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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144 ...

  •   家乡的小桥多,长的短的,不计其数。傅路特就是经过这些大大小小的石板桥去奶奶家或是外婆家,来来回回三四遍。她的两只脚踏在不规则的石板上,一个一个的踏过去,像是陶醉的舞者,随着心中的曲调跳着未经排练过的步子,愉悦着自己苦闷的心。
      有时也会背诵语文书上的古诗或课文,但是越背越难过,总是将自己浸在那些伤悲的文字中,傅路特的心更加难过,“妈妈的眼里只有姐姐”充塞了自己的内心,她极力摆脱这种不和谐的声音,便在石桥上奔跑起来,一口气跑到奶奶家或是外婆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惹大人担心。
      “不要这样跑,心脏会受不了的。”
      老人家的叮嘱让傅妈妈也慌了神,连忙带着傅路特去医院。傅路特终于感受到了妈妈在身旁的温暖,终于可以将妈妈从姐姐的身边抢走,她不是故意的,更不是有意的,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傅妈妈悬起的心落了下去。她经不住同样的打击——总得有一个健康的孩子聊感欣慰!
      当傅路特牵着妈妈的手想要去街边的小摊吃一顿饭时,傅妈妈一改这一日的亲切和温暖,冷冷的看着女儿:“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便将她拽上了出租车,在外婆家门口扔下了她,车子绝尘而去。
      傅路特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看出她的小伎俩,只记得妈妈难看的脸色,她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妈妈一天都没有在家里看顾姐姐,爸爸在学校里请了假。
      外婆在饭桌上劝她吃饭:“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傅路特委屈的哭起来:“我没有开玩笑。”外婆的话又响了起来:“你的姐姐已经不能像普通的的孩子正常生活了,你应该为这个家增添一分欢乐,而不是再让你的爸爸和妈妈为你担心。”
      傅路特只管抽泣着,但也听进去了外婆的话,只有自己健康快乐,那么爸爸妈妈就会感到欣慰。她带着哭腔问外婆:“外婆,如果我听话,学习好,那么妈妈就会抱一抱我,是不是?爸爸妈妈就会多笑,是不是?”
      外婆轻轻叹着气,看着可怜的傅路特微微点头:“吃饭吧。”
      一日三餐,不是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吃,就是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吃。从来没有与爸爸妈妈一起共进三餐,连坐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甚至是年夜饭,都是孤零零的坐在一大家子之中,听着叔伯姨舅家的喜怒哀乐,全然插不上嘴,只好默默地扒饭。就是这样的做个沉默者也是不行的,大人们总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捂着嘴低声谈论着她的家事。那些唉声叹气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她:你是个可怜人。
      她学会了一句话: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也知道这话是贬义的。左邻右舍的老人们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着她的家,言语里透着可怕的迷信;年轻人用可怜兮兮的神情斜睨着她的家,说话间有着可怖的流言。她不要做可怜人,更不要做可恨之人。要让自己变得优秀才行,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她有着天生的理科头脑、敏感的数字直觉,以及对于数学的一腔热忱,这像极了爸爸。她在来往的石板桥上心算数学题,一路走下来,可以为一道题找到好几种算法,她形容这是玩游戏,带来的不只有乐趣,还有莫大的成就感。她受到的表扬一个接一个,获得的奖状一张又一张,当她满怀欣喜的将这些好消息带到妈妈的面前时,只换来妈妈的一个背影和带着无尽哀伤的语气:“包裹在那里,自己收拾吧。”
      傅路特的心里满是哀伤。妈妈连一个正眼都不会给自己,姐姐的病情又加重了,听大人们说越来越不稳定。真是有意思,自己家的事一直都是听来的,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实情。
      同学们嘴中有关于父母的点点滴滴,傅路特只能依靠想象。亲昵的场景是从未有过的,表扬或是惩罚也只能将自己代入到同学们所说的故事中,然后在夜深人静里自编自演一场涕泪满襟的闹剧。
      傅路特考入了重点高中,爸爸妈妈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眼里只有奄奄一息的姐姐。那时的高中是不住宿的,为着上下学方便,傅路特住到了劳歌的家里。这是与父母商量过的,但是两个人似乎都不太挂心,拿出一沓钱递给傅路特,叮嘱她给劳歌的父母。
      姐姐的病情反复不定,妈妈每天每夜不合眼,生怕心心突然离了自己。
      劳歌的爸妈非常欢迎傅路特,这样优秀而漂亮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傅路特和劳歌是好朋友,以前常常在一起学习玩耍,可惜劳歌没有考上高中而去了护校。学校没有宿舍,去长辈家住来回不方便,傅路特宁可多花几个钱住在相熟的劳歌家。
      她不知道,她多花的钱积累起来足以让家庭的经济雪上加霜。因为家里有一个病孩子,这是劳民伤财的一大支出。
      彼时的傅路特已经十五岁了,笑起来很是动人心扉,不笑的时候更像个冷美人。劳歌的妈妈说璐璐笑起来真漂亮,应该多笑。傅路特的心像是被针筒抽空了一般,原来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璐璐。
      很小的时候,爷爷写了姐妹俩的名字,抱了傅路特念叨:“璐,玉也。《楚辞》曰: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在这里引申指王者之路,用来形容男子气概。姐姐天生多病孱弱,只能寄希望于她的蕙质兰心,取名为璐德,意为高尚的品德;妹妹健全伶俐,取名为璐特,意为独一无二的美玉。”傅路特还小,对于爷爷的话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只管咯咯直乐。
      已经很久没有听爸爸妈妈喊自己的名字了,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喊过呢?
