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饭鱼记》tardisblue

4、质问

　　‘俞莲舟，站住！’

　　范遥自上次丞相府交手后知道自己若要追上梯云纵并非易事，这次决定先下手为强，一伸手摁住了俞莲舟左肩。虽说昨天受的只是皮肉伤，但被范遥这样一摁，肩头一痛，俞莲舟的火气倒是蹭的一下飙了三丈高。

　　‘我有要事在身，没空跟你在这耗！’

　　范遥不由得一愣，这些天他在俞莲舟身上用尽各种激将法，每招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无疾而终，没想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干，竟能让这块玄冰转眼变成了烈火。俞莲舟对着他怒目而视，炯然如炬的双眸如今更是凶光四溢，要是一般人看了肯定马上撒腿就跑，但范遥又怎能是一般人？

　　‘有什么要事能比我昨天给你的铜面重要？’范遥对着俞莲舟顶回一句，随后督促自己换上诚恳一些的语气，‘我这是想跟你商量……’

　　话还没说完，俞莲舟的绵掌已经劈到他跟前。‘你还好意思说铜面？’一听到这个词，俞莲舟当下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丞相府的祸都是你惹来的！看我今日收拾你这心狠手辣之人！’

　　举手自护，范遥跟俞莲舟几次交手都未曾看到对方出招如此快而狠辣，招招冲着自己的胸前大穴而来，似有重伤之意。范遥一惊，当下也不敢懈怠，一手以指化掌，一臂封住门户，以守为攻。但刚才赌局之上喝了不少，现在酒气攻心，一提内劲，眼前的俞莲舟一下好像分成了几人，从四面八方向他杀来。还没反应过来，范遥的胸口膻中穴已被击中，只觉内力顿时涣散，喘不上气，紧接着小腿被大力横扫，整个人一下被掀翻在地，腰背疼痛锥心。片刻后勉强睁开眼，范遥只见俞莲舟半跪在他身旁，对方一手抓着他的衣裳，一手握拳举在半空，眼看就要打下来。

　　‘你当天要是没杀那些侍卫，赵将军的师门就不会惹上这杀身之祸！’俞莲舟抓着范遥的衣襟摇着他的身子，愤愤不平，但右手的一拳最终只打在了范遥面前的空气，拳风所至足以让他闭了双眼。片刻之后，范遥只感觉自己衣襟上的手指松开，见再没动静，睁眼窥视，俞莲舟已缓缓站起，看似不欲跟他再纠缠。

　　‘等下，你说的什么师门？’范遥一时也顾不及身上疼痛，双肘撑起上身，连忙叫住了面前的人。

　　俞莲舟侧身对着范遥，负手而立，听到以后低头看他的表情似是在看一只丧家之犬，‘刚才乞丐前辈所提的益都李家拳馆，是息州义军赵将军的同门师兄所创。朝廷这次要迁怒灭口，恐怕就要向李家开刀。’一想到赵将军半生为民奔波，要是落得师门惨死的下场，俞莲舟自是不甘。

　　‘赵将军的师兄……’范遥并不知李家拳馆跟赵斯的关系，一听之下才逐渐理解俞莲舟在庙里的脸色突变，‘我……并不知情。’

　　‘李家拳馆表面看来只是地方武馆，其实近年来一直私下为息州义军招兵买马，传授武艺，暗中支援赵将军的义举。’俞莲舟愤然叹息，转身背对着范遥，‘如今朝廷有了息州义军与武林人士合谋串通的借口，首当其冲之举必然是名正言顺地取缔李家拳馆。息州军即便能保住军心不乱，日后元气大伤却在所难免。’

　　范遥一时无语，想到自己全力为行会行事辅助抗元义士，却险些阴差阳错变相害了他们，心中暗自发誓无论如何自己拼了命都要及时补救，绝不能让赵将军落得这惨绝人伦的结局。想到这里，范遥忍着痛从地上爬起。俞莲舟刚才狂怒之下出手甚重，但不至于伤到他脏腑筋骨，他也就懒得计较。

　　见范遥半爬半撑地站了起来，俞莲舟瞬时有些内疚，想着范遥也许连这赵将军是何许人也都不清楚，便被自己平白无故地揍了一顿，必然心有不服，于是抿了下嘴唇，深吸口气解释道，‘那天从你手上夺来的防兵布阵图，我送给了息州义军的赵斯将军。赵将军与我略有私交，我素来仰慕他麾下义军，所以才帮他盗图。’

　　沉吟片刻，俞莲舟又加了一句，‘盗图一事是我一人的主意，所有后果也应由我一人承担，跟武当绝无半点干系。’想到铜面人既然知道自己门派师承，又是明教中人，俞莲舟料想自己在坦白了盗图的来龙去脉后对方会有所企图。这时他只希望能及时跟师门撇清关系，让铜面人断了祸害的念想。

