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碧水莲君

36、前生（四）

　　那天回来后，周霆和王娇蕊都病了一场。这让周夫人和周雨，特别是周雨十分自责。他连忙请医延药好生呵护。周夫人也吃斋念佛，盼望灾星早退。
　　不知是医药还是神佛的作用，周霆渐渐好了起来。，
　　周霆大好了，不大出门的周夫人便破天荒地出了门，去看娇蕊。在她的心里，娇蕊是自己最理想的儿媳。只是到底是让周雨还是周霆娶她进门还有一点点犹豫。
　　不过娇蕊早晚是周家的人，这一点周夫人是心里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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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霆在梦里又来到了碧水潭。
　　巨大的黑暗就像是一口巨大的锅一样扣在潭上面。浓浓的火烧过的气味扑鼻而来。
　　在黑暗里，周霆狂奔着，不知道原因地狂奔着。他疯狂地朝着潭边奔去，心中一片惶急，好像慢一步就会出什么大事一样，好像慢一步天就会塌，地就会崩裂一样。风呼呼地从身边吹过，好像是灰色的气旋。心急如焚，但是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无论如何迈不动。走一步，跌一步。
　　远方，黑黑的潭水回旋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好像是一张向着天空张开的巨口，恐怖，诡异，却蕴藏着极大的吸引力。
　　“快，快！”周霆的心就像要跳出口来，惶急像是一双巨大的手，按在他心上，“再不然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来不及，周霆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心中象刀割一样的痛。一个固执的意识在回旋：“快呀！再不然就来不及了！——”

　　“啊！——”
　　周霆从嗓子里嘶哑地迸出一声，猛然惊醒。
　　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周霆松了一口气。一头一身一脸的汗让他很不舒服。

　　一块软软的毛巾及时覆在了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擦着他的脸庞。温凉温凉的很舒服。“做噩梦了吗？”低沉优美的声音是周雨的。
　　睁开眼，周霆看见周雨侧身斜坐在床边，原本明亮的眸子里有疲惫的红血丝。于是周霆半是舒服半是放心地叹了口气：“哥！你在这里！真好。”
　　周雨微笑道：“我当然在这里。”

　　他继续给周霆擦着脸和头颈，他的手臂掠过周霆的脸的时候，周霆嗅到一股淡淡暖暖的，清新而熟悉的气息。周霆深吸一口气，这气息自小伴随着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令他安心。
　　“我很快就好了。”周霆抓住他的手，像是在许诺像是在撒娇。周雨“嗯”了一声。将毛巾扔到小丫鬟捧着的磁盆里：“再不好，你把夫人都吓成什么样子去了。”
　　“我做了个碧水潭的噩梦。”周霆带着撒娇絮絮地说。

　　周雨怔了一下，道：“叫你不要去！这回吓着了吧？”
　　“哥，你不怕吗？”
　　“怕什么？”周雨淡淡地问。
　　周霆也楞了一下，怕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想想，又问道：“哥，你以前见过吗？”
　　“什么？”
　　“沉潭啊？”
　　周雨的眼光倏地阴沉下去：“我见过，小时候。”

　　见兄长脸色不对劲，周霆犹豫了一下，但是毕竟好奇心太盛，仍然忍不住问道：
　　“哥，你看过的那些沉潭的，也是犯了什么□□之罪吗？”
　　这个‘□□之罪’是他听碧水潭边那些人说的，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时得便就来问问在他眼里无所不知的兄长。
　　周雨被问得一怔：“怎么问这个？”
　　“潭边那些人都说，沉潭的，大多是犯了□□之罪的人，哥，哪些人算是犯□□之罪的啊？”
　　他满脸好奇，渴望地看着兄长。

　　在这个时代，淫罪和贱罪是分开的。淫罪多指违背当时世俗和道德的男女之情，比如通奸，偷汉，爬墙等。而贱罪多指那些做了令祖宗蒙羞的事情的，比如当了妓女，相公，或者戏子，吹鼓手（抬丧的）之类的。不管淫罪还是贱罪，都认为辱没祖宗的十恶不赦的罪行。
　　很多大家族便设了私刑来处罚这些被他们认为是触犯了族规的人。而本来应该执掌公平的官府，却因为不愿意开罪这些大家族，而对这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还鼓励。
　　周家的‘沉潭’便曾经被上一届的县官赞作“以正风化”之举。

　　这其中种种缘由，周雨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现在看着周霆这双天真纯净的眼睛，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丑恶的东西。
　　“呃……，这个嘛……。”
　　周霆正眼睛睁得大大的等着他往下说。忽然周雨皱着眉头：“小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对了，你的药吃了没有？”
　　“呃？……”周霆碰了一鼻子灰，紧接着听见他问，便皱起鼻子：“没……，没呢。”

　　早知道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吃药！周雨心中好笑，脸上却一沉：“这样，拿药来。”
　　周霆心中嘀咕：“不说就不说吧，还用吃药来折腾我，……。”
　　等丫鬟捧药过来，他更是一脸苦相：“我今儿好了，可以不用吃了吧？”
　　“胡说。”
　　“真的，我……。”
　　“你吃不吃？”周雨瞪他，“怎么那么多废话？”

