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9、009

　　对于中国人来讲，阳历的一月一日只是新一年来临的序曲，而到了阴历大年三十这天意义就不一样了，这一天的日夜才算是真正旧日子的封存。
　　都说年味儿淡了，年味儿少了，可一到除夕这天，家家户户都是七碗八碟的摆满饭桌，哪个人的脸上不是洋溢着对于新年的憧憬，谁的心里没有个属于自己的仪式感。
　　过年嘛，过去了就是新的一年。当春节的第一道曙光洒下来，那充满着内心对于未来一年的冀望，那隆重的乐章算是真正的拉开了帷幕。
　　蔡家的春节是热闹的。从除夕夜开始，再到女儿回娘家，又到破五，家里的热乎气儿就没断过。四个宝贝嘻嘻哈哈，嘀嘀咕咕，真是有意思。特别是这三个粉雕玉琢的大姑娘，蔡老太太和蔡老先生真是越看越喜欢，疼不够，亲不够。虽说都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压岁钱是不能少的，还是双份儿的，两个老人一人一份儿。
　　先是除夕夜，十二点钟声一过，孙子孙女按老礼在爷爷奶奶跟前磕了头，蔡恩络一下就收了两个红包，蔡泰宝立即嚷道：“不公平！为什么我就一份儿？”蔡老太太笑道：“你是小孩儿，还上学呢，就一份儿。”
　　蔡泰宝撒娇道：“奶奶，就是上学的小孩儿才多呢。姐都长大了，不能收了。”
　　蔡老太太道：“咱蔡家的女儿就是一人两份儿。千金千金，哪有一丢丢的道理。”蔡泰宝嘟着嘴小声嘀咕：“太不公平了！”全家人都没去理会他，连自己的妈在一旁笑意盈盈的没搭理他。
　　蔡泰宝觉得无趣，悄没声的闪进了小房间。蔡家除夕的饺子是在敲了第一响钟声时端上桌子的，其时大家的肚子都有了进食，但也得象征性的吃几个饺子应应景儿。
　　第一盘饺子被大儿子端在手上拜祭的时候，一个人影袅袅娜娜的向着他走过来，他定睛一看，竟是侄子蔡泰宝。
　　蔡泰宝披上蔡恩络的红色小披肩，头上戴着奶奶的栗色卷曲假发，迈着小碎步，捏着嗓子道：“大伯好，大妈好，妈妈好，姐姐好。大家过年好，蔡泰宝给各位拜年了。”他挪步到爷爷奶奶面前，尖着嗓子道：“给爷爷奶奶拜年，爷爷奶奶春节好。祝爷爷奶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他伸出两只手递到爷爷奶奶面前，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爷爷奶奶。
　　他自己以为很搞笑，不料却受到全家人的白眼儿。
　　蔡老太太一把薅下他头上的假发：“你这没大没小的东西，乱动我的假发，你再给我弄坏了！”
　　蔡老太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她最喜栗色卷曲短发，便买了这样一顶假发既当帽子还美观。
　　蔡恩络也不乐意了，拉住蔡泰宝就往下扒自己的小披肩：“谁让你穿的？给我脱下来！别给我穿变形了！”
　　蔡泰宝奋力挣扎，扑到蔡老先生的脚边，眨着妩媚的眼神，细着嗓子说道：“爷爷，你看我扮女儿身的份儿上，就再给我一份儿吧。求求你了，我的好爷爷。”
　　蔡恩络的爸爸，也就是蔡泰宝的大伯，在一旁有些乐不可支：“泰宝，别耍宝了。赶紧起来吧。”
　　蔡恩络的妈妈，也就是蔡泰宝的大妈，从厨房走过来说道：“泰宝，正儿八经的吧！你妈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你再这么一闹，多伤你妈心啊！”
　　蔡老太太轻轻剜了大儿媳一眼，暗自埋怨她大过年的不会说话。蔡老先生看着孙子咧着嘴笑。
　　蔡泰宝的妈妈笑而不语，佯装去拿桌子上的水壶要倒水，悄悄拍了儿子一下后背，轻言道：“快起来，这是过年。”
　　蔡泰宝噘着嘴起了身，坐到蔡老太太身边轻声问：“奶奶，姐姐和姐姐姐也是双份儿的？”
　　蔡老太太笑道：“咱家女儿都是双份儿的。”她拍了孙子的手：“你呀，就安安心心当你的宝贝孙子吧。”
　　蔡恩络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生怕大家提起她的婚事，还好整晚都相安无事，没有人提半个与结婚有关的事，连妈妈都是笑呵呵的，话里话外都是跟过年有关，大家的嘴里无非就是年夜饭怎么样，春晚怎么样，别说她的婚事，就连小叔的事都没有人提及。蔡恩络的心稳了下去，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给爷爷奶奶拜了年，领了红包，又和蔡泰宝闹了一会儿，心也就完全松散下来了。
