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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雨后 ...

  •   ‘俞二?你要上哪去?’

      睡眼惺忪的范遥刚醒来,就看见俞莲舟坐在桌旁,除了仍拿在手里的鞋子外,看似已穿戴整齐。俞莲舟听后抬起头微微笑道,‘你继续睡吧。我出去一阵,马上回来。’

      直到迷迷糊糊地看着桌边的人把鞋袜穿好后,范遥才一惊之下坐直了身子,连忙喊道,‘等会!我跟你一道……’

      此时,俞莲舟走到床沿,躬身凑到他跟前柔声说道,‘我到后山采些草药,顶多半个时辰就回来。’说着,他往前一探,拇指在范遥脸颊上轻刮了一下,‘你等着就行。’

      ‘哪有人天刚亮就去采药的?啥都看不清,不准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忽然让他记起昨夜的疾风暴雨,范遥耳根一热,便装作气恼地抱怨道,‘师兄的话你是不是不听了?’

      ‘清晨采来的药草药效最佳,何况今日雨后天晴,药草和山路都能看清。’俞莲舟在范遥身旁缓缓坐下,好脾气地解释道,‘范兄能否重新考虑?’

      ‘也不是不行……’范遥灵机一动,在自己脸颊上指了指,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看着办吧。’

      俞莲舟轻笑一声,侧着头依照指示亲了亲面前的人,怎料随后竟被范遥拉着衣襟往唇上吻去。过了好一阵,两人分开后仍在微喘,他不禁揶揄问道,‘满意了吗?’

      ‘还行吧。可半个时辰后你要是回不来,就别想吃早饭了。’范遥边说边把人推开,用着嫌弃的口吻说道。俞莲舟踏出门槛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自称从不早起的人如今身上裹着棉被,却已睡意全无,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还未出门就归心似箭。

      范遥盯着房门呆坐了一阵,想到睡懒觉已不大可能,只好从被窝中爬出。当他推开门走进院中,迎面而来的是初夏的朝阳和青草的芬芳,正如俞莲舟所说,确是雨后晴天。伸了个懒腰,范遥绕着院中大树闲散地转了一圈,地上除了斑驳树影外,还有不少被暴雨打下的断枝,随手捡起一根,捏在指间掂量片刻后,他深吸了口气,举臂一划,便使出了早已无比纯熟的雁行刀法。

      树枝远比雁翎刀要轻,但比划出招式不成问题,而且不如兵刃般讲求用劲,两招下来,他就掌握了窍门,只需肩臂略微放松、手指轻抓而非紧握,刀招不但能比往常快上三分,树枝的韧劲更被发挥到极致,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力道丝毫不逊于白刃。一时间,范遥只觉得身上轻盈不少,与其说是在舞刀,更像是在翩翩起舞,烂熟于胸的刀法一招接一招地迸发而出,竟前所未有地得心应手。

      刀锋所致,地上的残枝落叶纷纷卷起,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练成了天下无敌的神功一般。九阴真经,应该也不外如是。

      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只有学遍天底下所有的武功,才配得上光明右使的称号,才能得到仙女般的紫衫龙王垂青。然而,无论他是立功受到教主赞赏、还是练功摔个遍体鳞伤,都从未让黛绮丝正眼瞧他一回,不过当时情窦初开的少年不以为然,只是一根筋地认为只要自己变得更强,自然就能赢得美人归。久而久之,就连他也觉得黛绮丝待他冷若冰霜是理所应当,毕竟自己这个右使年资尚浅、还需服众,未能助教主成大业,又怎受得起女神的爱?直到黛绮丝在明教众人面前立誓非灵蛇岛主不嫁的一刻,范遥才如梦初醒。

      你永远都不够好,就别妄想这辈子会有人爱你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范遥耳边嘲笑道,亏你还自称神算呢,这都算不出来?

