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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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卫，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干嘛畏手畏脚的？以后的事谁能看得着呢？你得大胆去做才行，想事情不要那么悲观。不是有句话吗？爱笑的女生运气不会差。你得多笑才行。”
　　“洪姐，那是说给漂亮女生的吧！漂亮的女孩子不用笑，稍稍流两滴眼泪，身边自然会围上一大堆人，大家争先恐后的递纸巾送礼物，为的就是博君一笑。如果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生呢？只会招来闲言碎语。我承认我想问题会比较多，容易往悲观上去想，可现实就是这样啊。同一个岗位，自然漂亮的女生机会会更多一些。”
　　洪茵芙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的确是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进了报社，那时候是在广告部，重点是靠着长相凭着口才拉赞助找广告。想想那时候见的世面，又看看现在的境遇，真是心生万千感慨。
　　同事过来发纸质通知，人手一张，上面写着今天上午就要将私人物品全部收拾好，午饭时间一过就开始会议，接着由总社和广播电台那边的人来分派需要的物品并拉走。洪茵芙看着手里的通知，笑道：“人，总归是喜新厌旧的生物，人未走远，茶早已凉，终究演变成了忘恩负义――这是人性，改不掉的！”
　　卫尔乐疑惑地看了洪茵芙一眼，将通知放到桌子上，一边打开抽屉收拾东西一边自顾自的道：“唉，就像我家表姐，大学期间成绩优异，获奖无数，那又怎么样？就是胖了些，遭受的非议也多，拼了命的考编制，还好她幸运，一次就成功了。我家表妹就不一样了，人长得漂亮，大学期间给人家做兼职，不是卖场模特就是迎宾司仪，自己挣了三分之二的大学费用，大三的暑假就被实习单位抢了去，毕业之后去哪儿面试都能留下。唉，都说人不可貌相，可是结果怎么样？不还是凭着第一印象的漂亮脸蛋儿吗？”
　　“小卫今天怎么了？话多了起来呀。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有能力愁什么！”
　　卫尔乐停下手中的活儿，侧脸看着洪茵芙：“洪姐，你不紧张吗？”
　　洪茵芙也看着卫尔乐，咧嘴一笑：“不呀，这不还没到最后嘛。中午吃什么？洪姐请！”
　　下午一点，会议开始。领导先是做了近几年的总结，分析了发展的利弊，又煽情式的感谢了在座的各位，连带调走和离职的也提了一嘴，甚至用手抹了抹眼角，仿佛那泪随时都能喷涌而出，大家只好劝慰领导要保重，不要伤心。
　　话锋一转，领导介绍了广播电台那边的工作情况：“市里呢筹备了一个老年节目，专门做老年服务的。大家都知道，国家进入老龄化社会，庞大的老年人基数，我们要让老人颐养天年嘛。社会发展迅速，我们也随之进入智能化社会，老年人难免跟不上，所以顺应社会发展，就应运而生了这一档节目。线上呢，自有人家专业的主持人，咱们老年报作为线下服务者就被电台合并了，但是呢，电台那边要的人不多，就要四个人，加上我五个人。我们僧多肉少，只能委屈部分同志了。按照择优标准，我们选了近几年在报社略有贡献的四位同志。”
　　领导提一个人就报一下相应的表现。卫尔乐抿着嘴听着，既认同又赞许，被提到的同事的确做得很好。直到最后提到洪茵芙的名字，卫尔乐惊讶的抬起头，发现大家也都惊讶的看着洪茵芙。
　　领导开口补充：“洪茵芙因为家事在上班时间的问题上做得不够好，但她利用私人时间弥补了工作上的欠缺。首先是征文比赛的赞助，虽然总社那边之前与电台有过沟通，但是一直没有落实，洪茵芙用了巧妙的专业构思和娴熟的沟通技巧，将冠名赞助拉了回来，这是一大功。”
　　有同事发出疑问：“那不是卫尔乐的赞助吗？”“是的，洪茵芙提携年轻的同事，分工合作完成，又发扬了谦逊让功的良好品德。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第二件呢，洪茵芙的《老者的回忆——当代社会下的阿兹海默症群体》在本省刊物上发表。”
　　卫尔乐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满面春风的洪茵芙，只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却张不开嘴。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可以当着这么多人哭出来。她感到万分的委屈，却不知道该向谁倾诉，又该如何说出。
