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24、024

　　傅妈妈的汤圆美味的不得了，除了留给姥姥姥爷的一碗芝麻馅儿，其他的都被带回自己家了，三口家当晚每人一碗下了肚，剩下的五碗真的被当作了早餐，都归了卫尔乐。但是一碗六个汤圆不足以支撑一上午的工作，别看卫尔乐的瘦削身板，其实她的食量可是大的惊人，所以上班间隙总要给自己加点餐。
　　加餐，无非就是一瓶酸奶、几片饼干，但这些小东西也不是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吃的。偷着吃？那如同耗子进食般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是不可以被外人听到的。卫尔乐也不会白白亏了自己的肚子，干脆躲进洗手间，三口两口的解决掉就可以了。
　　卫尔乐所供职的报社是本市一家老牌报社，她被分在老年报，单独租了在写字楼租了两间房。这几年，传统媒体的受众面越来越窄，以前人手一份报纸抢着看的热闹局面，现在越来越难寻觅，大家都将接收外来信息的媒介换成了手机。报纸？书籍？杂志？除了专业人士和学生，其他人碰都懒得碰。老年人也是当仁不让的，不是说要倡导智能化社会吗？老年人的视觉享受也受到了新媒体的冲击，闲来无事之时，戴上一副老花镜刷刷网络，也是一件快哉的事。
　　在所有的科目当中，卫尔乐的语文是最好的，一张卷子满分120分，她最低也能考到110，作文不扣分是常有的事。你要是说她是应试教育的好学生，那她在写文章方面的天赋的确是有的，除了考试作文极少扣分之外，参加的征文比赛和报社投稿也是多的数不清。卫尔乐喜欢写作，不敢奢望能够成为一个大作家，但是小范围内的写个文章还是可以的。读大学时报了新闻专业，一门心思只往报社投简历的时候，全然忽略了时代的发展，她的大脑还被禁锢在传统写作当中，认为只有传统媒介才是一个漂亮的工作，已然忘却了跟随时代发展的步伐。
　　她很幸运，被老师举荐着读了研究生，又被老师举荐着进了报社。一路幸运，如愿以偿。
　　报社并不景气，即使它是这座城市的老牌报社。没办法，为了报社的运作，为了报社里工作人员的饭碗，只能将一篮子鸡蛋分开放，原先一份大报纸的各个板块被分成了一个个小分社，大家自负盈亏去吧。
　　当时的卫尔乐进入报社不到两年，一心希望可以冲到采访的最前端，没想到还没有来得及大展身手的时候就被发配出去了。她对新媒体的写作方式嗤之以鼻，认为那种华而不实的标题党实在是哗众取宠，不是真正编辑该干的事儿。好吧！那你卫尔乐就去传统的守旧派吧！东西一归拢，便被推搡着来到了老年报，成为了老年报分社的一员。殊不知，一部分老年人的思想要比她这个年轻人开化的多，订报的人越来越少，报社越来越入不敷出。不知道其他报社怎么样，卫尔乐还是可以填饱肚子的。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在心里惊呼：卫尔乐，今年28岁，已经是老年报最年轻的员工了——分社好几年不敢招聘新人了。
　　报社每年都会有一个传闻，虽然版本不一样，但是中心思想却是大相径庭——我们随时要卷铺盖走人。但是传闻年年传，报社年年在。这年后上班还不到一个月，这样的传闻又在各个同事口中来回咀嚼着。可以肯定的是，有几个板块分社已经在近两年陆续关闭了，老年报是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但也是岌岌可危。总社在找门路、要改革、讲创新。
　　每个人都在寻找出路。有门路的拍拍屁股走人，没门路的战战兢兢观望。幸运的是那些卡在这几年退休的，熬着呗，熬过去了就可以颐养天年了。卫尔乐不是没有想过换工作，但是她对新媒体的掌控确实是差了许多，她写不出来那些夸张的语气。“诗不像诗，文不像文，不伦不类。”她托着腮自言自语，还在憧憬着能够拿着录音笔、笔记本，面带微笑的对着采访者正襟危坐。
　　还有一点让她打怵的是找工作的年龄问题。她即将三十岁了，很多公司的招聘要求上年龄那一栏很是扎眼。她曾经在招聘网络上看到过一家公司的招聘要求，有一条写着“不超过25岁”。真是搞笑！怎么了？超过25岁就不能挣钱吃饭了吗？难道要像花花草草那样喝西北风吃雨露霜雪活着吗？更让卫尔乐感到可怕的是，她感觉的自己成了温水里的青蛙，不仅失去了斗志，连写作水平也退步了不少。那天姥姥问她关于“九”的意思和文化，她真的是想不起来了，可是她明明在上学的时候就看过类似的书籍呀！