      这大概也是他从来不敢细读俞莲舟眼中深意的缘故,范遥手中的树枝忽然一顿,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明明曾有好几次表明心意的机会,就连腹稿也都打好过无数回,可每次话到嘴边时,他耳边的嘲讽之声便会响起,不出片刻就让他闭上嘴。在人家堂堂正派大侠眼里,他顶多就是个冲动幼稚的假冒师兄,说不定仍是个自私自利的魔教中人。却步不前之际,他不得不在心中提醒自己,比起黛绮丝的冷眼,起码俞莲舟待他重情重义、甚至说得上关怀备至,就算那并不是爱,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那冷口木面的蠢蛋竟能一声不吭地为他去送死,不对,应该是跟他一同赴死。范遥眨了眨眼,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他这么一个满是瑕疵、浑身是刺的货色,怎会值得别人为之送命?直到俞莲舟直视着他的双眼,发自肺腑地说出缘由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范俞刀阵缺了范遥,再没有别人能补上。

      即便范遥并非完美,对俞二来说他仍是独一无二、甚至无可取代,他也许永远都不够好,但不代表他不值得被人所爱。

      只迷恋光鲜的外壳一点都不难,但能互相了解并接纳对方的瑕疵,应该才算是真正刻骨铭心的爱。

      想到此处,范遥忽然觉得无比舒坦,像是从潭底缓缓浮上水面,压在他胸口的无形巨石也渐渐移开。再抬起手中树枝,这回他不假思索就踩出了范俞刀阵的步法,一想到和他心意相通之人如今更和他两情相悦,范遥不住咧嘴一笑,手起刀落时又是利索了三分。从今往后,只要他们两人联手,怎能不所向披靡?

      ‘范兄刀法更上一层楼,师弟真是自愧不如。’刀阵招式练毕,院子一角传来了掌声,范遥转头一看,只见俞莲舟安静地站在一旁,肩上仍斜背着采药的竹筐,出门时还干净的外袍蹭了几处泥污,脸上是他曾见过无数次略带赞许的笑意。范遥二话不说,扔掉树枝跑了上前,一手把人紧紧拦腰抱住,心中顿时被不知从何冒出的爱意填满,竟一时无语。他怀里的人也不急着说话,抬手轻扫着他的脊背,耳朵抵在了他的脸颊上,像冰一样凉。

      ‘你整天顾着往外跑,又不好好练刀,自然比不过师兄。’良久,范遥平静下来后才答道,缓慢地松开了双臂。俞莲舟点了点头道,‘看来范兄成天留在屋里,也没有闲着。’

      ‘当然,早些天我还帮平南大王爷把房顶给修了……’范遥说了一半,似是忽然想起一事,兴冲冲地抓起俞莲舟的胳膊便要往屋里拉去,‘我还给你做了个……礼物!快来!’

      ‘慢着,先等等。’俞莲舟不得不在那心急火燎之人的手背上拍了拍,‘药草刚采来还需处理,不然功夫就白费了。’

      范遥听后哼了一声,‘真有那么急吗?’

      ‘你昨天撕去面具时太用力,脸上伤处有些红肿。’俞莲舟伸手在范遥额上的疤痕轻轻一碰,惹得他立即嘶地吸了口气,‘新配的膏药应该最为有效……’怎料话没说完,范遥竟又毫无征兆地飞扑上前,两条手臂紧紧缠在他背上,跟攀树猿猴似的。俞莲舟记起此人伤重时也曾像今天一般黏人,心中忽地一软,便一声不吭站在原地。过了一阵,他才轻声问道,‘范遥?’

      ‘嗯。’猿猴还没有下树的意思。

      ‘药草……’

      ‘好了,快去。’范遥终于松开手,之后像是报复似地,坏笑着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两下,‘我来做早饭。’

      ‘这就是范兄所说的……礼物?’用过早饭后,俞莲舟被推进了房间,看着范遥从床底下翻出藏起来的布包,里面正是他昨日找出后又物归原处、装有油彩和面具的木盒。

      范遥一脸自豪地点头道,‘这就是我亲手给你做的……’他假装神秘地一顿,边从盒中取出一副叠起的面具,‘……第二张脸。’

      俞莲舟怎都猜不到原来这些画皮之中竟有自己的份,一时间不知该惊还是喜。范遥将面具展开,仔细地抚平了褶皱,从油彩小瓶往小碟中倒出些许,澄清的液体被他用毛笔搅动片刻后,变得像浆糊一般粘稠。俞莲舟只顾着看那人一连串熟练的动作,直到毛笔伸到他跟前时才察觉范遥是要把面具往自己的脸上贴,不由得犹豫地后退了半尺,‘其实……我有一张脸就够了。’

      ‘师弟是嫌弃师兄的手艺了?’范遥抬了眉毛,眼神让人一言难尽,他手里的毛笔仍悬在半空。

      ‘不敢。’俞莲舟妥协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对着范遥勉强一笑。果然,他面前的人立即得意笑道,‘别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收到礼物还不能高兴点?’

