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4、004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牵手。
　　只是一瞬间，迅疾就松开了，都没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又恢复了以往，欧博在前，蔡恩络在后，若即若离，仿佛两人不相干似的。
　　这是建成不到十年的小区，地理位置还是挺好的，距离市区和市郊的交通都很便捷。说来也奇怪，从开建到落成，这十年过去了，入住率就是提不上去。本地人嗤之以鼻，外地人也瞧不上眼。眼看着周围的房价层层攀高，这个小区连租金都涨的慢。
　　蔡恩络跟在欧博后面等着他的朋友，一个两手插兜百无聊赖的晃着身子，一个搓弄着手提包的带子打发时间。一个小时过去了，朋友没有露面的意思，欧博向外走出了几步，拿起手机通了话。“他说临时加班过不来，要我先上去给他安排一下。”欧博停了一下，又问:“你要不要上去看看？”蔡恩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不去了，我去那边的车站。”欧博没坚持，转身进了小区。
　　再出来，欧博打开手机给蔡恩络看了房内的布局，提了一嘴床放哪儿，柜子摆哪儿，桌子怎么安置。蔡恩络说出了在面馆就想问的话:“你和你那朋友关系很好吧？又看行情又布置陈设的，连房子钥匙都给你，任你来去自由。”欧博收起手机，只说了一句:“走吧，车来了。”
　　蔡妈妈看到女儿一脸倦容的样子，问她大周末的去哪儿疯了，蔡恩络把事简单一说，蔡妈妈乐开了花儿:“欧博虽然话少，倒是挺热心的。他可真实在！”蔡恩络斜着眼睛看妈妈:“哪里看出他实在了？”
　　蔡妈妈将女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你跟他说，也别总想着朋友的事，你俩的事也该抓紧了，半年时间一晃就过。房子该装修了吧？家具该买了吧？开春儿就要拍婚纱照了，你俩挑好了没有？人家都是提前大半年准备，你俩非得拖这么靠后，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蔡恩络火气挺大，将手奋力一抽：“来不及就不结了呗！没有婚纱照还不能过日子了？你和我爸有吗？不也过了30多年。我小叔和小婶倒是有，可他俩也没一起过几年。”
　　“时代不一样了，你能和我们那时候比？你小叔和小婶情况特殊，要不然日子过得比蜜甜。我和你爸商量了，你和欧博拍婚纱照的时候，我俩也去补一张。”
　　蔡恩络一翻白眼儿:“你可饶了我吧！”
　　再见面时，时间过了三个礼拜。蔡恩络忙着期末考试，欧博也忙着单位年会，没有约会的日子里，两人都感到无比的轻松。蔡妈妈想着趁寒假，让蔡恩络着重减减肥，别过了年又胖了，到时候拍结婚照可是个麻烦事。蔡恩络看着一桌子的青菜，略有抱怨：“一点油水都没有啊？我这忙完了期末考试，就不能稍微补补啊？”
　　蔡妈妈笑道：“这很快就过年了，先刮刮油水吧，吃青菜有营养还时尚，肉吃多了会变笨的。”
　　蔡恩络哭笑不得：“那也不能一点肉都没有吧！哪怕有个肉丁儿也是好的嘛！”她看着埋头吃饭的爸爸：“爸，你咽得下去吗？纯素啊！这是吃斋念佛了吗？那也好，正好挽了头发去当姑子。”
　　蔡妈妈脸色一变：“什么当姑子！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啊，进腊月门儿了，少说那些丧气话，不吉利。我这满桌子素菜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那一身膘！等年一过，你和欧博去照婚纱照，你穿得下那婚纱吗？”
　　蔡恩络把筷子一摔：“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也不想胖。我这一身肉，一是有你的遗传基因，二是过劳肥。你成天说我胖，好像是我故意似的。那婚纱穿得下就穿，穿不下就不穿，我离了那东西还不能活了是不是！”
　　蔡妈妈眼睛一瞪：“你说什么呢！我为你好还有罪了是不是？你小时候放学之后偷着吃炸串喝汽水，难道那些肉都是平白长上去的？你拉着蔡泰宝买辣条，吃的嘴都肿起来，那也是遗传我的？我跟你说，结婚是你的事，你愿意风光大嫁也好，孤独终老也罢，爱结不结！”说着，又挪开了蔡恩络眼前的饭碗，吼了四个字：“爱吃不吃！”
　　蔡恩络转身回了房间，将房门摔得叮当响。蔡妈妈火气蹭的就上来了，对着蔡爸爸说：“你看你女儿这脾气，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小时候多听话啊，我们说一，她哪里敢说二，那个时候有多听话啊！现在长大要成家立室了，眼里没有我们了。我们说一，她二三四五脱口而出呀！什么都是我们的错，就她对。也好，反正也快出嫁了，要吵就是跟她婆婆去吵了，到时候她就知道我们的好了。我们不管她，饿她一顿也饿不死，正好掉几两肉！”