　　留下的四位同事在领导办公室单独开会，其他同事收拾个人物品准备到总社办理离职手续。卫尔乐僵硬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早已泪流满面。日子过成这个鬼样子，完全怪自己！自己实在优柔寡断，舍不得这个，放不下那个，可那些人早就悄悄的渐行渐远！生命中的来来往往很正常，可是离开时的道别就那么难说出口吗？说一声“拜拜”然后再不相往来简单的很，为什么要如此伤人心！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可惜全都喂了狗！
　　洪茵芙几个人也陆续从领导办公室走出来，他们一会儿直接去电台。洪茵芙走在最后，悄悄的看卫尔乐的反应，只见她正低着头收拾东西，手上的动作迟缓而停滞，肩头一抖一抖。洪茵芙略显迟疑，稍加镇定，一言不发拿起卫尔乐的水杯替她接了温开水。
　　“小卫，喝口水。”洪茵芙的声音轻柔，水杯递到了卫尔乐的眼前。卫尔乐伸手去接，突然又停住收回，洪茵芙没跟上她的反应，失了手，水杯掉落到地上，应声碎裂。大家不约而同的看过来，卫尔乐迅疾站起身，奔到走廊的洗手间，无声痛哭。
　　“小卫，对不起。”洪茵芙跟了过去。
　　卫尔乐回头嚷道：“你就不担心我会去找领导说出实情吗？”
　　洪茵芙平静的问：“什么实情？是拉赞助的实情还是那篇文章的实情？”
　　“都说！拉赞助是你要帮忙的。那篇文章不是我找的资料吗？开头和结尾都是我写的！”
　　“小卫，你不要喊，有理不在声高。你读的书比我多，懂得也比我多。你还是在上海读的研究生呢。你要去说，现在就可以啊，没有人拦着你的。拉赞助的事，你想好怎么说了吗？领导问你谈判的细节，你知道吗？还有那篇文章，我承认你给了我建议，但是你有证据证明资料都是你给我的吗？你可以去看一看那篇文章，开头和结尾是你原本写的那些吗？”
　　卫尔乐哭道：“赞助的事我说不清，可是文章的事我有证明。我的优盘里有资料，就是我给你的那一些，还有我写的底稿。只要我拿出来，就可以了呀。”
　　“那又说明什么呢？图书馆的报刊、网络上的资料，大家都可以去搜索啊，难道只有你有吗？”
　　卫尔乐急切的辩道：“对，那些资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那是我委托朋友帮我找到的专业的数据，里面提及的案例不是从网上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的，那是我朋友的亲身经历。”
　　洪茵芙不恼，心平气和：“小卫，洪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的确是有能力，可是又怎样呢？你的人情世故做得怎么样？你遇到事情只会发愁，然后等待朋友的帮忙。是，我知道不是你亲口请求朋友帮忙的，那你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不劳而获了呢？
　　“我的情况你是了解的，我一个三十五岁的离婚带孩儿中年妇女，除了保住这份工作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你可以说我不要脸，但是我得有口饭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得活着呀。你可以评价我是卑劣的，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我只要能保住这份工作就行了。我在外没有优势了，我只能从内找机会。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卫尔乐已经不流泪了，但是鼻腔里还有一点“倔强”。
　　“可是我怎么办？我马上就要三十岁了，除了会写稿子，还会做什么？外面的世界真的很恐怖，去应聘的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年轻貌美，多才多艺，我拿什么与人家比。你说你难，我就容易了吗？”她的双手捂住了脸。“我怎么办呢？”
　　洪茵芙站在原地低头沉思，几次抬眼看卫尔乐，最终没有说出什么。她微微叹一口气，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让她回了神，是律师打来的，赶紧走到洗手间之外接听电话。她的背部贴住墙壁，认真的听着律师告诉她判决书的细节——两者相抵，她需要承担婚姻存续期间十万元的夫妻共同债务。
　　通话结束，洪茵芙心里对于卫尔乐的一丝歉疚烟消云散，更多的是庆幸，幸好保住了这份工作。以后怎么样不知道，至少近段时间是可以做到有饭可食、有衣可穿。她侧头看向走廊的一端，分社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总社和电台的人进进出出搬着办公设备。她又转向洗手间内，卫尔乐还在啜泣。洪茵芙一个乜斜的眼神，定了定神——走廊上起了响亮的高跟鞋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