　　卫尔乐立在洗手间里愣怔怔的啃食着手里的饼干。她面朝里墙，小心的背对着门口，躲闪着来往的人。洗手间被打扫的很干净，没有异味。她记得日本的厕所文化，很多人不想与外人接触的时候，会躲在洗手间吃午餐。以前她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甚至是变态的，而如今她也会常常这样猫在这里吃东西。
　　又有人进来了。卫尔乐赶忙抹嘴，假装整理仪容仪表，因为那是自己的同事洪茵芙。别人看到自己在洗手间吃东西不要紧，可不能让自己的同事看到，会出闲话的。她加紧喝光了手里的酸奶，打开手龙头洗手，刚将洗手液抹在自己的手上，洪茵芙就过来了，也站到了卫尔乐的旁边。
　　卫尔乐笑着叫了一声“洪姐”，只听洪茵芙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也打开水龙头洗手。洪茵芙将自己的一双手反复搓洗，像在处理一块生肉。卫尔乐偷眼看她，又慌忙收回了眼神。
　　洪茵芙将手放在烘手机里，似是没话找话：“我先过去了。”卫尔乐赶忙应了一声，如释重负，她最怕这样的时候，虽然是同事，但是交流并不多，大家聚在一起多尴尬呐。
　　卫尔乐回到办公室，一眼就看到桌前的洪茵芙在坐着发愣，虽然她是背对着大门口，但她僵直的身板已经出卖了她的失神。
　　卫尔乐的位置和她是并排着的，都是背对着大门口，但是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晴天阴雨、街上的车水马龙。可她不喜欢这个位置——太危险！领导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她的电脑屏幕，想偷个懒都难；坐在旁边的洪茵芙总是神神秘秘的，彼此沟通也少，只知道她已婚，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卫尔乐性格内向，在外话更少，能避免说话就避免说话，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她更没有兴趣。
　　分到老年报社之前，洪茵芙是总社广告部的，说白了就是拉广告跑赞助的，主要靠嘴说话。来到老年报社之后，洪茵芙大多都是负责采访，再拿着录音笔回来原封不动的打成稿子，凭着自己的沟通技巧让其他同事帮忙执笔润色。她能说会道，让人心里想喝了蜜一样；她也豁得出去，小恩小惠，人家也乐得帮她这个忙。
　　洪茵芙的写作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她自己也知道，碰到大家都忙的时候，是没有人愿意拿出自己的时间来帮她的，她就只好瞅着电脑上的文字发愁。卫尔乐有时会瞥眼看向她，心里佩服她。明明洪茵芙已经是大火烧到屁股了，可她依然镇定，不慌不忙的应答着领导的催稿。其实领导也知道洪茵芙的稿子大多是出自其他同事之手，有几篇还是出自总社的人，但报社也需要这么一个脸皮厚能拉下脸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两三年，她自己是常常迟到早退的，不知道她每个月的工资能有多少。看看时间，上午十点半。果不其然，她一阵左顾右盼，犹豫了片刻，站起身走进了主任的办公室，立时拿着请假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胡乱的收拾着办公桌，拿起自己的包就走了出去。
　　这自然要引起一阵议论的。那些帮了她的忙也拿了她恩惠的，话也不少。
　　“这又请假了？也不知道她每个月能挣多少。”
　　“你管人家呢！可能人家根本就不需要这几个钱。”
　　“说不定是去找工作了，咱这里怎么能够一个中年人养家糊口的呢。”
　　“可不是！哎，对了，你们听没听到什么传言啊？好像这次是真的呢！”
　　有人直接问卫尔乐：“小卫，你说你这么年轻，怎么也不为自己打算打算，还在这里耗什么时间啊！我要是像你这么个年龄，我早就另谋高位了。”
　　“哎，卫尔乐，你该不会是隐形的富二代吧？不差这几个钱哦！”
　　在一阵笑声里，有人幽怨的说道：“唉，洪茵芙也算是孤儿寡母过日子，她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啊。”
　　卫尔乐心下纳罕：这洪姐日子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