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10、010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是认结婚证的，但是按咱的风俗，订婚就算是尘埃落定了，咱两家就是一家人了。你和欧博说奶奶的生日他是必须要出面的。说到这个，我还真是不高兴，大过年的连个拜年电话都不给我们打一个，真是没教养。一一，你给他父母拜年了没有？”
　　蔡恩络没吱声，蔡妈妈瞅了她一眼：“你也没打？你啊，真是让人笑话咱，亏你还是当老师教育人的。行了，没出正月就是年，你趁着跟欧博说奶奶生日的事，直接给他爸妈拜个年吧。”
　　欧博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蔡恩络皱着眉听不真切，便又将话不咸不淡的重复了一遍：“我奶奶明天过生日，年前就提过的，你可别忘了。”听筒里一片沉默，蔡恩络疑心是不是手机坏了。“喂？你听见了吗？”
　　“我明天值班，去不了。”
　　“年前不是就说了吗？正月初八得空出来啊。你们排班的时候，你怎么不考虑呢？生日宴排在晚上，你怎么也得来的。”
　　欧博突然没好气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寒暑假分明啊！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哪有那舒坦假期啊！不服从安排就得卷铺盖滚蛋。”
　　蔡恩络心下一惊，哟，真是新年新气象，不仅话多了，还能说气话了。不来就不来，别以为自己有多愿意看你姓欧的！要不是有长辈们横在中间，要不是自己下不了决心，我蔡恩络巴不得你欧博赶紧走开，最好别再见面！
　　蔡恩络的语气里带有一丝冷笑：“哼，行吧，你劳动最光荣。”
　　这事儿可没敢对蔡妈妈说，连蔡爸爸也没告诉。蔡妈妈问她都交代好了没有，蔡恩络胡乱点着头，含糊不清的说都好了。
　　第二天晚上，蔡恩络故作镇定的出现在蔡老太太的寿宴上，一张娃娃脸笑得异常灿烂，但是她的脸因为这笑而发僵发酸。
　　蔡老太太今年八十有四，身体健朗，耳聪目明。寿宴距家不远，蔡老太太和蔡老先生执意走过去。这会儿正笑呵呵的端坐在主位上等着孩子们拜寿。四家人依照顺序一家一家的拜过去，生日蜡烛点上了，生日歌唱过了，连生日愿望都念叨出来了：“我就盼着三姐妹找到如意郎君。”蔡恩络、卫尔乐、樊婀玲立在一旁各怀心思，但是脸上的笑却是不能敷衍的，蔡老太太正满眼慈爱的看着她们呢。
　　樊妈妈开了口：“欧博呢？这都开席了，还不来？乐乐和小玲上班，特地选在晚上——他也应该下班了吧？”
　　蔡妈妈也催：“一一，给他打个电话。”又对着大家打圆场：“忙。酒店过年都忙。”她斜眼看着蔡恩络：“催催他，催催他。奶奶过寿，怎么能不露面呢！他可是蔡家第一个孙女婿，不露面哪行啊！赶紧催催他。”
　　樊妈妈有些故意的：“欧博可是在酒店工作，应该给奶奶备桌席啊！这倒好，还让奶奶等呢！”
　　蔡恩络不慌不忙道：“我三姑妈说得对！今天是我奶奶过生日，我奶奶是主角儿，咱一家人聚在一处，他一个没过门儿的孙女婿算什么呀，还得让咱三催四请的。再说了，人家酒店也忙啊，还能光伺候咱？三姑妈要是喜欢，那就让欧博从酒店给樊婀玲物色一个，让三姑妈去那可劲儿的吃，省得在这儿眼馋。”
　　大家都知道，樊妈妈因为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颇有些自命不凡，一直觉得非富即贵的人家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樊婀玲闻听，赶忙对妈妈使眼色，让妈妈别再搭话。蔡恩络顶不喜欢三姑妈，她的嘴和妈妈的嘴不分伯仲，都是尖酸刻薄的样儿。
　　蔡老先生道：“忙也好，闲也好。咱先吃，等着让欧博给咱补一桌。”
　　蔡老太太笑道：“快了快了，再过三个月，他们就得补咱一大桌了。”
　　两位老人感觉出了气氛的异常，也看出了窘迫的蔡恩络，赶忙出面解了围。今天是蔡老太太的生日，她讲究个喜庆吉祥，不愿意要那些不好的事侵扰心情，她觉得那样会影响这一年的好运气。
　　蔡妈妈借故去催菜，拉了蔡恩络出了包间，劈头盖脸的问她是怎么回事，蔡恩络眼睛飘忽不定，没回话。
　　蔡妈妈当即生了气，用手指头点着蔡恩络的头，板着脸数落她，幸好蔡爸爸紧随其后拉开了她，这对母女才分散开来。
　　蔡恩络紧绷着双唇就是不说话。蔡妈妈倒是气出了泪：“真是越大越不省心，小时候多听话啊，现在这是干什么！把那些气全都还给我了？你和欧博到底是在做什么？房子的事莫名其妙，白白浪费了这个寒假，过年连个拜年电话都没有，你也不去他们家拜年，这像订婚的两家人吗？今天奶奶过生日，他连面都不露，还有你这态度！干什么？和你三姑妈撒什么气？你三姑妈说得对！奶奶过生日，他这即将过门的孙女婿不表示表示啊？”
