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152、152

　　蔡恩络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却没有及时走进去，因为她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康奈。她有轻度近视，事物离远了就有些看不分明，但是对于康奈，她总是看得清楚。走近了，康奈一声招呼：“蔡老师早啊。”康奈的声音很好听，就像那抒情热烈的大提琴。蔡恩络点头回应：“早啊，康老师。”两个人将要走进教学楼的时候，蔡恩络忽然减缓了走路的节奏，康奈也随之慢了下来。
　　但蔡恩络只是微微低头做思考状，并没有说什么。康奈装作不经意的溜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蔡恩络打断了：“班里学生最近的表现不是很好，有些懒散了。”康奈觉得蔡恩络其实是有别的话想说，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很不自然的转了这话题。
　　康奈没接着蔡恩络的话说下去，因为有值日的学生来来往往，不断地向两个人问好。两个人一边回应着学生一边往楼上走，走到九班和十班的教室门口时，康奈停下脚步转身走回蔡恩络的面前，蔡恩络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十班，现在只好收回脚立正站好：“怎么了，康老师？”
　　“其实也没什么。我想问你下个周的周末有时间吗？”
　　蔡恩络的心莫名的颤抖起来，眼睛飘忽不定，找不到落眼的地方。康奈又说：“也不是特别的地方，就是……就是想带你去看看。”他见蔡恩络没有说话，又解释道：“那回说要为你单独拉奏大提琴，实在不好意思，没有践行承诺，也没有及时向你解释原因。我……”就是因为本答应的事没有履行而惹得蔡恩络生了嫌隙，她对康奈有了若即若离的感觉，想必康奈是有所察觉的。
　　蔡恩络当然是想问他的，但是又没有理由。难道在上班的时候直接走到他的办公桌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去少年宫拉奏大提琴吗？这算是什么行为！或许两者对于彼此都是有意的，但是从来都没有任何一方表明心迹，骤然去挑明，万一落得双方尴尬怎么办？蔡恩络只能用自我安慰的方式来为康奈开脱，大不了就是冷寂的看待两人的关系。
　　蔡恩络笑着说先上课吧，便进了十班的教室。天渐渐热了，已经过了立夏。教室里的温度也在慢慢升高，教室的门可以在任何时间敞开了。两人的课表有重合的时候，蔡恩络声情并茂讲解课文的声音会传到康奈的耳中，康奈寓教于乐的授课方式惹得同学们发出笑声，蔡恩络也有所耳闻。下课时，一个故意晚走，一个准时出现，两个人就在这若有若无的特意安排中并肩而行。
　　蔡恩络似是心事重重，蔡妈妈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猜测，并满怀期待的看着女儿微微蹙眉的脸。蔡恩络也盯着妈妈的脸，两个人对峙着，终究还是姜老的辣，蔡恩络被妈妈盯得紧问得急，招架不住点了头：“但不算啊！除了互有好感，什么都没有。”
　　蔡妈妈笑了：“有好感是好事啊，这互相有了好感，就水到渠成了。那小伙子怎么样？”
　　蔡恩络叹气道：“说来有缘分，原来我们早就在一处工作了。他在少年宫辅导大提琴。”
　　“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俩还是有缘的，兜兜转转就扯上了线。”
　　蔡恩络看了妈妈一眼，乜斜着眼睛，无精打采道：“你可别四处乱说，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我都不抱希望的，他可比我小三岁。”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蔡妈妈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这女大男，不是很好说啊。得，你自己看着办吧。”
　　蔡恩络奇怪妈妈这次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才这么几句就自退火线。她疑心妈妈许是不赞成的，心里更是打鼓。她突然记起樊婀玲说过的话，便想打电话再问问她。可是手机拿起来，却没有勇气了，怎么问？直接问还是拐弯抹角的问？不管怎么问，怕都是要惹樊婀玲笑的吧？
　　樊婀玲正和巫缂约会呢！两人走街串巷，手上得了不少战利品。巫缂带着樊婀玲进的都是奢侈品店，尽着樊婀玲试装付款拿货。樊婀玲的小心脏跳个不停，一是因为巫缂的大方，二是因为巫缂的真心，三是因为这些东西的数额。自从和巫缂在一起，她对于以前沉迷于浪漫的幻想感到可笑，如今变得越来越务实。
　　巫缂舍得在樊婀玲身上花钱。她漂亮，娇而不媚，带得出手；她独立，上班赚钱，还不插手他的工作与生活。巫缂前段时间试探樊婀玲，要让她去自己的公司或工作室，却被樊婀玲一口回绝：“我有自己的工作，工资够我的开销。那公司是你父母打拼下来的事业，以我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没道理做‘空降兵’。至于你的工作室，那是你的兴趣，我一窍不通，可别坏了你的事。其他的，等我们结婚之后再说。”
