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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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禾筎对于姐姐即将回来读研的消息感到万分高兴。她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虽然自己的妈妈不待见毕雅诺，但妈妈冷眼相待的态度阻碍不了毕禾筎对于姐姐的亲近。她兴高采烈的在餐桌上说出了毕雅诺即将回来读书的事，妈妈的脸色瞬间成了铁青色。
　　毕爸爸只管低头吃饭，却是将毕禾筎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听个明白记得清楚。毕禾筎手舞足蹈，失了饭桌礼仪：“姐姐下半年要回来读研，到时候就可以常见面了。正好我下半年开始读高中，有什么学习问题就可以向姐姐请教了。”
　　妈妈冷言冷语：“向她请教学习的问题？我记得她之前的大学不怎样吧？什么样的水平能够考上研究生啊？这是发愤图强了吗？看来学校的质素也不怎么样啊！”
　　“妈，姐姐胜在有工作经验啊，她这次专业对口，考得好也不奇怪啊。”
　　“晓筎，你和她在学习上完全是两个档次，你以后的路要比她走的宽走的远。咱本地的大学配不上你的学习成绩，你得往高处走往远处去。女孩子的视野千万要宽广，这样才对你有好的发展，要不然只会像那个人，灰溜溜的来灰溜溜的走。”她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丈夫，又叮嘱女儿：“赶紧吃吧，不要耽误去辅导班。自主招生的考试结束了，不要觉得预录取就可以万无一失，你要表现的更好才行。”
　　毕禾筎用笑容回应了妈妈，她很开心姐姐即将可以到来，所以在饭桌上口无遮拦起来，对于妈妈一向禁止谈论的话题，这下也没有了隐藏。她要说，一定要说。中午放学后还要去和爷爷奶奶说，他们一定会更高兴。
　　禾筎妈妈将残羹冷炙倒进垃圾桶里，又将满是污垢的碗筷扔进洗碗槽里。她在生气，气毕雅诺即将回来。几年前出走的母女竟然还会再回来，这可真是让人不快。还有自己的女儿，明明说过不准在家里提那母女，她却偏偏要提，还没完没了。
　　她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发脾气！那是她亭亭玉立、多才多艺、成绩优秀的女儿，为她争脸的宝贝。毕禾筎在背着书包临出门时还叮嘱妈妈：“妈，你答应过我的。这个暑假我就可以学琵琶了，我还想买一套汉服，你帮我看一下。还有，我和同学商量了要去三孔研学，你帮我研究一下行程，我已经列好了计划表，开城仪式一定要看的。”
　　妈妈冷冷的回应着，并不去看女儿。要在往常，一定是满怀爱意的注视着女儿俏皮的面庞，今天却不愿意，因为自己疼爱的女儿却对别家的女儿那么上心，丝毫没有将自己的喜好放在心上。她摔碎了一只盘子，是有意的，却还要装作无意的道歉：“哎呀，没拿稳。”
　　女儿适时的住了嘴出了门。丈夫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听着从电视里传来的声音，耳边、心里都觉得聒噪烦乱，发不出去的火气对准了丈夫。她埋怨他大清早的就看电视，斥责他不做家务，讨伐他不理解自己的感受。毕爸爸知道妻子话有所指，起先是默不作声，渐渐地也生了气：“不要乱发脾气。那边的事，我也不清楚。晓筎和雅诺有联系，我早就不与她们联络了。”
　　“你知道吗？你的大女儿去年就来过了，偷偷的去医院看爷爷奶奶。要不是我在医院门口看到，我是不敢乱说的。我请晓筎的同学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里，晓筎竟然为了你的大女儿，与最好的同学爽约，并且回来还闭口不谈，遮遮掩掩。我的女儿怎么可以和你的大女儿在一起！”
　　毕爸爸半晌才说：“等晓筎回来，我和晓筎说。不过你也看到了，晓筎和雅诺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我并不反对晓筎和你的大女儿关系交好，毕竟她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雅诺十八岁之前，我也没有反对她来往，也没有阻挠你的探视，寒暑假总会让她来住上半个月。可是我的隐忍却成了任人宰割的契机，你的前妻恶意中伤我，将我涂抹成了十恶不赦的坏女人。所以，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和你的大女儿有任何联系。”
　　毕雅诺从来都不恨毕禾筎的妈妈，她觉得这个阿姨比自己的妈妈还要亲切。她不知道父母之间为何而离婚，爸爸不说，但也没有亏待自己；爷爷奶奶从来不说自己妈妈的坏话和爸爸的作为，只说毕雅诺妈妈真是不容易。毕雅诺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单亲家里的孩子，对于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加以评论，更不会去问妈妈，因为妈妈只会愤恨不满，大声苛责爷爷奶奶的过错，指责姥姥姥爷的狠心。