　　母女俩没有隔夜仇，虽说谁也不想服软，但气氛还是有些许的缓和，互相搭讪着就算过去了。妈妈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说——那天提及的房子装修和家具采买得提上日程了。
　　蔡恩络将这话一提，欧博被呛得咳嗽个没完，他放下筷子，大口喝着水。蔡恩络帮他擦了擦桌子上的水:“我现在放假了，正好有时间想想装修的事儿。”欧博没头没脑的接了一句:“行，和我妈商量商量。”蔡恩络拿眼看着欧博，渐渐皱起了眉。
　　周末的时候，三姐妹聚在一处，樊婀玲一个劲儿的说着做伴娘的事，说得蔡恩络心烦意乱。卫尔乐笑道:“大姐是不是特紧张？是不是心里没着没落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婚前综合征吧？”
　　樊婀玲很兴奋:“一一姐姐，我那天是穿白色的还是粉色的？要不咱都穿中式的吧？西式婚纱照，中式婚礼，两厢俱全。”
　　蔡恩络白了她一眼:“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啊？”
　　卫尔乐歪着脑袋对樊婀玲笑道:“我看你做大姐得了，你头一个出嫁。”
　　樊婀玲连忙摆手:“我才不要呢！我巴不得和蔡泰宝换一换，我要是最小的就好了，我想要的浪漫邂逅还没来呢，怎么可以草率的出嫁呢！”
　　卫尔乐一听，顿时蔫儿了:“哎呀，大姐一出嫁，下一个可不就是我了？姥姥说了，咱仨得按长幼一个接着一个办喜事呢！”
　　樊婀玲嘻嘻笑道:“我还可以再等等。”
　　卫尔乐笑道:“等什么？咱俩就差一岁。”
　　樊婀玲立马纠正道:“错！确切的说是一岁半，我可是11月的生日。”她吐了吐舌头皱着鼻子做了鬼脸，打开房门出去了。
　　蔡恩络站在窗子前看野景，卫尔乐走过去，左手攀上她的肩:“姐，你还好吧？”蔡恩络回头勉强笑了一下，嘴硬道：“好啊！”卫尔乐叹气道:“唉，时间可真快，一转眼就要出嫁了。一想到这事儿，我就烦！我是真不想结婚！”
　　蔡恩络轻声道：“不结婚？”
　　“不结！”卫尔乐坐回到沙发，接着说:“人这一生有几年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顶多12年！12岁之后要忙着升高中考大学，为了学业团团转；毕业之后找工作，有了经验就想着跳槽，为了升职加薪而忙碌；工作稳定了就要结婚生子，一胎不够还得二胎；孩子大点儿了，听话还好，要是不听话，那心呀可真是揪着呢；万一这时候碰到裁员减薪，各种贷款不用说，孩子教育不用说，连吃饭都困难。好容易熬到退休，自个儿都老了，要不一身病，要不就是帮着儿女带孩子。恐怖的是儿女们还得将这日子再重复过一遍。你细想想，我们活了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呀？”
　　蔡恩络咧嘴道：“你说的怪吓人的。”
　　卫尔乐笑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且哪里恐怖了？这再平常不过。世世代代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前半生为了父母的脸面，后半生为了孩子的将来，那我自己的脸面和将来呢？我不排斥按部就班，但我不想那样做。我就这么一辈子，怎么就一定要照本宣科的生活呢？无论是儿孙满堂还是孤独终老，我想有自己的选择，并且是心甘情愿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我不想活在自我后悔与埋怨他人之中。”
　　蔡恩络坐到沙发的扶手上，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和二姑妈二姑父说这些了？”
　　卫尔乐喝了一口水:“我哪里敢说这些话！他们肯定说我脑子有问题。”
　　蔡恩络起身，坐到木椅上，发了一会儿呆:“唉，无非就是发发牢骚，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嘛。”
　　樊婀玲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放着切好的橙子瓣。蔡恩络和卫尔乐不约而同的打量她，异口同声:“我猜她是没有这些烦恼的。”
　　樊婀玲奇怪的看着蔡恩络，又看向卫尔乐，一脸茫然。
　　卫尔乐笑道:“她只有选择题的烦恼，没有填空题的忧愁，更少了简答题的折磨。”
　　樊婀玲突然笑起来，貌似是明白了两位姐姐的意思，手里端着盘子，踱着步：“怎么没有？选择题的纠结，填空题的犹豫，简答题的模棱两可，这可是难以避免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