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之时》随棉

2、第二章

　　那之后祁礼又断断续续醒了几次，她差不多想起那天是真的被雷劈了，简直像天方夜谭，可当时的疼痛、又真实得至今使她不敢去回想丝毫。

　　不过神奇的是，祁礼发觉每次醒来，身体的疼痛都轻了许多，以至于一个星期后，她竟感觉不到什么痛感了，只剩全身的酸软让她仍然动弹不得。

　　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瘫痪了，毕竟被高电压那样劈头盖脸罩住，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但如果真的瘫痪……她该怎么办呢？

　　不过医生对她的状况很是看好，并对她的恢复状态啧啧称奇，说她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能起身，这让祁礼安心了许多。

　　这次事故把祁母吓坏了，几乎寸步不离祁礼，每日守在床边盯着祁礼，晚上睡觉起夜了无数次去看自己的女儿，祁礼自醒来后浅眠得很，祁母一醒她就跟着惊醒，却没有睁眼，内心酸涩得湿了眼眶。

　　待祁母又睡过去，她才慢慢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眼里水光中带着一丝亮色一闪而过。

　　她现在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只要她愿意听，她可以听到医院里整层楼里所有人的谈话声，可以听到相隔几个病房的病患清浅的呼吸。

　　她白日里躺在床上往窗外看，可以在鸟儿急速飞过时看清那是只黑背白肚红嘴的小鸟，纵使是关了灯黑布隆冬的夜晚也能看到远处的高楼清楚的轮廓。

　　还能在妈妈还未打开保温杯就能闻出里面装的什么补汤，也能闻到五米开外厕所的“香气”——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苦恼。

　　她好像真的跟小说里写的那样，被雷劈出了超能力！这个世界真有这种不科学的事情！祁礼发现之后兴奋不已，但又怕被送进研究所，不敢表现出一点异常，只是心里期待着赶紧回家独自关在房间里研究研究。

　　然而拆线的时候，祁礼才知道当时跟自己一辆公车的7个人，只有自己幸免于难。

　　她看着自己拆开后露出的嫩白的肌肤，在周围所有人的惊讶声中，陷入了沉默。

　　只有她活了下来，全……全死了。

　　得到超能力的窃喜在这一刻如同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大夏天里冷得她浑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为什么她不仅活了下来，四肢健全、甚至还获得了异于常人的能力？那枉死的六条人命怎么办？他们的亲人怎么办？

　　他们、他们会怨恨自己吗？

　　“祁礼？”祁母看她神色恍惚，担忧地问了句。

　　祁礼抬眼看她，看见她眼中的憔悴、关心和不安，内心的彷徨就强行压了下去，压到心底的角落，不愿再翻腾出来。

　　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是我，我就要活下去。祁礼站起身，迈着从未如此轻盈的两条腿，走出了医院。

　　阳光哗的撒在她身上，本来只是健康肤色的她，竟在一场雷击后，肤色白了一层，而且白里透红，看上去健康得像一个婴儿，纯净而不染任何污秽。

　　她抬头直视太阳，竟不觉得刺眼，盯了两眼，却假装不适地撇开头，眸光里看到了医院门口站着几个年轻人，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男俊女俏的几个人，好看得画风与众不同，但祁礼一个也不认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看自己，不过她很快转开了视线，父亲的车开过来，她就被母亲揽着上了车，开离了医院。

　　“17岁的神降者……老陆你分配到的第一个引导对象就有点不好搞哦~”盯着祁礼上车的一个男生道。

　　“挺好啊，不正是好奇又中二的年纪。”旁边一个女生接话，下意识看了另一个清冷的男生一眼，又转开了视线。

　　“那不好说，那么小的女孩子……”

　　“有在雷击里撑下来的意志，还分什么性别？反正我是很看好的。”

　　“你去接触。”清冷的男生终于开了口。

　　“喂似乎你才是接到引导者任务的人吧？……行行行我去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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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公车的人被雷劈、一人存活的事件虽然在雨镇里传得人尽皆知，却好在保护了祁礼的隐私，倒没多少人知道是哪个奇人被雷劈了还活能活着——这也多亏了雨镇这小城市传播媒体的落后，竟连祁礼住哪个医院都找不到。

　　而祁礼的父母为了不让祁礼被围观打扰，没公开跟校方闹他们台风最后一刻才放假的做法，最后是校方受到了教育局的批评，再三道歉并赔偿后，也就不了了之，祁礼还得继续回去上课。

　　祁礼请了三个星期病假，回学校时最多也就被同学们嘘寒问暖了一番，被老师们叫去一顿恶补落下的知识点，最后拿了一摞试卷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哇，惨就一个字！”同桌看她手里的那堆复习资料，同情地看着她。

　　他们如今是高三下学期，而且进入了高考百日倒计时，又是重点高中，本就是高节奏的紧张时期，祁礼竟一请就是一个月的病假，落下的东西自然多得离谱，这些还是老师们看她大病初愈，给她精挑细选的“精华”了。

　　“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祁礼苦着脸，快步走回教室坐下埋头写题，这堆试卷，写个七天七夜不知道能不能赶完。