　　蔡爸爸一边拉着妻子往包间走，一边劝道：“别生气别生气，孩子嘛，经的事儿少，难免会欠点儿礼数。别生气。”他回头对着女儿使眼色，女儿却故意躲开他的眼神。
　　蔡妈妈对丈夫嚷道：“你别惯着她，小心惯出事儿来。她现在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儿，这都要三十岁了，还这么任性，可怎么得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我都抱着她识字认物了。”
　　蔡妈妈数落女儿的声音传到了包间里，围坐桌子旁的人干坐着，心里都有个小九九。
　　蔡老太太和蔡老先生相对而笑，互相拍着手背无言的安慰着对方。卫尔乐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的蛋糕，觉得这蛋糕放在桌子上碍事；卫妈妈和卫爸爸盯着桌子上的菜，自顾自的给那些菜起名字。樊婀玲刷着手机，樊妈妈凑过去看上面的小视频，捂着嘴笑出了声，樊爸爸轻拍了一下她的腿，让母女俩收敛点儿。泰宝妈妈端坐着，与婆婆碰了眼神，互相笑了笑；蔡泰宝的心里早就按捺不住要动筷子，为了今天的晚餐，他很有骨气的省了两顿饭。
　　蔡老太太开了口，让卫妈妈叫那三口家进来吃饭，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蔡妈妈抹了把脸，整理了表情，与丈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蔡老太太问蔡恩络怎么不进来，蔡妈妈话里带了未尽的哭腔和怒气：“哎呀，补妆呢。咱先吃。来，妈，今天你生日，赶紧动筷子吃饭。”
　　樊婀玲和樊妈妈互相递了个眼神，笑道：“我姐补妆呀？她就不化妆。”
　　这饭吃得没滋没味，吃得蔡老太太心发慌。散席之后，各回各家。蔡泰宝跟着爷爷奶奶走，蔡老太太隐约觉得自己不舒服，说是心里堵。蔡老先生比蔡老太太年长一岁，神采奕奕，无病无痛。他招呼蔡泰宝帮自己将蔡老太太扶到床上，轻言轻语的让老伴儿喝点热水，再睡一觉，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爷爷，下两盘棋吧？”
　　蔡老先生摆手道：“不了，你奶奶休息呢，别吵了她。”
　　“奶奶不在这儿，也就偷不了我的子儿，咱俩肯定安安静静的。”
　　蔡老先生笑起来。果然，两个人鸦雀无声，棋子儿也是轻拿轻放。

　　蔡恩络不知道别的情侣见面之后的消遣都有什么，反正她和欧博两个人很像是橱窗里的模特，不是呆坐着就是呆站的，还是不相协调的那种，如果依他俩的状态是招徕不到什么顾客的，早晚都得关门大吉。
　　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蔡恩络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但是和欧博在一起，她总觉得是在做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她很想问问其他新人在订婚之后的状态是怎样的，他们在筹备婚礼的阶段是大悲还是大喜呢？
　　该不会也是这样的淡定吧！总觉得像是在看别人家发生的事。
　　那时候，蔡恩络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要不是因为妈妈总在自己耳边聒噪，还有爸爸乞求的目光，她才不会给父母这个面子去见欧博呢。她也以为她与欧博只是见一面就没有下文了，没想到两人晃悠到今天，而且还在半推半就之下订了婚。
　　仔细想想，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许的恐怖。
　　正月里的日子过得快，一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年也就算是过完了。欧博的工作渐渐变得清闲，蔡恩络却因为即将开学而忙碌起来，但两人还是懒散散的见了几次面。
　　欧博就跟没事人一样，好像没有那一日电话里不耐烦的语气，他与蔡恩络依然是少言寡语，但蔡恩络发现他频繁地看手机，常常躲到一旁去讲电话，再若无其事的回到她身边呆愣着，一副满腔心事无处诉的样子。
　　他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又双唇紧闭，像是很怕旁人用螺丝刀撬开他的嘴。
　　这次见面就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的扇动，扇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秘密，扇倒了蔡老太太，扇定了蔡恩络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