓝在他手里，顶多也只是动一动。
　　“难不成我看走眼了？”袁不邪迷惑了。

　　那周霆却也不急，他痴迷的就只有武功而已，修真什么的，没有半点兴趣。他把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武，没有练武的时候，就呆呆地发怔。

　　第五年，袁不邪终于在一次四十九日的闭关出来后，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他对周霆说：“你下山去吧！你情缘未了，这一世，和我御剑门是无缘了。”

　　周霆洒泪而别，萧然离开御剑门。
　　然后，江湖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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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是个和妖和仙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那是纯粹的人间。渐渐地，连周霆也淡忘了那些他经历过的神奇的东西。那些，和他青涩的少年时代一起，被湮没在岁月的刀剑里。
　　但是，很不幸，离开了妖和仙的世界，人间，不过是那么沉重的一个存在。

　　第七年。
　　周霆在江湖上，很快就闯出了“万儿”（名声）。
　　在御剑门，他不过是个修真不成的半吊子，但在凡尘江湖，他已经是剑术高手。

　　因为修真不成，这五年中，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潜心发奋武学。除了他天性好武，痴迷于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努力，他用功，他全心练习，他精疲力竭时，就可以不去想那天晚上看见的疼痛的一幕。
　　下山后，不到一年，周霆便扬名江湖。隐隐成为青年一代武者中的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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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外的景色，永远都是江湖最好的诠释。群山连绵，长河落日，正适合大好男儿驰骋。

　　“喂！木子，快点！”
　　一匹黑色的骏马从官道上驰过，马上的白衣青年大声叫道。另一匹黄骠马紧随其后，马上也是一个青年，不过却身着紫衣。两马驰过，扬起高高的灰尘。张扬得象是马背上这两个人的青春。
　　前方的官道通往运城。
　　运城是往来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人流车马聚集在这个地方，于是这里十分的繁华热闹。
　　对于游荡江湖的青年人来说，来运城，有两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的，一个是“客乐坊”，一个是“醉红楼”。当然，这是说，你有钱的情况下。

　　因为“客乐坊”不仅有各色好酒，客乐坊的厨子做得出南来北往的各种好菜；“客乐坊”还是这里最大最豪华的赌坊。至于“醉红楼”嘛，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这两个地方，都是要花钱的。当然，你也可以在醉红楼休息让客乐坊把酒菜送到醉红楼，但那要花更多的钱。
　　现在，一身白色锦衣的周霆，正在醉红楼喝着客乐坊的美酒，一手还搂着一个穿红色纱衣的美人。
　　他没有钱，离家六年来，他没有回过一次家，也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游侠们都一样，大部分都从家里拿钱。如果不依靠家里，那么他们的经济来源就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会做一些不是很上得台面的事。
　　周霆以前也做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今天他能坐在这里，却不是因为这个。

　　嗯，当然，周霆十分俊美，这让他在这些风月场所总是很受姑娘们的欢迎。但是，如果没有钱的话，他身边的这个美女恐怕只是会扬起漂亮的脸，流露出满脸的鄙夷和惋惜，然后同情地走开。但是，今天，这个红衣的美女却紧紧地贴着周霆，吃吃娇笑着，宛如全身没了骨头。
　　这一切只因为周霆是跟木子来的。

　　木子也是个游侠儿，不同的是，他是个有钱的游侠儿。他除了有钱之外，还很会做生意。他出身武林世家，家里正道的非正道的生意他都会，他还会一种生意，就是——杀人。
　　说穿了，木子是个杀手。因为沦落到当杀手的地步，他作为武林世家的双亲和他断绝了关系。好在，木子是个酬金很高的杀手。他不担心钱的来路。他也把自己的钱拿去做生意，不过他总说，钱赚钱，来得不快！所以，他还是爱当杀手。
　　杀手当多了，也会有被人杀的时候。

