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碧水莲君

44、前生（十二）

　　回到家中，已是上灯时分，小厮阿蛮牵了马哭得跟花猫似的在门前等着。
　　周夫人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周雨早命人打探过多次。
　　此时见他回来，周夫人如同得了宝一样。只周雨冷冷看他一眼，便命人将他的小厮拉下去重责二十板子。

　　周霆才要开口求情，那周夫人一拉他的袖子，使了个眼色。他无奈只有住口，见周雨脸色铁青，便知道周雨正在气头上，求也白饶。当下便不再开口。只能私底下叫人给打板子的说说，给小厮送点伤药。

　　晚上，辗转反侧，脑海中来来去去的就是青衣人神出鬼没的身形。
　　说实话，周霆真的很想去，但是，如果这一去见不到周雨的话，那又是无论如何难以接受的。可是，这又是多好的机会呀！自己最大的心愿就在眼前，如若放弃了，自己恐怕会后悔终身的！
　　翻来覆去，一直到深夜，周霆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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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因为这日跑出去把周雨吓了一跳。第二日，难得地大早就把周霆叫到身边来。

　　“昨日做什么去了？”和以往一样淡淡的声音。
　　“到赵家集子去了！”周霆答道。一夜没睡好，他的脸色有些发灰。周雨看在心里，嘴上却什么也不说。
　　“过两日就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这一段时间，我和夫人都很忙，无暇顾及你。”周雨依然淡淡地，但熟悉如周霆，如何听不出这是歉意的意思。
　　“大哥果然没有忘了我。”心下便不由得一热的。

　　似乎觉得了周霆的感受，周雨忙又严厉地说：“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该是你自己做的，要学着做。不该自己做的，便不要给别人添乱。”
　　周霆答应着。
　　站在面前的周霆，虽然年岁尚小，但神采飘逸，秀色夺人。假以时日，一定是轩扬人物。看着他，周雨似乎还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沉吟几次，还是叹息一声：“算了。去吧！”

　　周霆默默地出得书房门，却站在廊檐下痴痴地出神。
　　忽地一转身，又进了书房。
　　“大哥，你以前想过去找桃花山以外的路是不是？”
　　“是的。”他去而复来，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周雨十分诧异。

　　“你还会去吗？”
　　“哦！”周雨微微一笑，“会的。等你成了亲，我就去！”

　　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裂开，周霆艰难地问道：“你想先去哪里？”
　　“去哪里？”周雨喃喃地重复着周霆的问话，忽然心中一片茫然。
　　是的，自己去哪里呢？虽然也曾经放宽心胸想到，等从周家出来，便要遨游四海，以了少时的愿望。但是，毕竟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
　　自己从到周家来，周霆的父母对自己怜爱无比，自己也倾心尊重他们。所以在周父死后，全心竭力支撑周家，周夫人身体不好，周霆又年幼，自己只知道尊母爱弟。虽然明白有一天嫡子周霆会接下周家，但真的从未打算过自己实际该怎么做！
　　“我先该去哪里？先干什么呢？”周雨喃喃问自己。一时陷入茫然，忘却了面前的周霆。连周霆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那夜，月华如水。
　　周霆仍然无法入睡。白天，兄长脸上不经意被他看见的茫然，是如此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他几乎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对挚爱的兄长最大的伤害。
　　“或许，我该离家去学武功！”周霆暗自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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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霆的成亲日子在明天，而今夜，就是与青衣人约好的三日之期了。
　　这个白天，周霆几乎是坐卧不宁地折腾。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出门望望，一会儿又跑回来……。一整天，周霆都失魂落魄的，不知该在哪里好。却又念念地黏着周雨，周雨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周雨以为他是因为要成亲了焦躁不安，也不理他，自管自做事情。

　　午间，周雨要小睡片刻，撵了他出来。他就怔怔地在自己屋子里呆着。连大姨母家来人了，周夫人叫他出去他也不出去。
　　管自呆呆的，觉得这天好长，总不到晚上。又觉得天好短，怎么就到下午了呢？

　　贴身丫鬟小雅不知底里，见他坐不是，站不是，便说：“二爷，在屋子里闷了好一会儿了，出去转转不是！这天也到了，说不定大爷歇中觉也醒了。说说话去不好么？省得在这里乱转。”
　　周霆听不得这一句，便抬腿出来，很快便转到周雨书房门口。
　　还未进门，便听见一个女声说道：“事我可办了，爷千万要记住，别让人空等。也别给夫人知道了……。这可不是玩的！”
　　周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没听清。便看见帘子一掀，出来一个人，鹅蛋脸面，娇小玲珑，却是周夫人的贴身丫鬟绿意。

　　看见周霆在门口，绿意和周雨同时怔了一怔。周雨脸色一变，绿意迅速转眼看了周雨一眼，身子蹲了蹲，行了个礼，便匆忙走开。
　　“绿意来干什么？”周霆好奇地问道。

　　周雨没有回答，却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刚来啊。”
　　“听到什么了吗？”周雨问。周霆看着他，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古怪。
　　“什么，听到什么了？”周霆一头雾水。
　　“哦！”见他样子不像装假，周雨方才转色笑到：“娇蕊送东西来给周夫人，也有送给你的，还不看看去！”
　　周霆面红耳赤，心中冒火。

