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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六界·家 ...

  •   有巢构屋,寒兽不伤。
      牖戸之闲谓之扆。其内谓之家。
      在很久之前,润玉并不会思考这个字的定义。
      浪漫太奢侈,润玉一向是实用主义者,天真的人是不可能在毒蛇环伺中走到如今的。六界有太多更重要的事务需要他每天去殚精竭虑,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让他再去费神纠结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阿祈姐姐!”下朝之后,一身蓝衣的水神笑着拉住了花神手臂。这两位神仙都是润玉选拔上来的新神,年纪尚轻,又同为天帝亲信,自然而然的会靠近。花神身为人仙,个性沉稳温柔,水神年纪更小一些,本体又是只猫妖,虽然战斗力不差,但言行举止难免有几分娇气,“花界那群芳主烦死了啊,又在指桑骂槐的说你,每天都在吵吵吵的,也不嫌累。虽然说陛下英明,不会听信她们瞎扯,但还是讨厌啊好想套她们麻袋打……”
      花神一把将手抽出来,匆忙回身朝着润玉行了一礼:“还请陛下恕罪!水神虽有些跳脱,但并无恶意。微臣回家自会教训他!”
      水神:“……”
      刚刚发现润玉存在的水神大惊失色,一副全身毛发都要竖立起来的模样。
      润玉自己恪守礼节,力求时时刻刻都一丝不苟,倒也不会一定要用自己的标准去约束别人。再者,眼下是下朝时间,不过路上偶遇,水神与花神区区两个又算不得结党营私,有些许喜恶议论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他微微摇了摇头:“本座散心,你们无需拘束,自去便是。”
      “是。”花神垂首,简直是逃一样的把水神拉走了。
      但天帝到底修为高深,隔着大段距离,仍然能听到自己一贯沉稳的臣子在咬牙切齿:“一天天的口无遮拦,就算陛下对我们宽宏,也不是你心里没数的理由……回家!我们好好说说这事!”
      “喵!”
      训斥是真的,情谊也是真的。花神与水神多年共处,情同姐弟,甚至得说,比真正有血脉联系的前天界大殿下二殿下(也就是润玉与旭凤)都要亲近。若非如此,花神也不会第一时间在天帝面前回护水神,回家再怎么教训都在控制下,总比惹怒了天帝要好。她很有分寸,又非是大事,润玉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回家……
      说起来,他的家在哪里呢,是洞庭湖,还是璇玑宫?
      天界大且空旷,润玉凭栏而立,无端生出了几分联想。他在天界散心,不喜他人跟随,莫说是侍卫,连魇兽都没带,独自一个的身影更显得有些清冷了。
      广袖随风拂过白玉的阑干,水面泛起柔软的涟漪,琪树沙沙作响,天帝极目遥望,第一次觉得……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真正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第二次想到这件事,是在虚空中。
      再精密的提前规划,都比不过一世轮回实证,润玉睁开眼眸,望见周身环绕着金色半透明的气运,仿佛瑰丽的祥云,在他身旁起伏不绝。透过气运,诸天大道的规则在他眼底逐渐变得清晰,一如他在天道眼皮下绘制的构想。
      只是对不起萧炎,他这次回不去家了……
      ……回不去家?
