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23、023

　　卫妈妈看了看傅妈妈手里精巧的的食盒，热心的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傅妈妈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大家是邻居，做了点汤圆，不成敬意。”
　　卫妈妈会意，赶忙拒绝：“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上次你送的云片糕，我们还没有谢谢你呢。这次不要破费了——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傅妈妈又赶忙摆手：“不不不，住在这里很好。请收下吧！”
　　屋外两个人互相谦让着，屋内的人既好奇又厌烦，实在闹不清两个人站在大门处让来让去的做什么。蔡老太太不忙不慌的来到门口，笑道：“囡囡妈妈呀？”
　　“啊哟，是老太太哦。上次的云片糕味道还好吧？这是我们家乡的汤圆，我亲自包的，一点心意，老太太收下哦。”傅妈妈将食盒双手递上，谦恭着略略弓背弯腰。
　　蔡老太太看得出这南方女人的样子并不是真是卑躬屈膝，只不过是一种带有礼节性的客套动作。与上次简单包装的云片糕相比，这次精致的食盒想必是特地准备的。蔡老太太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对于南方人的心理和习俗不甚了解，但是其中的人际交往手段还是交相呼应的。
　　蔡老太太双手接过，但并不松手，她的手在下托着食盒，傅妈妈的手在上提着食盒，两者都在借力，同时也都在使力。“啊，这食盒可真是精致，劳你费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
　　“那云片糕很可口的，家里人都喜欢吃。我们也没有向你道谢，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喜欢就好的呀。这个呀，您收下，大家尝一尝的。自己做的，比不上外面师傅的专业手艺，味道嘛，可能会不太惯的。”
　　蔡老太太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亲手包的才好嘛，外面的再专业，也比不了这份儿心嘛。”
　　聚在门口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不明就里的卫尔乐从小房间走出来，刚在门口露了一个头，就被眼尖的傅妈妈看了个满眼，顺势松了左手，伸了一个手指指着卫尔乐道：“那个小囡囡，哦，那个女孩子？”卫妈妈回头看，招呼女儿过来与阿姨打招呼，卫尔乐面带笑容问了好。
　　傅妈妈笑道：“真是一个标致的女孩子呀，不错，真是不错。我家也有一个女孩子，我们叫她囡囡。”
　　蔡老太太笑道：“这是我的外甥女卫尔乐，是报社的编辑。孩子们都忙呢，一个周来一次，都没怎么见面。”又向着卫尔乐介绍：“这是傅阿姨。”
　　卫尔乐得体的打了招呼，傅妈妈的表情立马夸张起来，大声的“哦”了一下：“真好呀真好呀。”心下感到满意，古有孟母三迁，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好的环境。而傅妈妈本来就对这三楼的邻居有意，现在知道这个女孩子有这样体面的工作，那这邻居必定是要好好交往下去了。
　　“那我不打扰不打扰了，你们尝尝，你们尝尝。”
　　傅妈妈点头哈腰的转身上了楼，卫尔乐礼貌的喊了“阿姨再见”，引得傅妈妈高兴地回身打招呼：“再见再见。有空到我家去坐坐，我家也有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回去吧。都尝尝。”
　　大门关上，卫尔乐对姥姥说：“那个阿姨是谁啊？”
　　蔡老太太道：“是楼上的邻居，就是送云片糕的那位阿姨。”
　　卫尔乐恍然大悟：“哦，就是她送的呀。”
　　卫妈妈将食盒放到厨房里，喊着自己的妈，蔡老太太和卫尔乐赶忙凑上前去看，上面摆放着四碗汤圆。
　　蔡老太太道：“这食盒呀，肯定是两层。这应该是改良型的。”
　　卫尔乐情不自禁地赞叹：“我姥姥厉害呀，还知道改良型的。”
　　卫妈妈将四碗汤圆一一拿出来，又沿着食盒的边缘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果然将第一层提了起来来，下面放着五碗汤圆。卫妈妈也赞道：“我妈可真行啊！这怎么是个单数啊。”
　　“九碗也是有讲头的。”蔡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卫尔乐：“乐乐是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在古代九为阳数，既代表多又代表大。民间取九是长久的意思吧？”
　　蔡老太太笑道：“真不愧是我们的小编辑。其实姥姥也不懂，也就知道个长长久久。他们南方人很讲究这个的，你们看，一共九碗，每碗有六个元宵，都是有讲头的。乐乐是写文章的，等上班去查查。”