　　巫缂看着一本正经的樊婀玲，只想揽过她亲昵，但他知道樊婀玲不是轻浮的人，他是不敢造次的。巫缂的父母同样满意樊婀玲，告诫儿子这个女生可以长久交往并且要认真考虑婚事，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是达标的。樊婀玲在一起吃饭时说过一句话，令巫缂的父母铭记在心。她说：“我爸妈的态度就是我感情的后盾。”
　　蔡老太太对于钓到金龟婿的樊婀玲可是挂念在心，她向樊妈妈问了不只一次：“那巫缂到底靠不靠谱？可别让小玲吃亏。”人就是这样，一直憧憬的美好真的降临时，反倒害怕了，双手笔直的伸出去，身子却是向后躲避着。
　　樊妈妈说：“充其量也就是个暴发户，只不过机遇好开了公司挣了钱。我还觉得他配不上小玲呢。小玲有分寸，我和她爸也说了，谈就好好谈，不谈就快刀斩乱麻。咱有一副好皮囊，不怕找不到好的。要是巫缂有一点儿出格，二话不说，立马就此打住。吃亏不怕，但不能受他欺辱。”
　　蔡老太太点头道：“就是这么个理，不管这人怎么样，首先得把咱当人看。”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樊妈妈忽然提到蔡恩络：“听我家小玲的意思，一一也是有人了，不过究竟怎么地，我也不知道。小玲再就不说了，我这心啊，着急的要死，就想知道怎么回事儿。”
　　蔡老太太的心一揪：“真的？你把小玲叫回来，我问问她。”
　　不用樊婀玲出面，蔡妈妈就和蔡老太太提了一嘴，又加上自己的评论：“你不用问了，我看这事儿不靠谱，他比一一小三岁，能行吗？两个人去年在少年宫一起上班，一个学期没见着面儿。不是我迷信，也不是我说丧气话，这就是水月镜花，没影的事儿。我连问都懒得问了，让她自己折腾去吧。”
　　蔡恩络应允了康奈的邀约，真的跟了他走。回想两个人相处的点滴之事，蔡恩络觉得这一步还是应该跨出去的。樊婀玲将自己新买的衣服送给蔡恩络，不合身的尺码拿到专柜上去换。蔡恩络有些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我找你只是想问你康奈的事，没想到还让你费心帮我换衣服。”
　　樊婀玲笑了：“这衣服啊，已经是我的了，我有权利处置。这颜色这款型适合你嘛。你就穿着这个去。你要问我什么？”她噗嗤一乐：“一一姐姐，你可真奇怪。你和康奈是同事，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蔡恩络讪笑道：“认识的久，不代表了解啊。我想问问，你和他约会那两三次，他都说了我什么？”
　　“噢？这个啊！首先更正一下，我们那不是约会，就是见面聊天儿，聊得还都是你。我就是看他对你格外的上心，所以才忍痛割爱。开玩笑的！不过他话里话外确实说你的情况比较多，还向我打探你的喜好和趣事。说实话，他言谈举止都很文雅，长相也清秀，真的可以发展。”
　　蔡恩络现下觉得樊婀玲认真的样子很是端庄高贵，她猜想工作中的樊婀玲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这可与她平时的作风完全不一样。
　　“樊婀玲，没想到你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嗯？那当然，我可是百变女郎。”
　　康奈在约好的车站等蔡恩络，等她一露面，不觉惊讶。一个看到了平时看不到的一面，一个看到了眼中对于自己的惊诧，两个人倏然都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没想到第一次的邀约竟然会是在康奈的家里。是家庭聚会，康奈百般央求来的，他没有明说要与蔡恩络有所发展，但总在康妈妈面前聒噪不休，张口闭口都是蔡恩络。康妈妈和康爸爸一个对视，便应允了：“但是要等家里的长辈看过之后再做最后决定。”
　　欢天喜地的康奈与五味杂陈的蔡恩络慢慢踱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偶尔都咧了嘴笑着。楼上长辈们聚焦于满眼含光的康奈和低头忸怩的蔡恩络，不时交头接耳：“配不上咱们家康奈。”
　　康妈妈面不改色，一副凛然镇定的神态。不用别人说，从亲人窃窃的小动作和微妙的表情，就能猜出大家对于蔡恩络的评价。
　　家里的阵势将蔡恩络惊住了，回过神来的表情极不自然。她复杂的看了康奈三秒钟，迟疑地走进去。康奈的叔伯姑舅姨，都是与教育有关的工作，最次的是某表姐，某机关幼儿老师。大家对于蔡恩络不甚好奇，直截了当的探问了她的个人情况，归纳她的出身。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来的佼佼者。
　　面对长辈的一言一语，康奈左右接招，冲在最前方帮着蔡恩络说好话。蔡恩络确定了康奈对自己的心意，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但同时也心有不满：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带我来？她想起了欧博，也是这样的未经过她的同意就作准了种种，让自己颜面尽失。
　　全都是这样！以“为你好”的关心一点一点磨灭自己的尊严和爱意。
　　虽然康奈的言语在竭力维护蔡恩络，但蔡恩络被在座长辈的眼神看得窘迫。从她们悄然的眼神交流里，蔡恩络看到了嘲讽与鄙夷。她轻轻叹气，满眼感激看向坐于左侧的康奈，他还在侃侃而谈为她说好话。
　　当满天群星璀璨，那是无与伦比的美丽，可如果只有疏落星辰，仿佛是夜幕中破损的小孔，寂寥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