　　周霆遇见木子的时候，他正好是在被人要杀的时候。
　　这个清秀苍白的人，全身都是狰狞的刀口和淋漓的鲜血，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恐惧。而对那些非人的折磨，只冷冷地沉默着。看着这样一个清醒地面对自己的痛苦的人，周霆觉得，他可以救这个人。
　　后来，一数木子身上的刀口，居然有一百零三道。周霆觉得，这个人还行。
　　再后来，发现木子不是因为被杀的人寻仇，而是只身闯入“万花窟”去救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少女时。周霆想，这个人不错。
　　等他们合力与“万花窟”的帮众一战，杀了恶名昭著的□□“万花老祖”，毁了万花窟以后，周霆觉得，这个人可以做朋友。

　　所以，当他那天骑着马上路时，看见木子在前面等他，他一点都不奇怪。游侠都是孤独的，都想有个伴，木子和周霆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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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心而论，周霆最早最亲密的朋友，应该是那个青弧。然而，做为妖的青弧和他之间，却有着那么巨大的不同。那些在周霆看来无比重要的东西，被青弧轻轻容易地嗤之以鼻，而青弧认为很简单的东西，在周霆看来，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他和青弧之间，始终无法默契。
　　可是，木子不一样，木子是个人。是个和周霆一样的，受着和周霆差不多的教育，了解和周霆差不多的世界的人。
　　木子比周霆出道早。
　　木子知道很多江湖的道道。
　　木子带着周霆去闯，带着周霆去玩，带着周霆去赌，还带着周霆去青楼。
　　木子说，这些都是江湖。

　　木子对于周霆敬畏的东西同样地敬畏；木子对于周霆遵从的东西同样遵从；至少是在表面上。而背地里，他对这些东西不仅嗤之以鼻，而且屡犯不禁。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但是私下里却杀人收钱；他对良家妇女秋毫不犯，但是却是青楼常客。
　　他说，任何东西都有一根底线，只要你不去碰触，那么在线的里面同样可以活得悠游自然。
　　在木子的示范下，年青的周霆的眼前慢慢打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不同于周雨的谆谆教育告诉他的；不同于狐狸青弧告诉他的。4

　　周霆喜欢这个江湖。随意而任性的江湖。把他少年时遵循的规矩礼教抛得干干净净的江湖。在这个江湖里，他用不着象见周二爷那样谨小慎微；用不着象周雨教的那样彬彬有礼。江湖上，一切都以功夫说话。当然，只要你随时提着一个字“义”。

　　江湖上的人，大多粗豪，就连女儿家都多一层爽快。周霆很高兴和这样的女孩子打交道。跟这些女孩子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可怜关在深闺的王娇蕊。
　　江湖上的少女和青楼的姑娘一样，都喜欢这个年轻俊美的周霆。
　　就像那些姑娘喜欢他一样，他也喜欢那些姑娘。可是，如果问江湖上谁能把周霆的心拴住，恐怕没有那个女人做到过。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江湖上的少女们喜欢他。就像他喜欢他们一样。

　　渐渐地，在这个江湖上，周雨和王娇蕊的影子在缓缓淡去。周霆开始认识到，自己当初的年少无知。至于周雨，虽然想起的时候心中还是会牵动一下，但是，周霆告诉自己，他是自己的兄长，他和自己一样，是个男人。那么，自己当年的想法，是可耻的。但因为只是想法而已，所以，周霆可以泰然地嘲笑自己。
　　虽然，木子还带他见识过另外一种青楼。那里面是清秀的男孩子。周霆也去过那种青楼，但是却从根底上不喜欢。少年的痴迷是一回事，而这些东西……，他只是把脸一扭，觉得恶心。他从来没有把这些事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神祗。
　　这也是他当年为什么坚持不看青弧给他的卷轴的原因。

　　两年后，周霆想回家一次了。
　　因为，他想看看自己的母亲。
　　因为，他想那片绿森森的竹林，想那座春天开满桃花的山峰，想家里的那匹白马了。

　　还因为，他和木子在一票生意中，听见那个丑陋的奸细说，明年，会有一只暗马，悄悄深入江南，为后来的大队敌军打开南方富裕的门户。而周家庄，就在敌军计划的必经之地。
　　那个奸细喉头上绽开一朵血花，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上。周霆的忧虑挂上了心头，他们，那些留在周家庄的人会怎么样呢？
　　那安静的躺在粉红色桃花和青色竹林里面的周家庄和周家庄里的人，忽然见无比清晰地浮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