　　卫尔乐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虽然自己是写文章的，但是常常词穷，有些传统知识还得现写现查，这专业水平也不过关啊。刚才姥姥说自己是编辑的时候，那阿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可见她也是真心高兴的，或许那位阿姨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好邻居吧，就像孟母不停的搬迁一样，殊不知自己是看走了眼。
　　卫妈妈细细看了看九个碗里的汤圆：“妈，这样式还挺多，有煮的、有炸的，还有蒸的，看样子馅儿也是不一样的。她可是费了不少工夫呀——她不是说她是自己做的吗？”
　　蔡老太太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这南方人啊，就兴这个，以前吧，搬到哪里就给周围的邻居一点甜头，算是熟识了，彼此有个照应。甭管什么吧，都是人家的一片心。你给我和你爸爸留下几个芝麻馅儿的，其他的你就拿回家去吧。我看乐乐还挺爱吃南方饭的。”
　　卫妈妈又数了数九碗汤圆：“留下吧，我和乐乐在这里吃一碗，剩下的等一一和小玲明天来再吃。”
　　蔡老太太道：“不用！不用留！谁碰上了谁有口福。你大嫂那个人，看到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嫌这个嫌那个的，不爱给她留。一一不能来，工作忙着呢；小玲也不能吃，说是要继续减肥。你都拿回去，给乐乐当早餐，每天热一碗。”蔡老太太慈爱的看着乐乐：“是吧，乐乐，早餐正好吃一碗。”
　　卫妈妈也笑着看女儿：“她都那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蔡老太太道：“你管她多大呢。再大也是个孩子呀。乐乐也太瘦了，你要是和你一一姐姐稍稍匀一匀，就都匀称了。你呀，得多吃，让自己多长点儿肉。人吧，还是有肉好看。”
　　卫尔乐笑着说自己吃的很多，绝不会亏了自己的胃和肚子，可就是不长肉。
　　卫妈妈道：“她那身肉啊，就跟什么似的，长都长不上去。”
　　蔡老太太道：“唉，小玲倒是匀称，瘦高个儿，怎么就是找不到婆家呢。”
　　卫妈妈拿眼看卫尔乐，生怕这个问题引起女儿的反感：“儿孙自有儿孙福。”
　　蔡老太太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可不是，说福到福就到。”她的声音变得明朗起来：“你留一碗芝麻馅儿的，我和你爸爸尝尝鲜，其他的你都拿回去。那个食盒呀、人家的碗呀，你帮着我刷出来，再给人家带点儿什么过去，就当是回礼。带点儿什么好呢？”
　　卫妈妈也在想：“就是啊，这刚过了年没多久，人家也不缺什么啊，家里也没有什么可送的。”
　　卫尔乐也说：“他们南方人，也不知道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其实，我觉得吧，就是一份儿心，人家就是要个礼数罢了。”
　　“乐乐说得对，‘礼轻情意重’嘛。、老头子，老头子。”蔡老先生从阳台上闪进身来：“啊？什么事？”蔡老太太道：“你的花儿呀，要作为友好使者派用场了。”
　　傅妈妈有着南方人特有的情调，喜欢莳花弄草，恨不得将家乡的园林精致搬到这北方的天地来。去年刚搬来不久，她对蔡老先生的满阳台花草露出艳羡的神色，并对着其中一盆虎皮兰爱不释手。蔡老先生当时没有赠予，是觉得那花形不太美观。经过这几个月的长成，可以出出风头了。
　　傅妈妈喜滋滋的回到家，对父女俩道：“啊呀，人家有个小囡囡可是报社的编辑，写写画画的，做做文章很厉害的。这个邻居可是好，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想必也是知识分子的家庭，和我们家差不多的。那个老太太得有八十多了吧，精神矍铄，可是有福气的。”
　　正说着，卫妈妈和卫尔乐提着食盒、搬着一盆虎皮兰前来敲门。傅妈妈看到两个人，先是惊奇，而后是惊喜。一番寒暄过后，回家的回家，进屋的进屋。傅妈妈将食盒放在手里打着转儿端详着，又打开食盒向里看，自是一番赞叹：“这是一家做事利索的人啊，干干净净的。哎哟，这是虎皮兰，老先生亲自护理的，我们刚搬了家，需要这些绿植的。真是不敢当不敢当啊。”
　　傅爸爸笑着说：“看起来这果然是家好邻居。”
　　“那是自然的，我们是有福的，这些年遇到的都是好邻居。来，帮我把这虎皮兰搬到那里去。”
　　两个人收拾停当，傅爸爸说要小憩一下，一会儿还要参加活动，傅妈妈将桌上的汤圆热了热，小心的端到饭桌上，坐下来准备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她用汤匙舀起一个汤圆，透过袅袅娜娜的热气看向自己的女儿，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傅路特，妈妈跟你说哦，你不要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认为自己从小到大好的不得了，又是名校毕业又是两个硕士又是博士的。你要知道人外有人，比你优秀的人多的去了，人家是写文章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写东西的，很多人都能看到的。”
　　傅路特的双手停在键盘上，双眼看着妈妈，像一只聆讯的小狗，可怜巴巴的抿着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