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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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妈妈的思绪也如同在云里雾里，她没有完全听明白毕雅诺的意思，只看到女儿一张一翕的两片嘴唇在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是研究生拟录取的事？如果自己没有搞错的话，女儿是给自己的脸上贴了金了，就差最后一步——录取通知书。
　　但是毕妈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你不是考了本市的学校吗？怎么又换了学校？”
　　毕雅诺既兴奋又腼腆：“我不是没有进入复试吗？所以就选择了调剂，那么就是哪所学校要我，我就去哪所学校面试。没想到，我真的面试上了。真是感谢我的好运气！”毕雅诺那张略带苦相的脸舒朗许多，她双手合掌再握拳，似是祈祷状。
　　毕妈妈板着一张脸：“听你这意思，你一定要去上了？去那边？那你平时住哪？”
　　毕雅诺放下手来：“我可以两边跑，不耽误上班不耽误学习，我可以住爷爷奶奶家。”
　　毕妈妈冷笑道：“你的计划就是回到那边呗！你以考研为借口，一心想要回到那边去。你不要忘记了，这么些年来，是我一直养着你的。你爸爸看过你吗？也就是你爷爷奶奶给你塞几个钱，那也是应该的，你毕竟是他们的子孙后代。”
　　毕雅诺感到委屈，语气里带着哭腔：“妈，不，不是这样的。我也没有想到会考到那边去。本来以为是没学上了，现在有了这样的好机会，我不想放弃的。等毕了业，我又多了一纸文凭，重新找个好工作，不也很好吗？”
　　“你想得可真美！”毕妈妈盯着女儿的脸：“我就不明白了，那边有什么好的？你刚上小学，你爸爸就不要我们了，没几年，人家就再婚生女了。你只是人家法律上的女儿、血缘上的孩子，现实呢？你爸爸还把你放在眼里吗？你一门心思的往那儿跑，到底是图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不动就坐着火车去那边儿！你看你爷爷奶奶，我无话可说，但是毕禾筎呢？她可是抢了你的爸爸！”
　　毕雅诺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轻轻揩拭泪痕：“妈，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总去那边，是爷爷病了，我才去的。我和爸爸没有见面。毕禾筎是我妹妹呀。妈，你不要这样说我。爷爷奶奶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毕禾筎也很友好。怎么说呢，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毕妈妈盯着不断揩拭眼泪的女儿，不觉又是一声冷笑，慢慢翘起了二郎腿，两只手臂交叉抱胸，缓缓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在这里教育起我来了？那个研究生上不上都没有用了，你也知道你的水平是什么了，安安稳稳的上班挣钱，赶紧相亲结婚定定心吧。我是不可能让你去那边的。都只想着自己，谁理会过我的感受。我要是让你去那边，那我就跟行尸走肉没分别了。”
　　毕雅诺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无声无息，哭得泪如泉涌。
　　幸好第二天是周日，眼睛是红肿的也不要紧，不必上班也不用出门，躲在家里待它自然消肿就好。毕妈妈早已出门工作，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喊女儿起床，连饭都没有准备，除了一声震耳的关门声，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毕雅诺的眼睛隐隐作疼，她坐在床边揉了揉，有些睁不开，睁开了也是朦朦胧胧。好容易待眼睛渐渐看清事物，才去洗手间洗漱，又给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刚将方便面泡好，盖在上面的碗还没有取下来，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起来，是傅路特的问候，她问有没有学校的拟录取通知，因为她所知道的学校都已经发信息了。
　　毕雅诺打字回道：“你知道的那些学校都是好学校，我这个只是一般的学校。我也被录取了。”
　　傅路特为之高兴：“不必在意什么学校，重要的是你的努力没有白费。恭喜你了。”
　　毕雅诺不禁笑靥如花：“谢谢你的帮忙，谢谢你的鼓励。”放下手机，她的脸色又凝重起来，能不能收到录取通知书还两说呢。
　　一碗泡面吃下肚，正在厨房刷碗的毕雅诺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拿着手里的碗走到厨房门口，做好将手中的碗扔出去进行防御的准备，进门的毕妈妈看到严阵以待的毕雅诺，又是冷笑一声：“哟，还要打你妈啊！”