　　周霆被他一瞪，只得乖乖地捏着鼻子喝药。
　　药很苦，喝完后，周霆咧着嘴，连忙要茶漱口。一抬头，看见大哥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满的关切宠溺，心中一暖，便觉得药也不那么苦了去。
　　这一病，病了好几天。这些天周雨几乎每天都抽出时间来陪伴周霆，并且温言相呵，完全没有平素的严厉。如果不是每天喝几次那苦苦的药水，周霆恨不得天天生病。

　　病好后，好奇的周霆还是偷偷打听后来的事情。
　　周雨的贴身书童悄悄告诉他，张寡妇家的两个儿子在那天晚上捞起了自己的母亲的尸体，周二爷给了他们一块薄地，帮他们安葬，还把他们两个安在庄丁里头，算是有了口饭吃。
　　那两个孩子感激周二爷不歧视他们有个“□□”的母亲，从此对他忠心不二。
　　乡里的人都说，周二爷是个大善人。至于那个和尚，由于是孤身在外的外乡人，很长时间没有人搭理。还是周雨怜悯他尸骨长期浸在水里，出了钱，让庄头收敛了。
　　不知为何，这件事在周霆的心里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虽然随着年岁见长而逐渐淡漠，但却始终没有忘记，时不时想起，就像扎了根刺一样，不是太疼，但是毛毛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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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霆天性活泼，极为好动，这次生病在床上躺了几天，又被周雨和周夫人勒令禁足了半个多月。为了让他好好将养身体，连功课都不让他做了，更别说去习武。
　　这下子，把个停不住一刻的周霆闷得直想用头撞墙。
　　好不容易这一日，周雨和周夫人放松了警惕，他便寻了个丫鬟小厮看守不严的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还是去那片竹林，因为其他地方太容易被别人发现了。而这里，只要是姓周的人——就算不姓周，方圆几十里也没有人敢来。
　　周霆象往常一样，拿了他的小包袱——里面还是那本从父亲书房里找到的书和两个用油纸包着的馒头和一葫芦酒（周雨并不严禁他喝酒）——还是偷偷去了竹林里。
　　因为周雨今天到田庄上去了，不到晚间不会回来，他打算正可以趁这个机会多练会儿。

　　可是才练了一会儿，周霆便觉得大汗淋漓气喘心跳，手脚也有些软了。便扑通地躺在草地上，尽自歇气休息。
　　身下的草软绵绵的，他挪开了一块顶着他的肋骨的尖石块，伸出一条手臂，将头枕在上面。
　　这是一个明媚的春日，一道温暖的淡淡的阳光，象一幅光亮斑驳的被子覆盖在他身上。他微微半眯了眼，看着竹林上空蓝色的天幕下白白的云朵，飘过去，散过来，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和样子。
　　渐渐地，那白云成簇的蓝天向他压了下来，一阵愉快的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睡着的周霆忽然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弹。他无意识地伸出手去，往身边一抓……。
　　毛茸茸的……！？他猛然惊起，往旁边一看……。
　　一个雪白的毛团蜷缩在他身边，尖尖的耳朵，尖尖的鼻子，大大的白色尾巴。竟是一只正睡得香的白狐！狐狸的旁边，那个装酒的葫芦翻倒在旁边，口开着。周霆拿起来摇摇，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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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青弧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它看见的是一双距离得很近的瞪得很大的眼睛，又黑又亮。
　　青弧吓了一跳，立即想跑。不料，它才做了个要跑的姿势，就尾巴一疼，被人倒提了起来：
　　“喂！你这小偷，偷吃了我的东西，就想跑？”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哼哼地说。
　　青弧不敢开口，尽管它已经听得懂人话而且也会说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在情况不是很分明的时候，还是沉住气吧！再说，象它这种不过修炼了几百年的小狐狸，致命的尾巴被人抓住，还有什么本领呢？
　　所以，青弧只能象一般的普通狐狸一样，在半空中吱吱叫着，扑腾着爪子，心里拼命地想着怎么逃脱。

　　那男孩却笑眯眯地：“我说，上几回偷吃我东西的，也是你吧？”
　　青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声都不敢出。
　　“呵呵呵！”男孩笑了，出乎青弧的意料，他慢慢放它下来。仍然抓着尾巴，却爱怜地摸摸它的头：“没关系，小东西，要吃就来吧！”
　　青弧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个小人。就是以狐狸的眼光来看，这个人在人类当中也是矮矮的个子，大大的头，大大的眼睛。这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要吃就来，别客气。”他笑眯眯地说。然后放开了紧紧抓着它尾巴的手。
　　忽然获得的尾巴的轻松和自由，让青弧足足楞了一刻才蹦起来溜。一溜儿跑到竹林边，没有听见追逐的声音，青弧忍不住往后看去。看见那个小男孩向他摇摇手：“以后见！”他说。
　　青弧连忙转回头，迅捷地溜进了竹林。

　　男孩周霆咧着嘴笑了，虽然没有真的这样认为，但他还是滑稽地喊：“再见，以后见！”

作者有话说

　　正在写得没有信心想弃坑的时候，看见小心和数点寒星的留言，心里面安慰不少，继续码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