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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林大夫刚回药堂,就被候在那儿的吴谋急急地迎进宅子里。

      林大夫替白翊风把了脉,作为由庸常强行催化而成的坤泽,他的脉象比较罕见,不过经过前段时间的调理,坤泽脉要明显了一些,但还是比较紊乱,摸不太准。林大夫又忧心他虚不受补,不敢多开药,只能进足够温和的方子。

      林大夫照例想将注意事项告诉站在一旁的唐凌飞,但是唐将军只是让林大夫同白公子讲便好。

      一般而言,如果同他人有事相商,人们会下意识寻找乾元作为主事者。便是大夫来医治庸常或坤泽,也只同屋内的乾元交谈。

      毫无疑问,唐凌飞是一个出色的乾元。他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薄唇微抿时看着面容冷冽且锋利,又有一副从风沙铁血中千锤百炼出的武人身型。但他在平时并没有大多数的乾元那么具有压迫力,那么咄咄逼人。即使是吴谋,说是害怕上官,还不如说那更像是一种对于严厉兄长的敬畏。

      白翊风看了唐凌飞一眼,后者只是在一边默默地听得认真。

      唐凌飞领了方子,等林大夫收拾药箱要送他出门,白翊风却叫住了林大夫,说还有点事情想要询问。唐将军不疑有他,他同两人点点头,先一步离开暖阁。

      “林大夫……”白翊风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多日来反呕还是让他伤了喉咙,使得他不复之前清亮温润的嗓音。

      “白公子。”林大夫坐回床榻边,直视着倚靠在床头的青年人。

      这两天,白翊风只能喝那些稀得和白水没有两样的米粥,如果熬得浓稠了,他还觉得顶着嗓子,甚至会在喝药的时候一起呕吐出来。他吃得少,吐得多,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林大夫,”白翊风颇有些挣扎地坐直了,他的乌发因这举动略微散乱,但他却没有顾惜自己的形象,开口的气息并不沉稳,“我何时可以服药解契?”

      白翊风的年龄同林大夫的小徒弟差不多,比他的儿子还小了几岁,但是却遭受过那么多痛苦的创伤,这让宅心仁厚的医师心里多了几分柔软。

      这是白翊风一直压在心里的念头,他在唐凌飞与吴谋面前也没有透露半分。

      好转的身体让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开始能够嗅到纠缠在自己身上令人痛恨的信引,本能和理智相互斗争着,与他结契的乾元之息并不能使白翊风感到安慰,反而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同它的主人一样使人作呕。

      血水的味道霸道而腥涩,让白翊风想起昏暗牢房里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俘虏,面目不清的异族人大呼小叫地笑着,他们挥舞着雪亮的宽刀,铁刃劈砍在人身上,溅了被逼着观看的白翊风一头一身的血,那种诡异湿热的粘腻触感,白翊风这辈子都无法遗忘。

      北境冬日里洗浴并不方便,但白翊风自背上的伤口愈合后,只要条件允许,他总想要沐浴一番。唐将军考虑到大约是白翊风生性爱洁,亦是尽力满足。

      可白翊风依然感觉那种冒着热意腥气的血水味依然如附骨之疽,牢牢地粘着他。

      白翊风有点儿失眠,夜晚总会满头冷汗地惊醒,是药三分毒,助眠的草药不好长期服用,唐凌飞发现了这点以后便买了安神香。暖阁里药材味道浓厚,再点上了一炉柔和的熏香,白翊风这才能安稳地入睡。

      乾元之间信引相冲,唐凌飞担心自己的信引香气会对白翊风产生刺激,他在进门时就会喷洒一些去味的药水,靠近对方的时候尽力收敛气息,这其实对于高水平的乾元来说,不那么舒服。

      白翊风清楚乾元的本能,外放的信引是他们这种性征的所特有的习惯,结契的坤泽会抗拒其他乾元的接近,唐凌飞不愿同他产生嫌隙,白翊风也不想唐凌飞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

      白翊风知道若无意外,坤泽一生都要受制于同他结契的乾元,不光是热潮期的索取,甚至在结契的乾元逝后,坤泽都会由于缺少乾元信引的安抚而身心都陷入绝境,他自是不愿如此的。即使解契之药必然会对身体有沉重的负担,他也要摆脱这枚屈辱的契痕。

      “白公子,等你的身体稳定以后,便可以服两宽了。”林大夫语调和缓地安慰道,“大约年后便可。”

      如今的日子离新年已经不远了,白翊风自然察觉到唐宅里的管家已经开始加紧采办年货,有时候唐将军也拿着城里买的庆祝新年的小玩意儿给他逗乐。

      白翊风听了日期,唇边便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连眼神都亮了许多。

      这种名为两宽的解契药是前朝一名坤泽太医研制出来的,本为宫廷秘药,但药方随着前朝覆灭流入民间,短短几年就因解了坤泽的困境而遍地开花,毕竟这世间对坤泽还是有抱有偏见。

      单纯剜去后颈的信体,是无法清除坤泽血肉筋脉里的乾元信引,这是无用的;而由其余乾元强行覆盖契痕,亦是极其危险的方式,大多数体质较弱的坤泽,根本无法承受乾元信引相冲对自身的伤害,会死在二次结契之时。

      两宽已经算是一种后遗症较少的法子了,它喝了第一口之后便无法后悔,要一连喝完十二副药剂,否则也会让坤泽因体内契息沸腾而亡。在服药中,坤泽会感受到如同洗髓伐骨般的痛楚,许多坤泽生不如死之时选择自戕,但撑过之后便可解契,如获新生。

      又过了几日,白翊风的胃口终于好了一点儿,至少他已经可以喝些精心熬煮的药膳粥,而不会反呕得一干二净。

      药膳粥熬制的也比较稀,烹煮的时候加了少量滋补的药材和一点儿鸡汤,汤上飘着几不可见的星点油花。同煮的鸡肉丝绞得细细的,出锅的时候还撒了一些切得碎碎的水菜,在滚粥里用筷子搅两下便熟了。

      白翊风喉咙里的伤还没好全,粥里便没怎么用调味料,只放了小小一撮细盐,这粥尝起来却并不寡淡,淡淡的鸡肉香反而显出了水菜的鲜香清爽。

      一小碗热粥下肚,白翊风放下了勺子,又把空碗放在矮桌上,他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肚腹,虽然还有点儿反胃,但是是可以忍耐的程度,胃里热乎乎的饱足感觉使得他舒服了许多。

      想到新年,白翊风不由得有点儿出神,唐凌飞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披着外衫的白翊风半躺在床上,未梳理的乌发披散在肩头,他的双手搭在柔软厚实的锦被外面,一双桃花眼半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唐凌飞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怕打扰到似是在沉思的白翊风。不过熟悉的跫音足以吸引到白翊风的注意了,他眨了眨眼,看向走近自己的人。

      唐凌飞见到自己的身影映入了白翊风的双瞳里,他自然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快到新年了。”白翊风看上去心情不错。

      “是啊,快到新年了,你想家了吗?”唐凌飞点点头,又说,“北境冬日长,雪路不好走,大约要到三四月才有回青州的车队。”

      “嗯,我知道了,”白翊风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新年啊,该好好庆祝一番。”

      是该好好庆祝,多点些烟花爆竹,去去晦气。唐凌飞看着白翊风的侧颜默默地想,把那些腌臜之事全扫除干净了,希望他的好友接下来的日子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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