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饭鱼记》tardisblue

5、拳馆

　　‘谁啊？大晚上在这吵吵嚷嚷的？’

　　李家拳馆的厚重木门良久终于打开了一条缝，开门的家仆端着烛台，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俞莲舟见状立即抵住了门，压低声音说道，‘在下有急事要见李馆主，请尽快通传……’

　　话还没说完，大门就被另一只手猛力推开，一下撞得那家仆头昏眼花。范遥可没有俞莲舟的好耐性，一把抓住了仆人的衣襟，恶狠狠地补了一句，‘告诉他是赵家军的事！快！’

　　扶着额头的家仆啊地叫了一声，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进宅中。也顾不得礼数，范遥领着俞莲舟自行进了拳馆前院。两人从铁枪庙一路轻功奔到站赤，在范遥给行会报信后立即策马扬鞭，终于在四更天赶到了益都。环顾四周，明月之下，不大的院子中花木果树修剪得整整齐齐，角落里依稀可见数根练功桩的轮廓。一想到好好一家拳馆举家上下将要抛家舍业颠沛流离，俞莲舟不禁心中暗自叹息。

　　‘两位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没多久，一名当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提着灯从宅中匆匆向两人走来，忙乱中披上的外袍还未穿好，‘家仆口齿不伶，还请两位从头告知。’拳馆馆主李萨生性谨慎，见面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自称为赵家军报信，不由得心生警惕。

　　‘李馆主，在下武当俞莲舟。’见对方先是惊讶而后面露喜色，俞莲舟估计赵斯将军之前在师兄面前没有少提自己的名字，当下也庆幸话不必说得拐弯抹角，‘日前从令师弟处得知拳馆所在，冒昧夜访府上，还请海涵。’

　　‘原来是俞二侠！快请进！’李萨见自家师弟的救命恩人来访，高兴还来不及，正准备要把人请进屋沏茶奉水。但转念一想，这四更时分来拍门的人想必不是来讨杯茶喝的寻常拜会，当即紧张地往前一步向俞莲舟问道，‘是不是赵家军……出事了？’

　　‘赵家军一切安好，不必担心。’见俞莲舟连忙摇头，李萨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但对方却并未说完，‘但在下是来给李馆主通报的，我刚得知一股精锐元兵日内将至益都，拳馆怕是……要有灭门杀身之祸。’

　　李萨一听，不禁呆立在了原地，手中的灯笼一下脱手。范遥反应迅捷，一手便在灯笼落地前接住，正要物归原主时，只见灯光之下，李馆主两眼无神，面如死灰。范遥当下心中一沉，拍了拍李萨的手臂，把灯笼杆子塞到他手中，低声说道，‘馆主，莫要忧心。我和俞二定当护你一家周全。’

　　李萨并不认得范遥，但见对方言辞恳切，想来是跟俞莲舟一般的侠义之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禁湿了眼圈，‘在下先谢过大侠。’见范遥侧过身去并不受他的揖，李萨只得苦笑，‘让二位见笑了，我只是没想到……元狗竟如此之快。’

　　‘如今当务之急是让拳馆上下尽快撤离，敢问馆主有无可退之路？’俞莲舟问道，一手扶着李萨往宅中走去，似是不让对方再浪费时间伤感。

　　李萨点头，面上略带难色，‘与师弟共事多年，早有准备。只是事出突然，师弟那边……’

　　‘等馆主领家眷安全离去，在下必定亲往告知令师弟。’

　　听到俞莲舟的承诺后，李萨终于忍不住落泪，‘一切就拜托俞二侠了！’

　　说完三人便分头行事，准备撤离事宜。李萨进宅唤醒仍在熟睡的家眷，范遥到武备堂收拾一行人防身用的兵器，俞莲舟则跟着家仆去准备车马。拳馆一众弟子家眷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得知如此晴天霹雳，一时间宅院中隐隐约约的老幼哭喊、男子怒骂声不绝于耳。待得李萨狠下心训斥了几句后，众人才连忙收拾了简易行囊，像赶鸭子一般被俞莲舟和范遥督促着上车上马。

　　此时已经是五更天，夜色渐退，夏末初秋的清晨略有微寒，厚重的霜露没多久便打湿了赶路人的衣衫。范遥和俞莲舟殿后护送着拳馆上下三十余口出了城，一路到了城郊的十里坡，俞莲舟才拉停了马，叫住李萨，‘李馆主，我们就送到这里。’