　　她很想和妈妈谈一谈，但是她不敢。学校官网上已经有了即将寄发录取通知书的消息，她很怕妈妈会抢先一步撕掉或扔掉，这势必会成为母女间不和谐的屏障，毕雅诺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白天不敢提及，只能在暗无光亮的夜里偷偷哭泣。
　　毕妈妈很讨厌女儿哭。毕雅诺本就生着一张略带苦相的脸，若是再一流泪，让人看了无比心烦。许是听见了女儿暗里的哭声，她打开女儿的房门，拉开电灯，指责女儿大晚上不睡觉哭什么。毕雅诺慌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没有，没哭什么。”
　　“少在我面前流眼泪！家里又没出什么丧事，你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不让你去读研吗？又不是天要塌下来！你就算读了研又能怎样？还不是普通人一个！你那学习水平就是瞎猫碰见死耗子，靠运气得来的能长久吗？别以为你妈我什么都不懂，你那是个在职研究生，一年还得搭上两三万。我告诉你，我没有闲钱供你读书，你自己的那些工资甭想动，那可都是嫁妆钱。你要是配送少了，人家男方不会把你当人看的。”
　　毕雅诺一惊：“嫁人？什么时候？”
　　毕妈妈面部狰狞，坐到女儿的床边：“说来就来了。我在婚姻上吃的亏，绝不能让你再吃亏。我当初不听你姥姥姥爷的话，非要嫁给你爸爸，还闹到私奔远嫁的地步。你姥姥姥爷气得好几年都不搭理我，好不容易可以和娘家缓和了，没想到又和你爸爸离了婚，这都得怪你爷爷奶奶，我们就是夫妻吵架说气话，没想到他们就同意了，你爸爸竟然毫不犹疑就签了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一闹他保准来哄，我闹多了，他竟然烦得当真了。你看，还是得听妈妈的话，我给你找的男人，一定是好的。我在婚姻上闹了笑话，搞得众叛亲离，你姥姥姥爷到现在都不让我进家门。你得听我的话，给我争气，明白吗？”
　　毕雅诺的泪水喷涌而出：“妈，我现在不想嫁。我不知道你和爸爸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离婚，我也不想去参评你们孰是孰非。爷爷奶奶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说你的不是，还一直为你说好话。毕禾筎的妈妈和爸爸是正当恋爱结婚的，她不是你们婚姻的插入者，你不要将她当仇人。我小的时候，只要我去爸爸那里，他们都对我很好的。”
　　“你错了。雅诺，你不懂，你爸爸就为了一点小事抛弃了我，就为了一点小事，连哄都懒得哄了，竟然真的绝决的签了字。我倒是无所谓，可怜你很小就没了完整的家。所以，我希望你尽快结婚，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等我以后不在了，他可以疼惜你，这样你就不会受欺负了。”
　　“妈……”
　　毕妈妈泪眼婆娑：“可是你不找对象结婚，我这心就放不下啊。介绍的你看不上，自己又找不到，非要去考研，还考回到那边去。我们出来了再回去，人家不正好看咱们的笑话吗？你说你条件也不是有多好，等过几年，年龄也大了，咱就更难找了！”
　　毕雅诺也哭了：“妈，我如果自身有能力了，那么就不会遇人不淑，就不会依附对方，那样的话你不是更可以放心吗？”
　　“放心？你要让我放心，你一会儿就坐上花轿去成亲，让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看看，我做不到的，我的女儿能做到。”
　　母女俩挣扎着，门外真的来了接亲的人。毕妈妈拽着毕雅诺往外走，毕雅诺死命揪着床铺不放。俩人推搡着、拉扯着，门外的人不耐烦，也开始了争争抢抢，毕雅诺只道是哭天抢地，鼻涕一把泪一把，整个脸扭曲不堪。
　　毕妈妈忍不住给了毕雅诺一巴掌，止住了她的哭声，惊恐的看着妈妈，这是第一次挨妈妈的巴掌。毕妈妈抚着女儿的脸，摩挲着，颤抖的问道：“你做噩梦了？”
　　毕雅诺呆呆的看着妈妈，已经不是狰狞的面孔了。环顾四周，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只有房间内是亮光一片。毕妈妈放了心：“看样子你是做噩梦了，吓死我了，又哭又嚎的。”毕雅诺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淡淡一笑。
　　毕妈妈看女儿没什么事儿，便起身离开。毕雅诺害羞道：“妈，一起睡好吗？”毕妈妈愣了一下，走到门边关了灯又转身回来，对女儿说：“往里点儿，别把我挤下去。”毕雅诺两手抱着妈妈的右胳膊，慢慢闭上眼睛正准备酣眠，却听到妈妈说：“蔡阿姨又给你物色了一个，你不找时间去看看？”
　　毕雅诺睁开眼睛眨巴了几下，轻轻呼出一口气，又将眼睛紧紧闭上。毕妈妈没有听到女儿的回音，以为女儿睡着了，轻轻将胳膊抽了回来，悄悄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皎月朦胧，月色柔和，窗内人的眼睛在黑夜里睁开了，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