　　等到女儿回娘家的时候，卫尔乐和樊婀玲不仅领了双份儿红包，还听着了蔡泰宝的窘事。全家人笑得前仰后合。大嫂小弟妹各回各的娘家，那么有些事就可以大模大样的说出来了。
　　樊妈妈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聊着闲话：“过年的时间就是快，还没怎么过呢，一晃就过去了。一一的婚事就在眼前了，说快也是快，那时候大嫂咧着嘴抱怨一一嫁不出去，这不今年就要嫁到人家家里去了。哎哟，这可是一一在娘家最后一个春节了啊！”
　　蔡老太太不禁翻了个白眼儿：“咱家吧，就长着两张好嘴，除了你就是你大嫂。那嘴可是没白长，除了吃就是说，真是好得不得了。”
　　卫妈妈道：“大过年的别提不开心的。我们家就是，过年不提招人烦的事。一年到头了，还啰里啰嗦那些幺蛾子干什么。”
　　蔡老太太笑道：“你二姐说的对，我就顶烦过年过节议论这个讨论那个的。咱啊，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别说那些扰乱人心的。”
　　“那我还得说一句，我家玲玲为了一一的婚礼，年三十儿都没好好吃饭，就怕长肉。”樊妈妈嗑着瓜子晃着脑袋自顾笑起来。
　　樊婀玲的身材管理真是不错，说不吃就不吃，姥爷年前买的零食，她只翻出来看了看，又装了回去：“留给蔡泰宝吃吧，我就忍一忍了。”
　　卫尔乐是吃多少也不长肉的主儿，她笑道：“那你年前怎么不给他啊？”
　　“逗他呗。咱家这蔡泰宝真是一点也不得宠，老的少的都欺负他。”
　　卫尔乐一努嘴，示意樊婀玲把小房间的门关上，樊婀玲去关了门，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卫尔乐。
　　卫尔乐故作神秘，转而一笑：“没什么事，就是嫌外面吵，关上门清静。”
　　樊婀玲有些失望：“嗐，我还以为有什么秘密要分享呢。”
　　卫尔乐笑道：“你都说秘密了，我还分享什么啊！”她看着樊婀玲，笑着去拿零食吃。
　　卫尔乐其实想说蔡恩络的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破五一过，就有些百无禁忌的意味了。四家人都聚拢了来，孩子们不是聚在小房间窃窃私语就是在客厅里嬉笑打闹。大人们的话头不分各处，想到了就说，不知怎么就说到蔡老太太的生日上。
　　蔡老太太的生日是在正月初八，一个能讨到好彩头的日子。今年应该添一个人了，蔡恩络订婚了嘛，所以今年的寿宴和平常该是有些不同的。
　　姐弟四个起先在小房间相互打闹，一闹就闹到了客厅里，大人们的零散言语就进了蔡恩络的耳朵，跟自己有关的事，耳朵就会格外灵敏。只听到樊妈妈提了欧博的名字，又听到自己的妈说了房子怎么怎么地，奶奶说生日应该让他来什么的。蔡恩络瞬间失了兴头，回到小房间找了椅子坐下来愣神。
　　卫尔乐是不喜闹的，自己坐在椅子上看姐姐妹妹弟弟嬉笑，她看了蔡恩络一眼，找了话：“姐，你尝尝这薯片，还挺好吃的。”蔡恩络机械的从中取了一小片，塞到嘴里慢慢咀嚼着。
　　樊婀玲和蔡泰宝又跑回了小房间，两个人都没眼力见儿的说了蔡恩络不爱听的话。“她们好像在说姥姥过生日的事儿，听意思是要去饭店订席呢。”“嗯，她们还说孙女婿上门，今年是双喜临门，要好好办一场。”
　　蔡恩络不爱听这话，倔强的将头偏过去看窗子外的风景，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附近的一所小学，现在是寒假，操场上空无一人。
　　卫尔乐没接话，将薯片递过去，要他俩尝尝。樊婀玲是不吃的，蔡泰宝就不客气了，一片一片的吃了起来。
　　樊婀玲侧头对蔡恩络说话：“一一姐姐，那礼服我穿着都松散了呢。”
　　蔡泰宝笑道：“要是姐姐穿，根本不用像你这么辛苦就能松松垮垮呢。”
　　卫尔乐也笑了：“喂，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四个人不知怎么的，忽然都不说话了。蔡泰宝坐到小沙发上玩手机游戏，樊婀玲耳朵里塞着耳机听歌，蔡恩络像一尊塑像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坐在她对面的卫尔乐翻看着一包一包零食，不时拿眼瞥着着蔡恩络，在阳光之下，她的眼睛好像生了珍珠，闪烁着并不耀眼的光。
　　这几日，欧博因为要上班，与蔡恩络几乎是零交流，蔡恩络也乐得清闲，他不找，她也不联系。蔡妈妈觉得反正蔡老太太正月初八过生日，欧博怎么地也得露面，这几天不见面就不见面吧。但她还是提醒蔡恩络要和欧博通个话，让欧博别迟到，注意点儿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