　　今天周雨不知为何，比平素爱说话，逗着周霆高兴。似乎故意笼络周霆的样子。周霆虽然有些奇怪，却十分高兴，毕竟周雨冷淡矜持的时候多，而与他谑笑更少。只是他正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做，周雨如此，更是让他眷眷难舍。
　　两人谈笑得一时，周雨有些口渴，站起身过去拿茶盏，经过周霆面前时，不知为何，周霆心中一个冲动，竟站起身来一把从后面搂住了周雨。

　　他比周雨矮了大半个头，当下把脸紧紧地贴在周雨的背上。感觉周雨的背很直很挺，温暖而又坚实，鼻端嗅到那一丝熟悉的凉森森，甜丝丝的气息。不由的闭上眼。喃喃地道：“哥哥，我不想离开你。”
　　周雨全身猛然僵住。
　　周霆的手臂虽小却很结实，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腰。感觉到贴在背后的少年暖暖的呼吸，他不由的心中上下翻滚，心口一热，忍不住眼中酸酸的。
　　定了定神，他勉强笑道：“孩子话，成个亲你能跑到那里去，自然都在家，怎么会离开！”
　　周霆不语，更紧地搂住周雨结实而柔软的腰肢，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

　　暮色似乎比往日来得早一点。很快，昏黄的阳光还没有从天际完全消失。周府大门已经挂上了大大的“周”字的灯笼。
　　周霆还想黏着周雨，可是，周雨说今天晚上他有很多事要做。让他去找周夫人顺便了解一下明天要做的事，免得出错。
　　周雨满心不愿意，但还是去了周夫人那里。他想在走之前，也看看自己的母亲。

　　果然不出所料，周夫人絮絮地嘱咐了周霆很多事项，周霆表面认真答应，但却在看着自己母亲年轻但是却十分憔悴的脸。心中一阵难过。
　　“若是，自己走了，母亲定会十分伤心。她一向把自己当作最后的依靠，唉，不知她会急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会迁怒于大哥吧？”
　　想到这里，他十分不安。原本的决心开始动摇。

　　外面的更子已经打过二更了，外屋的丫鬟仆妇都睡得声息不闻。
　　周霆偷偷起来，穿好衣物。胡乱收拾了些东西，便悄悄打开窗子，从窗子跳了出去。习武三年，他的身手已比常人敏捷，发出的声响极小。然后，他悄悄猫着腰往外面走去。
　　很快，到了木香廊下。他正迟疑着要不要去看看周雨再走。忽然，听见前面周雨的卧室门轻轻一响。他连忙躲到了木香架后面。虽然是深秋，木香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但密密的枝条照样可以挡住人。

　　周雨悄悄地从关上房门。还好，众人都睡了。院子里一片黑暗，什么人影也没有。于是，他小心地穿过木香长廊，向外面走去。

　　周霆顿时十分好奇，大哥要去干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怕人发现？于是，他悄悄地远远跟在了周雨的后面。

　　周雨没有从大门，而是从一扇角门偷偷出了周府。作为周府现在的当家人，他有这里的钥匙。他做梦也没想到，周霆远远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从周府往南，走了很久，还好夜已渐深，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接着周雨忽然拐了一个弯，竟然是向着周二爷家的府邸走去。周霆暗暗纳闷。
　　但周雨并没有真的去周二爷家。而是在离开周二爷家不远岔上了一条路。这条路周霆十分熟悉，这是通往周氏禁地——竹林的路。
　　黑越越竹林里，一盏小小的灯笼，一个娟然的身影早就立在那里了——

　　周霆的心都要爆裂开来。
　　在竹林里，周雨偷偷前来会见的，竟然是王娇蕊。
　　一种带着血腥味的苦涩弥漫了他的口腔。原来……，原来是这样……。

　　而周雨却浑然不觉。
　　在娇蕊前几步停下来，他一如既往地用平淡的声音说：“娇蕊妹妹，用这种方法叫我出来，有什么急事吗？”
　　阴暗的竹林，娇蕊在黑暗中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眼泪便流出了眼眶。心中郁积已久的心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听见那温和的声音，她不由得一下扑进面前的这个人的怀里，哇地哭了起来：“雨哥哥，我不想嫁给周霆！”

　　这一声象是惊雷滚过天空，击得周霆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一种被伤害的痛苦和被背叛的愤怒象一只巨手紧紧地攫住了他。他转身就跑，气急之下，被脚下一块石头一绊，“扑通”摔倒在地。声音惊动了正不知所措的周雨，他忙推开娇蕊，转身喝问：“谁？什么人在哪里？”
　　紧接着，一个身影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开。
　　周雨刚要去追，却象雷劈了一样一动不动，他认出来了，那个身影是——周霆！

　　当晚周霆随青衣人——御剑门门主袁不邪离开了！
　　这一走，就是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