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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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婀玲与巫缂决定年内订婚，巫缂一切听从樊婀玲的安排，出钱出力全都由着她。樊妈妈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扬。蔡妈妈心里郁闷，离着众人远远的坐着，不断地对着小姑子翻着白眼儿，但她这次选择沉默，不说懊丧的话也不说恭贺的话，只管从鼻子里哼着粗气。
　　蔡老太太很高兴，笑得合不上嘴。蔡老先生也高兴，家有喜事精神足。傅妈妈前来道贺，特地给樊婀玲送了贺礼。蔡老太太埋怨她见外，哪有这样抬举晚辈的道理。傅妈妈笑说：“时机合适嘛。”她顺嘴说了回乡的事，大家即可停了寒暄，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怎么就要回去呢？”蔡老太太舍不得，这跟自己的女儿也差不离的。
　　傅妈妈笑道：“跟着囡囡在外十六年，年纪大了，越发想要回归桑梓，人之常情嘛。”
　　“什么时候走？”蔡老太太忙着探听，蔡老先生也渐渐锁了眉头。
　　“囡囡爸爸月底就放暑假了——囡囡还要在这儿住一段日子的。”
　　蔡老太太赶忙接上：“这个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囡囡的，住到我们家里来都是可以的。”
　　“那倒不必。囡囡会在学校里住，她八月底就要去美国了。”傅妈妈左右看了大家，笑着解释道：“博士后的通知书早就到了的。”
　　大家对于优秀的傅路特自是一阵赞叹，蔡妈妈抚了胸口悄悄闪到一边去，躲在小房间里自顾叹息。
　　傅路特正和大家在咖啡店叙谈。主角却是樊婀玲，大家对于她的归宿很是高兴。樊婀玲挥着手说：“嗐，什么都还没有呢，距离订婚还有一段时间呢。”
　　卫尔乐少有的说了玩笑话：“三姨没有白白祷告念佛，终于感动神灵，赐了小玲一桩美满婚姻，给三姨挣了脸。”
　　樊婀玲笑着“埋怨”道：“瞧你文绉绉的，话里话外骂我呢。”
　　傅路特问她以后的打算，樊婀玲自信地说：“虽然今年要订婚，但结婚可不能马虎，我妈说还是得处着看看，不是说订婚了就意味着尘埃落定，若是巫缂有不靠谱的地方，我可不会委曲求全。婚姻应该是相互成就的事，若是因为结婚就降低了生活质量，那样的婚姻不如独身。”
　　蔡恩络微微低头，若有所思。樊婀玲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冲着她笑。蔡恩络强笑了一下，打趣她会不会在家做少奶奶。
　　樊婀玲严肃起来：“什么少奶奶，那都是玩笑话。巫缂父母辛苦打拼出来的事业，我哪会心安理得的呆在家里！我爸我妈也说了，即使结了婚进了他的家门，毕竟是隔了一层。结婚之后，我照旧上班，挣多挣少，旁人挑不出理。我可不愿意为了一根葱伸手去要钱。”
　　蔡恩络在一旁赔笑，欲找词儿绕开这话题，正巧被傅路特抢先了一步，她偏头问卫尔乐：“你这就离职了？会不会有些冲动？”傅路特对于卫尔乐的离职有些惋惜。
　　卫尔乐摇头：“刚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后悔，但又觉得也没什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无论好坏总会流传几个版本，我呆在那里，可能就真的没有尊严了。现在倒好了，云逻走了，我也走了，说不定会让她刮目相看呢。”
　　傅路特安慰道：“嗯，你现在自信多了，工作经验也多了一点，接下来找工作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卫尔乐轻啜了一口咖啡，浅笑道：“哪有什么自信啊——我还是紧张。”
　　蔡恩络觉得这个话题也略显压抑，便打岔着说蔡泰宝怎么还不来：“总是这样的慢。”傅路特问雅诺怎么没有来。蔡恩络猜想：“可能是在为开学的事做准备吧。”她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因为那也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毕妈妈来自己家和蔡妈妈哭诉过好几回，涕泪交零的样子被蔡恩络撞见过两次，气氛很是尴尬。
　　傅路特微微笑着，她一厢情愿的想着毕雅诺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那其中的过程不想去探究，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
　　蔡恩络突然站起来，因为门口处站着蔡泰宝，他正夸张的挥着手，蔡恩络笑道：“我先过去吧，蔡泰宝应该是不进来了。他刚刚拿到驾照，借了朋友的车，要试试手呢。你们收拾一下也来。”蔡恩络刚一露面，蔡泰宝便急不可待的诉说着路上的艰辛，毕竟是刚拿到的驾照，车也不是自己的，胆虽大，但是艺不高，他一再叮嘱蔡恩络待会儿看了他的驾驶技术可千万不能笑他。
　　蔡恩络起先还是热情的打趣着蔡泰宝，不觉就走了神，她貌似看到了康奈，虽有大提琴的遮挡，但擦肩而过之际留下的熟悉气息是不会认错的。不知怎么了，蔡恩络突然就变得畏畏缩缩，幸好妈妈不在身边，要不然又得埋怨她小家子气。她将头偏向一边，自诩这是一种绝佳的做法，但她转念又想，这算什么呢！那么多冥冥之中的巧合，那些暗生的情愫难道连一个面对都不敢了吗？哪里就有那么大的恨那么深的仇！说出来，真是贻笑大方。
