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出阁》文筱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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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必须得留下，堵住那些要命的流言蜚语，有人不怀好意的造谣，说她是煞星之类的无稽之谈。所以她要留下来，要那些人看看，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颗星。
　　她留下来，至少会给蔡泰宝一个比较正常的家庭氛围，总不能真的没有双亲吧？好在蔡泰宝也听话，不问不说。但大家的心还是悬着的，万一有一天问起来的话，要如何说呢？
　　蔡妈妈私底下打自己的嘴：“你瞧我这嘴，又说错话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真的想给泰宝妈妈介绍个对象，蔡泰宝都大学毕业了，过几年成家立室，她怎么办？现在才五十出头，一切都来得及。”
　　蔡爸爸笑她想的真是长远：“都过了二十年，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来得及的？难道还要她再去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你觉得实际吗？”
　　“不管实不实际，总不能让她孤家寡人一个，至少得有个伴儿呀。”
　　“有蔡泰宝呢！不会亏待这个妈的。”
　　蔡妈妈从鼻子哼了一声：“要不说你们男人心不细，你没觉得蔡泰宝越长大，和他妈就越不亲，两个人客客气气的，哪像是母子？听话可不是那样的，那简直就是寄人篱下。”
　　“而且还是两个人都在寄人篱下。”蔡恩络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讨好彼此，又怕招对方嫌，完全不能开诚布公的坐下来交谈。像我，还能为一点儿绿豆芝麻大的小事儿和我妈吵一吵，互相翻个白眼儿都行，蔡泰宝可不会。我觉得吧，父母和子女之间是可以小打小闹的，就当是调节家庭气氛喽。”
　　“哟，你就这样教育你的学生啊？”蔡妈妈盯着女儿问。
　　“哎呀，话不好听，道理是这样的嘛。你看谁家成天一本正经的，就是老学究的家庭也是会调节气氛的。傅路特家不是教育世家吗？人家不也是开个玩笑的嘛。蔡泰宝和他妈的相处就不是正常的。”
　　蔡爸爸点头称是，他也看得出来母子俩的相处过于客气。蔡泰宝遇到事儿，首先想的是三个姐姐，然后是家里的其他大人，泰宝妈妈要么是最后知晓的，要么就是压根儿得不到半点讯息。傅路特比较独立，但也会和自己的爸妈开个玩笑拌个嘴。
　　蔡妈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冲着女儿道：“一一，我有事儿要问你，你最近工作很忙吗？怎么总喜欢拨拉个手机？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自己找人儿了？”
　　“哎哟，妈妈，你还真要和我斗个嘴呀？我清白的，什么人也没有。就是同事，兄弟班的班主任，他教我们班的数学，我带他们班的语文，工作往来的关系罢了。还有少年宫文艺汇演的事要忙，所以用手机的频率就多了嘛。你不要想多了，要不然又要家无宁日了。”
　　这边厢气氛融洽，那边厢气氛凝重。
　　蔡泰宝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脑，泰宝妈妈开了门缝儿，笑脸相迎。蔡泰宝立马拘谨起来，问妈妈什么事。泰宝妈妈笑说没有什么，又问他要不要吃水果。蔡泰宝僵笑着说不用，说完了又觉得语气不好听，起身走过来：“吃个也行。”便跟在妈妈身后来到客厅。
　　哪有什么水果啊，只不过是泰宝妈妈没话找话说。现在儿子真的要水果吃，泰宝妈妈一下子窘起来，在厨房里东翻西找，竟是一无所获。蔡泰宝讪讪的站在厨房门口，搔着后脑勺看着妈妈，一时无话。泰宝妈妈勉强笑着看向儿子：“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
　　妈妈出去了。蔡泰宝无力的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也奇怪自己与妈妈的生疏。以前同学抱怨自己的妈管得太多，他毫无体会，试探着说出自己与妈妈的相处模式，大家很是羡慕：“你这么好啊！我妈就不行了，什么都得管，吃喝拉撒无一幸免。你妈对你真好，这是自由与信任。干脆我们换一换。”蔡泰宝的态度截然相反：“我还是觉得你们的妈妈比较好一点，我妈妈给我的自由太多了，什么都是随着我的心，挺没意思的。”
　　真的挺没意思的！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妈妈都不会持反对意见，还无条件的支持自己，就算是自己出了错，她也没有怨言，这种自由简直就是放任自流。蔡泰宝心里觉得这样的妈妈不合格，但要问他哪里不合格，他竟说不出话来。因为妈妈做得合规合矩，全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