　　范遥在一旁看着，这时也下了马走到两人跟前，‘李馆主，从此处往东行，只走小路不走官道，到十里之后自有人来接应。’他给对方递过一块玄铁令牌，‘如见到来接你的乞丐老头，将此物交予，他自会安排各位的藏身之处。’

　　俞莲舟见李萨有些犹豫不决，于是上前解释，‘待元兵见拳馆无人，必然四处搜索，馆主还是先避风头，过些时日再走原定的退路较为保险。’

　　李萨听后一叹，‘两位竟想得如此周全，李某真是感激不尽。’

　　‘李家拳馆为抗元义举竭尽全力，在下却……只能尽这微薄之力，实在过意不去。’范遥一想起面前这位忠厚顾家的拳馆当家，因为自己一念之差的杀戮竟落得这背井离乡的悲惨下场，当下羞愧难当，于是向着李萨双手抱拳，深鞠了一躬，‘还请李馆主恕罪！’

　　李萨见范遥竟然行如此大礼，一时之间也不甚明白，只能连忙托起，但范遥内功深厚，双臂像是灌了铁一般沉重，怎样托都起不来。李萨纵然不清楚范遥此举背后的缘由，但俞莲舟又怎会不知？范遥一直低着头不看李萨的脸，却听到俞莲舟冷静沉稳的声音说道，‘只需留得青山在，以李馆主的才识武功，再建一个李家拳馆又有何难？到时家仇国恨便可一次跟元狗算清楚。’

　　‘李某才疏学浅，但只要我一日还有命在，必定秉承师门训诫，赶杀鞑子，还我汉人河山！’李萨听了俞莲舟的话后有感而发，双目泛着光，当下便拱手作揖，‘二位的救命之恩，容在下来日再报。’却被两双手一同扶起。

　　分别过后，目送着馆主一行人渐行渐远，隐于林中，范遥和俞莲舟才上了马往回折返，一路只忙着销毁足迹，也顾不上说话。等回到了李家拳馆，已是清晨，天上阴云密布，让人压抑得很。只见宅院前后的花草林木、桌椅杯碟尽然一丝不变，但不过一个时辰，竟全已物是人非。

　　拳馆内堂中，俞莲舟从兵器架中挑了一把长剑，看似在细细端详。范遥在他身后忽然说道，‘你刚才所说，馆主能再建一个李家拳馆，可是当真？’

　　俞莲舟转过身，见范遥背对着自己，面朝着窗前的木人桩，刚才的问话更像是跟那木人所说，不由得微笑。益都一行，他一路看着这名魔教中人为李家撤离一事尽心尽力，最后更是爽快地向李萨馆主诚心认错，俞莲舟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如今看着这牛高马大的铜面人竟问出如此稚气的问题，他一时有了回到武当跟年幼的师弟在对话的错觉。

　　‘李馆主有心有力，弟子家眷也还在，只要安顿下来就可以重开拳馆。’俞莲舟轻声安慰着范遥，温和的语气怕是连他的师弟也认不出是他能说出来的，‘到时赵将军也一定会派人帮忙，必定事倍功半。’

　　范遥听后半晌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面前的木人。不过一个时辰，拳馆便已人走茶凉，只剩这些不能被带走的木人桩死守原地，眼看着拳馆要毁在元兵手中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这又何尝不是他在光明顶的经历？一时间范遥感触良多，这种心中酸楚又不可宣泄的无力让他觉得可耻。偏偏俞莲舟不但看到他这丢人的一面，还把自己当小孩一般哄着，他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却不知俞莲舟只当他还在为李萨的事难过，正想着法子想劝他看开一些。

　　‘待过了些时日，我再问赵将军要李馆主的新住处，到时我们一起去拜访他，怎样？’俞莲舟走到他面前，鼻子嘴巴被木人的桩手挡住，但说的话仍是无比清晰。范遥听了以后一顿，随后不禁点了点头，俞莲舟眼中略带笑意，不知为何竟让他刚才心中郁结减轻不少。

　　此时，前院传来了一阵巨响，宅门被猛力轰开，随即几个蒙古兵手持白刃夺门而进，来势汹汹。范遥只感觉手里被塞了什么，低头一看，那是俞莲舟刚才所挑的长剑。

　　‘也该是时候了。’俞莲舟自语。

　　两人对视，心知一场恶战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