      一瞬的恍惚之后,天帝眨了眨眼,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几十年度过的时光并不可能全无意义。在想到“家”的时候,一个字的概念在脑海里具象化了。他下意识的想起与萧炎同居的别墅中。柔和的阳光斜晒,在木地板上铺落几片被防盗栏割裂的金光,青年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倚在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不知在敲敲打打些什么,听见他开门的动静,便抬头看过来,披肩长发锁了一圈金边,整个人轮廓温柔到了骨子里,带着阳光的温度。
      别人总是说萧炎外热内冷,看似温柔体贴,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商场上的对手更是将他当做面和心狠的大恶魔。但润玉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因为面对着他的时候,萧炎总是温柔的,只是眨眼一笑,仿佛将整个空间都变得鲜活。
      “饭已经好了,你自己去端吧。”
      余音袅袅,犹在耳边,虽然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日常,但生活本就是由很多个日常拼凑起来的。稍稍回忆,仍然会想起那时的安心与放松感。
      家……吗?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停留太久,如一颗石子丢进海洋,很快的沉没了。润玉轻而易举的便将自己从小世界的回忆里抽离出来,不比池塘,海洋太过宽阔,以至于一颗小石子激起的浪花很容易就会淹没在海潮里,哗啦啦的消失了,根本不足以在天帝数万年的生命中留下足够深刻的痕迹。
      说什么家不家的就太扯淡了,不过是凡间的琐事而已,那么短暂的时光,润玉并没有放在心上。
      传说,森林里的一只蝴蝶振动翅膀,就会为遥远天边的海岸带来一场暴风雨。就像曲奏初初开头总归不会太过激昂,这样一场改变的开始,也总是并不引人注目的。那时候的润玉决计无法想到,自己还会有主动走进、接受和拥抱新的相遇的一刻。

      ——但那确实发生了。
      “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吗?”萧炎迈步走进璇玑宫,左右张望着,“唔,好空,感觉是不是得添置不少东西……”
      家。
      这么一个生疏而遥远的字眼从萧炎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却分外不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是一种非常难以言喻的滋味,酸涩、甘甜、柔软、温暖,有岁月酿成的古木味道,或者是阳光晒过的芬芳,润玉没法用准确的措辞形容,就仿佛轻轻扯了一下琴弦,听得铮然轻响,整颗心都被拨动的微微一颤。
      很多年之前,洞庭湖里心惊胆战的鲤儿是否渴望一个像是其他鲤鱼那般能够安心躲藏居住的洞穴,润玉已经记不清楚。但他姑且还记得天帝立在水边一掠而过的惘然,也许是羡慕,也许是失落。数万年的过往里色彩寥寥可数,身处其中时不觉异常,可眼下回头望去,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他是如何度过的。
      “玉儿有什么想法吗?”萧炎被魇兽领路,围着宫室转了一圈回来,不知打着什么心思,见润玉还站在原地,朝他笑了笑。炎帝本就生得清隽好看,又惯是潇洒随性的人,勾起唇时,有种漫不经心的魅力感。那双黑眸含笑,像是盛着天边将隐的繁星,但仔细看,反倒是润玉自己的身影在里面更加明晰。
      天帝只望了一眼,便很快的偏开了视线,低头轻轻抚摸着跑到他身边来邀功的小家伙,薄唇微抿:“随你喜欢。”
      “那可不能光随我喜欢,”似乎是注意到了润玉的局促,萧炎看一眼魇兽,索性单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的凑近过来。这种事情,总是一个人退,另一个人就进的,“天帝陛下不会想当个甩手掌柜吧?家里还是得你我一起布置的。”
      “本座知晓……”
      “嗯,知晓便知晓嘛,为何不看着我说呢?”
      难道说他有一下子看萧炎看呆了吗?
      润玉当然没法说。
      “本座突然想起还有折子未批。”他抬手拂开萧炎,声音依旧淡然自若,但好似又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存在其中,“家中如何……你且自行决断。”
      端得是从容不迫,优雅端方。但从背后看,连衣袂的摆动都有些凌乱了,实在像是逃了。
      生活看起来仍然是一成不变的,但因为有另外一个人的参与,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有了意义。
      朱笔批落在奏折后,写下已阅的决策,润玉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会,因为注意力不算集中,效率也不太高,他微微抬首,望向一帘之隔的玄衣身影。
      也不知萧炎在折腾些什么,同魇兽两个一起堪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转来转去的脚步就没有一刻停下来过,但显然无论是魇兽还是萧炎都很开心,兴致勃勃的在宫室里研究布置。润玉并没有出声干扰的意思,他遥遥望了许久,方垂下眼帘,唇角弯起,掠过一丝清浅笑意。
      只要有条件,一个人其实可以有很多房子与居所,但能不能有很多个家,却要看其他因素。
      他知道他有不止一个家。
      或是六界,或是大千世界。
      家,居也。
      心之所至,即为故乡,便如同冬日积雪,和煦日光悄然漫开,融散片片雪白。
      落下真真切切可以触碰到的温暖与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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