　　若是范遥之前还对俞莲舟存在门户偏见的话，此刻对方的一席话让他不得不对面前对这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心悦诚服。范遥自认生平最厌恶满口仁义忠信却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尤其那些自居武林正道的所谓君子，自阳顶天失踪后更是借除魔之名假公济私要消灭明教，从此往后他的偏见更是日渐加深。俞莲舟是他这些年来第一个碰到还算看得过眼的正派弟子，且不说这人不拘小节，偶有些心机手段很是讨得他欢心，单凭俞莲舟的武功身手，范遥跟他比过几次后，心中早已把对方当作自己半个行会兄弟。但听俞莲舟的口吻，才知两人之间颇有些误会，范遥只叹招贤纳士这种麻烦事并非自己所长。

　　‘盗图一事，我本来就是为行会替赵将军所盗，没想到被他的朋友，也就是你捷足先登而已。’见俞莲舟听后一怔，范遥不住扬了下嘴角，‘赵将军可是对俞二侠的人品赞口不绝，再说盗图之时我有幸见识过阁下的武当绝技，这才起了为行会招揽之心。’

　　‘你口中的行会，莫非……以铜面为记？’俞莲舟皱了眉，想起怀中的包袱。

　　‘不错。铜面一为信物，方便同伴相认，二为覆面之物，可以隐藏身份，以策安全。’范遥娓娓道来，暗中细细观察着俞莲舟的神色，‘可惜的是，俞二侠此番抗元反暴的义举恐怕令师是不得而知了。行会的规定一向如此，若非委托人允许，绝不可向外人透露所接任务。’

　　不出范遥所料，俞莲舟在得知他并无威胁武当之意后，稍微放松了些许，‘如今得知阁下行会以抗元大任为重，在下敬佩得很。之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但眉间的皱纹仍未舒展，接着把凌厉的目光转到范遥脸上，‘可惜在下已有门派，不便再入其他字号，此番承蒙错爱，招揽一事恕我爱莫能助。’说完从怀里掏出裹着铜面的包袱，一手塞回给了范遥。

　　范遥一听俞莲舟居然拒绝入会，一下急了起来，‘行会里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哪一个不是已有门派？何况每次招揽，物色人选还需三番四次考核武功德行，被选中了那可是无上光荣，这……哪有人像你一样诸多推搪？’自己抛出的铜面竟然被退还，这万一传到了行会当中，他范遥在会中排名可要跌个十八千丈，一想到此他就已经觉得面上无光。

　　俞莲舟看着面前的人几近气急败坏，跟刚才赌牌时输不起的样子一模一样，暗自又有气又想笑。‘既然已经高手如云，又怎会缺我一个不成？家师年事已高，所谓父母在不远游……’

　　‘张真人他老人家不是也有七个弟子，又怎会缺你一个不成？’范遥驳了一句，马上又觉得不好直接跟俞莲舟翻脸，难不成要低声下气地求他？‘俞二侠，你武艺高强，令师想来也希望你多干为国为民的好事，而不是屈才在武当山侍奉他。要不……我多给你些时日再考虑一下？’

　　‘此话不假，师父虽不问政事，却对抗元一事十分支持。’看着范遥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回心转意，俞莲舟假意考虑一番后缓缓而道，‘只是，在下还有一事……’

　　‘俞二侠不妨直说！万事好商量！’范遥也顾不上面子，脱口而出。

　　‘朝廷要找李家拳馆晦气的事，在下必须尽快赶去益都通报，希望能保赵将军师兄一门的周全。’俞莲舟正色起来，看着范遥的双目深不可测，‘若是阁下肯与我同去的话，也算是亡羊补牢之善举。’

　　范遥又怎能听不出俞莲舟要他认错的意思？他自认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杀十几个元兵侍卫若是为了大事，根本就是不值一提。若是一般人挟着仁义道德来逼迫他道歉认错他必定死都不肯。但俞莲舟倒是全然不同，一句说教的大道理都没讲，却让范遥他看到了自己一念之间的所作所为能有着深远的后果。范遥生平只服有理有据的人，还有打得赢他的人，更何况俞莲舟是两者兼得？想通以后，他直视俞莲舟的双眼，言辞恳切地答应，‘行。李家拳馆的事多少因我的鲁莽所起，如今去给赵将军师门解围，我岂有不去的道理？朝廷要拿人当替罪羔羊，还得问过我。’

　　这话说完，范遥便把刚才俞莲舟退还给自己的铜面收到怀里，爽快地补了一句，‘待我戴罪立功给行会长了脸，俞二侠再赏光考虑入会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