　　如果妈妈也在家，还不如呆在旅馆里面来得舒服。看看墙上的表，妈妈该回来了。她不会走远的，宁可花大价钱在小区的水果超市，也不会走远路到市场上去买，因为那样会浪费时间，她要尽快让儿子吃上新鲜水果。蔡泰宝随意一收拾，就锁门离家，他要去奶奶家，那里让人放松。
　　泰宝妈妈回到家里来，已空无一人。她的心有些寂寥，又有些舒然。去厨房洗好水果放到桌子上，等蔡泰宝回来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回房间去看书。门，是要关上的。
　　迎面遇上了正要下楼的傅路特，蔡泰宝粲然一笑，喊了姐姐。傅路特应了一声，已经向楼下走了，忽又叫住了蔡泰宝。两人皆是一愣，随即又是一笑，相约到小区的花园里去坐坐。
　　傅路特犹豫再三，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冒昧问个问题，你的爸爸呢？从来没有听大家提起过你的爸爸。”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自知这个问题是不礼貌的：“心中的小小疑问。你可以不回答的。不好意思。”
　　蔡泰宝一脸坦然：“我有爸爸的。”这话说出来也是招人笑，“但他不在家。”
　　“哦。”傅路特点点头，又问：“你想他吗？”这问句又是不礼貌的，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
　　蔡泰宝咧嘴笑道：“其实，我对于我爸爸的印象只停留在照片上，现实中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并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他就不在家了。我有时候在我大伯家，有时候又在我两个姑姑家，要不就去邻居家蹭饭。说来也有意思，我和旁人的感情要比我和我爸妈的感情深多了。你看我很黏我的姐姐们，因为我小时候多是和她们在一起的，她们也确实待我好。”
　　傅路特收敛起笑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说我想不想我爸爸，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说想，那是肯定的，血浓于水，父子之间肯定会想的嘛。但要是我爸爸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更多的是无所适从。我只有一个概念上的爸爸而已。这些话可不能对我妈妈说，她会伤心的。”
　　“嗯，我理解你。”
　　蔡泰宝咧嘴笑问：“是吗？那我得谢谢你了！”
　　“我想我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因为我也有一个亲密的家人离我们远去了。以前不觉得什么，但是现在却幻想那个人还会回来。”傅路特看向右侧的蔡泰宝，似是轻描淡写的说：“我有一个孪生姐姐，在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虚弱到无法独立端坐，更不能下地行走。所以，我明白你的感受，那是一种濒于窒息却又有着强烈求生欲望的感受。”
　　蔡泰宝愣愣的看着傅路特，那张漂亮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是在讲一个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故事，就像饭桌上无意中聊起的家长里短，态度自然，与自己无关，只是一个无聊的谈资。傅路特微笑着看向前方，淡然地说：“不说，实在是压抑；想说，却无处可诉。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不想让妈妈生气，更不想让妈妈担心。”
　　“那，那个画。”蔡泰宝猜测道：“就是墙上的画，那个是你的姐姐喽？”
　　“确切的说，那是我妈妈的幻想。即使我姐姐活着，她也永远站不起来，也不会弯腰捡落叶、用手遮草帽，更不会跑步和跳跃。所以我一遍遍的问你们‘像吗像吗’。”傅路特抿嘴轻笑：“哪里像了？”
　　花园里有爸爸带着小孩子在嬉闹，还有初学轮滑的小孩子三五成群。傅路特和蔡泰宝都不再说话，似是陷入了自己的假想图中。一个是姐姐奔跑时的幻想，一个是爸爸向自己走来。两人皆在脸上起了满足的笑意，不约而同的向着对方露齿而笑。
　　再向前看去，那人已经走到了近处，在两人的面前挥了手：“喂，发什么愣啊？”二人回神，原来是蔡恩络。“你俩怎么了？看什么笑成这个样子？有没有空？找个地方玩儿呀？”
　　傅路特提议去找卫尔乐，看看她的工作状态。蔡恩络迅速响应：“好啊，好久没见着卫尔乐了，她休星期三，总和我们对不上时间。给她个惊喜，让她请我们吃饭。”蔡泰宝遗憾姐姐姐上班，没有办法同去。蔡恩络拍了他的肩膀：“樊婀玲那一惊一乍的，不去就不去吧。下次再带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