　　蔡泰宝自顾言说，没有觉察到蔡恩络的变化。蔡恩络豁然挺了挺腰板，重新抬起头，如同一只骄傲的白鹅。她看了看走在左边的蔡泰宝，皱眉轻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蔡泰宝是个话唠呢？还有咖啡厅里的那三位，怎么动作忽然就慢了下来呢？
　　她装作不经意的回头去看，那熟稔而亲善的目光早已在迎候她的回眸莞尔——果真是康奈。蔡恩络向着他的方向悄悄点头，蓦的释然而悦。
　　以往都是蔡家受傅家的恩惠，今天由蔡家做东，为傅家践行。他们马上就要启程回家乡，两年的相处生了舍不得的情分。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妈妈们甚至于轻拭眼角，偷偷抹掉那不易察觉的泪。孩子们在小房间单独一桌，蔡泰宝依然是她们几个人的小跟班，帮着姐姐们拿这个递那个，完全不能安生的坐下来吃饭。
　　毕雅诺也来了，竟是独自的。她的面容略显憔悴，唯唯诺诺的递上准备好的礼物。傅路特只道是忙于研究生的事而休息不足，道了感谢便拉着她坐下来。毕雅诺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嘴上不言不语，面上不悲不喜，只用眼睛来回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心里好生羡慕。她也是有一大家子亲戚的，可是竟不能像这样子坐下来吃吃喝喝，逢年过节甚至比日常生活还要冷清寂寞。同父异母的妹妹与自己是很能说得上话的，但是又怎样呢？借助联络工具都要偷偷摸摸，更何况是正大光明的见面呢！
　　她分辨不清妈妈的态度。妈妈是为了她好的，她不能不懂，也不敢不懂。她知道妈妈的心里压抑比她更甚。那天之后，妈妈的情绪就失落的多，突然就变作了安静的人。有天晚上，毕雅诺经过妈妈的房间，看到妈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张存折，捧着它们跪在地上愣神。妈妈抬头的时候，毕雅诺慌得闪了身，她料想妈妈是看到自己的，她的心突突的狂跳，愣了半晌才踱步回自己的单人床。那时，妈妈已经将房间的灯关掉了，毕雅诺明白，那是妈妈故意的。
　　早晨起床时，写字台上有一张存折。她喊了两声“妈妈”，却没有回音——妈妈不在家。存折上的名字是自己的，那金额该是自己这几年的工资，妈妈一分不少的给自己存了起来。毕雅诺不觉落了泪，暗声啜泣着，像是秋日里孤雁的哀鸣。
　　有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毕雅诺抬起了头，买了早餐的妈妈露了身影，毕雅诺站起身迎了过去。母女俩呆看着彼此，不禁泪眼婆娑。毕雅诺想要抱住妈妈，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于妈妈的感激，但是妈妈一伸手将她的双臂挡了出去，她听到了质问般的一句话：“你一定要回去上学？”
　　毕雅诺不理解妈妈的问句究竟是何意义，只能呆立不动，她知道妈妈最烦她呆若木鸡的样子，但她天生的木讷，别无选择。
　　毕妈妈将手中的油条扔在饭桌上，那狠劲儿像是无形抽打在毕雅诺身上的藤条。毕妈妈将两臂抱在胸前，语气是平静的，但又是刺耳的：“毕雅诺，我可真得好好问问你，那里有什么好！你告诉我，那里有什么好？你为什么一心就要回去呢？”这种意思在蔡妈妈面前也有过透露，她让蔡妈妈评评理，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那么固执。
　　“我们母女俩受的委屈，自己咽下去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在他们面前再自揭伤疤？我不反对雅诺上学，她有上进心是好事，这一点比我强！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她爸爸那边去上学？你不知道我是如何捱过这些年的。没有了婚姻，在娘家人眼里简直成了丧家犬，在那个女人眼里更是一文不值。我就想着雅诺长大了，找个好男人嫁了，替我出出这口恶气，让家人外人都看看，我做不到的，我女儿能替我做到，我要让他们都看看，我女儿的婚姻有多么风光。可是你也看到了，她不和我一个想法啊！”
　　一向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蔡妈妈，现在也失去了伶牙俐齿的能力和一颗八卦之心，只管僵硬的陪坐着。毕妈妈说累了就只管哭，一直哭到蔡恩络进门，那肆意横流的鼻涕和眼泪，以及蔡恩络猝不及防的惊愕，让气氛只剩尴尬。
　　拿在手中的存折似是成了烫手山芋，那是自己这几年挣的钱，在妈妈的眼里竟是成了贸然抢去的。毕雅诺的沉默让毕妈妈冒了火气，她一定要从女儿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哪怕是假的也好。她只要一份妥协而已。
　　但毕雅诺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应承妈妈的软和话，更没有歇斯底里的吵闹，只是抓紧了手中的存折，她懂得沉默有时也是一种力量，她更懂得妈妈最讨厌她有话不说的样子，但她唯有沉默，还有什么可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