      傅路特的生日是腊月二十八,高中的课程紧张,直到年根下才放假,今年没有年三十,明天就是过年。她回劳歌的家里拿自己的东西,却赶上了劳歌一家人为她准备的生日会。生日面和蛋糕都在,这让傅路特热泪盈眶。劳歌妈妈是个活泼的人,一定要大家为傅路特唱了生日歌才罢休,又一起吃了面和蛋糕,才放了傅路特回奶奶家。
      傅路特带着满脸的泪迹进了家门,惊得爷爷奶奶一脸惶恐。傅路特看着桌子上的生日面便放声大哭,祖孙三人抱头痛哭,哭得酣畅淋漓。
      这些自然是傅爸爸和傅妈妈不知道的。他们没有新年到来时的欢欣,也没有为女儿庆贺生日的闲心,只有满心满眼的忧虑,心心的情况糟糕透了,躺在床上喘不过气来,像是干涸溪流中的鱼,正在备受灼晒的煎熬。
      春天的到来,让人心情愉悦。虽然百花尚未绽放,但总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展开笑颜,偶然飞过的鸟儿留下几声啼叫,让听者不觉抬头望向空中,那抹蓝色当空,恍然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舒畅感。
      那时候的高中是要文理分科的。内外兼修的傅路特成了老师们争夺的对象。文科老师欣赏她流畅的文笔和端正的楷书,一定要她选文科;理科老师理解她难得的天赋和机敏的头脑,一定要她报理科。劳歌说她怎么想的就怎么选:“反正你都得得罪人,还不如痛快一点。哎呀,优秀的人也是有一大堆苦恼的。”
      傅路特肯定要选理科的,这是天生的优势和天然的兴趣,也是遗传自爸爸的天赋。爷爷有些落寞,他是语文老师,孩子们却偏偏都选了理工类教育,奶奶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是化学老师。
      文理分班的报名表交上去了,学校里停了晚自习开大会。放学的时候,天飘了雨,没有带伞的傅路特只好匆匆往劳歌家赶。晚自习是在九点放学,这段路不远,通常半个小时就到了。墙上钟表的指针指向十点,傅路特还未到达劳歌的家里。劳歌的爸妈心急了,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来不及加以商量,劳歌一家三口带上雨具披上雨衣冲出了家门。
      人家的孩子住在自己的家里,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都是一种信任。
      找到傅路特的时候,她正在一座石桥底下的河流里挣扎。劳歌的爸爸二话不说,纵深跳入水中救出傅路特。水乡的河不宽,水乡的水不急。傅路特走了十六年的石板小桥却在这一雨夜失了足。劳歌的妈妈立即拥抱傅路特,和劳歌一起搀扶着傅路特慢慢向前走,只道是傅路特浑身湿冷而不停地打颤。
      一番洗漱之后,傅路特侧卧于床上。今晚就和劳歌睡在一个房间里。房间外有嘁嘁喳喳的声音,是劳歌爸妈低声交谈的声音,听不真切具体的内容,猜想是在议论今晚的事。傅路特闭上眼睛假寐,僵硬的身体让自己动弹不得,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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