　　毕雅诺赶忙解释：“不是的，我以为……我还以为是坏人呢。”
　　毕妈妈瞅了女儿一眼，就往自己的卧室走：“坏人？你把你妈当坏人看啊？坏人都在那边呢！你拿着碗在这等着我？”
　　毕雅诺手里拿着碗，跟在妈妈的后面：“我以为有坏人来了，所以拿着这个碗……”
　　“行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坏人。一直管着你，不给你自由。你拿着这个碗走吧，去那边讨碗饭吃吧。”
　　毕雅诺恭谨的立在妈妈卧室门口，毕妈妈回头看她：“站这干什么？走啊！拿着这个碗，去找你爸。你今年二十七了，也该给你块肉吃了。”毕妈妈的嘴里嘟嘟嚷嚷，毕雅诺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在说爸爸的不是，说他没有良心，喜新厌旧，顺带着还要指责爷爷奶奶对于自己儿子的纵容，还有毕禾筎那个多余的小东西，这一圈说完还得再数落姥姥那边的人，怪他们心狠，说自己心凉。
　　毕妈妈果然这么说了一圈，再去看卧室门口，早已没了毕雅诺。她赶忙去女儿的卧室，又去厨房和洗手间，早已人去房空。
　　毕雅诺头戴一顶宽沿帽，想用这大范围的阴影面积遮挡住自己的倦容。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人的脚步过马路穿街巷。这是妈妈的家乡，也算是她的家乡，但是她对于这里没有归属感。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已经住了近九年，还没有将这座城市转过来。不是因为城市范围广泛，而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去走。和妈妈在一起，她会如数家珍般的介绍这里或那里，那些久远的记忆像是音符一样顺势响起，可是对于毕雅诺而言，这只是一座介于熟悉与陌生的城市罢了。
　　她的记忆都在那边，那个妈妈远嫁而又不满的城市。她的欢乐与苦闷都在那边，那边再不堪，对于她也是亲切的。
　　这座城市没有朋友。大学同学四海为家，早已形同陌路毫无交集。目前也就是那几位姐姐还能聊聊天，卫尔乐周日是不休息的，听妈妈说樊婀玲恋爱了，去找傅路特和蔡恩络吗？可是见了面说什么呢？
　　傅路特正在家里一边做女红一边和谭坛语音聊天。两个人像在开视频会议一般，各自说了这一周的工作和生活，又说了下一周的计划和行程。傅路特感到心累，这哪是在谈恋爱，比开会都无趣。她问谭坛以前的女朋友怎么怎么样。谭坛笑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说那些做什么。我一直专注于学业，对于儿女情长的事接触的不多，算不得经验。”
　　傅路特笑道：“现在我们由工作报告转为经验交流了。”
　　“这是知己知彼。”谭坛说要给她看看家乡的风景，傅路特一口答应：“好啊，我十八岁就出来求学了，对于家乡的四季还停留在小时候。”谭坛果真换了衣服拿着手机出了门，说要从石板桥开始。但毕雅诺的请求也在此时发了过来，傅路特抱歉的说：“下次再看家乡的石板桥吧，我有个朋友来了。”谭坛不生气也不遗憾，只道是：“精彩内容，留待下回共享。”
　　傅路特换了衣服奔赴与毕雅诺约好的商场。她到场的时候，毕雅诺正坐在四层的钢琴前弹奏《秋日的私语》。傅路特没有上前打扰，而是远远的拣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欣赏。她不懂乐器，也不知道毕雅诺演奏的曲子，忽然觉得毕雅诺真人不露相，原来还有这特长。
　　曲谱是了然于心的，毕雅诺面无表情的演奏完毕，背起包站起身，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傅路特。“原来你会弹钢琴！”毕雅诺苦笑道：“我只会弹奏这一曲。”傅路特揽过毕雅诺坐下来，问她怎么了，早晨发信息时还挺好的，怎么忽然就心事重重的要见一面呢。
　　毕雅诺笑了一下：“其实信息发出去，我也有些后悔。发信息的时候心情很低落，想要找个朋友聊聊天，但是我知道就算朋友来了，我也不一定会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就算说出来，结果还是一样的无奈。”
　　“要不要叫恩络出来呀，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会比较有话聊。”
　　毕雅诺摇头：“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恩络姐姐不太喜欢和我说话。囡囡姐姐，其实我最后是调剂到了在职研究生，学费挺贵的，但是可以一边工作一边上学，再加上我之前几年的存款，学费和生活费是可以克服的。有人说在职研究生的含金量不高，而且又是个一般的大学，读了也没有什么用，妈妈也不太希望我去那边上学，我现在很矛盾，当初要是没有参加考试或者是分数没有过线，这样的烦恼也就不会有了。”
　　“抛硬币，抛硬币来解决这个问题。从一定概率来讲，人在抛硬币之前就已经决定自己的行动了。来，用抛硬币的方式来解决掉你这个自寻烦恼的问题。”
　　毕雅诺迟疑地接过了傅路特手中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