　　然而祁礼写没一会，惊疑地发现自己的思维、记忆力全都上升到了一个境界，原本脑子就不差的她，现在做一道数学题，竟是两三秒都不用，脑子里过一遍就得出了答案！

　　什么玩意儿？！

　　祁礼抬头左右看了看四周，默默地把整张试卷答案记在心里，然后直接去翻答案卷，竟发现全对，没有任何差错。

　　这下祁礼更茫然了，原本打算先不想那么多了，认真高考考个好大学再来思考未来，可眼下——

　　高考对她来说算什么？

　　就好像人们拼死拼活想得到价值连城的珠宝，在世界末日时却变成了弃置迤逦的废石一般，得之无味，弃之索然。

　　她异常的力量和头脑，暴露了会不会进实验室解剖？但难道要她藏着掖着，空有能力却一辈子假装一个正常人？

　　那她，要追求什么？

　　更高层次的东西，是什么？

　　是用自己的头脑去深造，成为家喻户晓的科学家？或者赚大钱，成为世界富翁？从此一路平顺，风风光光过完一生？又或者去当警察，抓坏人？

　　不、不对、不止！还能追求什么？

　　17岁的祁礼眼里的世界，狭窄得找不到别的出路。

　　若是战争年代，或许她可以去拯救世界，她会成为英雄，可现在，世界和平，她要这能力做什么呢？就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坦？

　　在七人之中独独存活下来，受那可怕的极刑，千辛万苦得来的能力，竟只是为了这些物质的追求么？

　　不甘心！

　　祁礼转了个笔，心不在焉地隔一会往试卷上填一个答案，在草稿纸上假意写写画画，心思却早已不在了。

　　这样神色恍惚地到了晚上，跟着同学们一起回了宿舍，按部就班地刷完牙洗完脸，就麻木地躺到了床上，舍友们的嬉笑怒骂怎样都进不了她耳朵。

　　她现在就像守着财宝的穷人，空有着才能却不知道如何使用。

　　现在的她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尽管没有测试过，可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力气恐怕来十个成年男人都打不过她；而且身体恢复能力惊人——不用说她也知道三个星期就能从外焦里嫩到毫发无损般出院是有多么反人类；现在还有个极度清醒和清晰的头脑……

　　她现在只能用超人来形容了。

　　啊啊啊电影里的超人平时都是在干嘛的？祁礼烦躁地翻了个身，突然啪地一声，十点半一到，宿舍熄灯了。

　　祁礼被吓一大跳，这种忽然黑暗的感觉就像是闪电划过去，是祁礼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噔——噔——”谁知那熄灭的灯竟然闪了两下，亮了起来。

　　“诶诶诶，什么情况？”准备睡觉的舍友们都坐起了身。

　　祁礼也坐了起来，可她的脸色可就不是惊奇了，而是惊悚。

　　这是、这是她干的！祁礼的内心在这么尖叫着。

　　她感觉得到！那灯管的电流！是她调动的！

　　她到底变成什么鬼？！！闪电侠吗？！！

　　“吵吵嚷嚷什么？想被计分吗！”宿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宿舍的人赶紧闭上嘴，派出一个代表说，“老师，我们的灯没关。”

　　“怎么回事？这些灯是统一开关的啊。”宿管也不懂了，又说，“你们乖乖躺着，不许闹，这灯很快就关了。”

　　“好~~~”大家全都乖乖应了，躺了下去，然后等宿管走了又悄悄咪咪地聊了起来，宿舍第一次出点小状况，就足够让这些小女生们兴奋地聊个没完了。

　　祁礼却没那个心情，她心思一动，眼睛盯着那灯光，慢慢闭上眼睛，就在脑海里“看到”了那灯光里的电流。

　　她静静盯着那肉眼不可见的电流，手指突然动了动。

　　“啪！”

　　“啊！！！”宿舍立刻尖叫成一团。

　　那灯管竟然爆开了！

　　幸好上铺的人都悄悄蒙在被窝里相互聊天，碎片没扎到她们，可也把她们吓得半死。

　　“我滴娘！什么鬼！”几人顿时慌乱不堪，但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没敢随意行动。

　　“……”祁礼赶紧爬下床去看她们，“对不……你、你们没事吧？”

　　她差点就道了歉，赶紧吞了回去，只着急得仰头问上铺，优秀的夜视能力让她能清楚看到上铺鼓起的一个小山包。

　　“没事没事，你别站那里，小心地上有玻璃渣，哇我被子上到处都是，这怎么睡啊！”上铺的人说着。

　　“没受伤吧？”祁礼愧疚得不行，没想到她竟会使灯管炸开来。

　　哇！她真的可以控制那电流！祁礼脑子乱糟糟的，一边心怀愧疚，一边又仍想着刚刚调动能力的感觉，一边恐慌、又一边兴奋，恨不能把精神撕成几半，好让她每一边都能同时想个周全。

　　“没有没有，幸好盖着头，吓死老娘了。”

　　“那、那就好……”祁礼松了口气，她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腿都在打颤，牙龈也咬得死紧，手指掐入掌心，肌肉绷得紧实，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好想尖叫出来！

　　她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能到什么程度！她觉得她快要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在膨胀、在沸腾、在暴走的边缘！

　　“哎哎同学你是怎么回事，叫了几声都不应的，站在这里干嘛！还嫌不够乱的吗！赶紧去隔壁床铺躺着！”然而真实的声音把她一下子拉回现实，祁礼打了个激灵，浑浑噩噩地走到隔壁舍友的床位，躺在舍友给挪出来的半边空位，傻愣愣地睁着眼睛，还是舍友给盖的被子。

　　宿管指挥着让爆掉的灯管下面的上铺和下铺去跟别的铺位同学一起睡，等早上再收拾，又耳提面命了让她们老实睡觉，不然要扣分。

　　祁礼躺在舍友身边，听着大家一阵兵荒马乱后又为了明天的早课赶紧入睡的呼吸声，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