      毛笔落笔之处传来一阵凉意,握笔的人弯着腰在他脸上写写画画,全神贯注时会不自觉地舔一下嘴唇,俞莲舟在数寸之外看得分外清楚,忽然之间,他觉得就是被画了个大花脸也算值得。不一会,范遥便将面具平铺往他脸上一贴,除了露出眼睛的两穴之外,他面上肌肉忽然变得僵硬不堪,像是被打肿了似的,对他这不苟言笑之人而言确实无伤大雅,可对爱笑的范遥来说一定不大舒坦……

      ‘完了……’刚贴完面具,范遥惊呼一声,脸色焦灼。

      ‘怎了?’俞莲舟赶紧坐直问道,连忙向大门看去,不料头转了一半就被一手摁回椅上。

      ‘俞二你这是……中年发福!’范遥双手捧着他的头颅左看右看,焦急地嚷道,‘鬓角跟面具都接不上了,不是发福是什么?’

      ‘不就是尺寸搞错了?用不着这般慌张……’俞莲舟听后略松了口气,轻声安慰道。

      ‘绝无可能,我范遥摸骨的本事举世无双,造的面具从没出过如此差错。’

      ‘话虽如此,偶尔出错在所难免……’

      ‘还嘴硬?明明是你夜宵吃多了……’

      ‘等会,’俞莲舟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什么时候给我摸过骨?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

      ‘不就是……在蝶谷的时候?’范遥想了片刻后答道,俞莲舟一听恍然大悟,‘当时我重伤初愈,清减了不少,想来现在是回到伤前的尺寸。’

      ‘原来如此,看来面具只能重做了。’眼看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人瞬间泄气,俞莲舟连忙扯了他的衣袖说道,‘大可不必。范兄不是有一副假须?给我装上应该就能遮住鬓角的空缺。’

      范遥听后兴奋得一跃而起,翻箱倒柜地找出长须后又在他脸上折腾一番,约莫过了一炷香后才拍了双手满意叹道,‘这位大侠,久仰久仰。’

      ‘范大侠,’俞莲舟抬手在范遥跟前扬了两下,‘请问在下能否也跟这位大侠见上一面?’

      ‘我这就去取铜镜。’说完,范遥便一溜烟跑开。他独留在桌旁的杰作活动着筋骨,学着神算的模样捋了捋颔下长须,不禁好奇自己变脸后的模样。

      ‘你得先把眼睛闭上。’见对方听话地合上眼,范遥仍不大放心地把手覆盖在上头,才将身后的铜镜放在桌上,‘准备好了?’他把跟前的人转向铜镜的方位,心中满是期待。

      俞莲舟睁开双眼,镜子里看着他的是一名气度凝重的长须汉子,年纪看来约五六十岁。他的眼角满是皱褶,眉毛和胡须均呈灰白,颧骨之下比过去略微丰满,所有的细节毫不突兀,这面具不得不说是做得近乎完美。尽管眉眼之间尽是年轻时俞莲舟的影子,此人却比如今的他多一分从容,少一分迷茫,让他不住有些向往。

      但更令他移不开目光的,是在此人身旁的范遥。那人正侧着头看他,似是并未察觉自己也成了镜中一景。他大概觉得自己的神情相当滑稽,想笑又不得不忍着,像是回到平时那个爱作弄人的顽童模样,此时,范遥干脆伸手在他的长须上摸了摸,哈哈笑道,‘没想到老夫的胡子装在大侠脸上也分外合适,见我俩有缘,这胡须就跟面具一道送你了。’

      不知之后的二十年,范遥还会否像现在一样在他耳边说笑、像观赏杰作一般看着自己,直到他变成镜中人的模样?俞莲舟心想,忽然对未知的以后有了期盼。

      日后无论是为了行侠仗义还是保护所爱之人,他的性命不再任他随意挥霍,因为只有活下来,他才能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多谢范兄,这礼物,师弟很是喜欢。’说完,他转过头,径直吻上了范遥的唇。

  • 作者有话要说:  降智ooc恋爱中(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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