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x香蜜）[快穿]诸世红尘》六叶草君筠

135、鲤有双飞翼（十六）

　　“魔宫那边又轰隆轰隆的，吵死了。”
　　“许是魔尊陛下又在培养什么东西吧。”更多的人见怪不怪，“上次我还看到一只白头红脚的猴子翻墙跑出来，被守卫捉回去了。”
　　禺疆宫外的高墙隔绝了魔尊与普通魔人，犹如云泥之间的鸿沟，原是为了方便饲养各种异兽恶物，但在这个时候倒也勉强发挥出了一点城郭应有的作用。至少有城郭阻挡，魔界百姓看不到垮塌大半的宫殿，卿天也没让这件事传出来，打肿脸充胖子，勉勉强强用幻术先撑起魔宫的巍峨。所以魔界百姓对魔宫内的闹剧仍然一概不知，只以为还是什么凶兽在闹事。
　　“寻常事，寻常事。”
　　街头巷尾的议论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而始作俑者深藏功与名，刚刚用灵力球在路边的摊位上买了一只埙，呜呜呜的吹了起来。鉴于他一吹起来就没个停歇，润玉实在是被吵得受不了，一劈手强行夺走了那只陶埙。
　　萧炎摸了摸鼻子，也并不生气，默默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因为天色渐暗，又不急着赶路离开，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歇息，不必担心钱的问题，魔界大多交易都通过灵力进行，这对萧炎简直再方便不过了。他大方的订了上房，吩咐换新的被褥铺设，还额外多凝聚了几颗灵力球，叫小二记得给他们送些当地特产美食来。只要灵力给得足够，魔界也和人界没有区别。小二高声应了，直拍胸膛表示包在他身上。
　　而后，萧炎反身插上木门插销时，便听见背后润玉的声音传了过来。
　　“心情不好？”
　　他的声线冷淡低沉，一如微凉的玉韵，轻飘飘的不带多少感情，但那问出来的内容又分明是再真实不过的关心了。
　　萧炎的手在插销上停顿了一下，徐徐放下。他转过身来，含笑问道：“为何会这么想？”
　　润玉坐在床榻边，淡淡的注视着面前黑衣的身影，眉眼低敛，显得神态格外冷清：“感觉。”
　　情爱牵动情感，亲密之人相处久了，总归会有某种直觉的。
　　“……其实还好。”萧炎摇了摇头，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茶。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但魔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也许可以说，热衷于享乐的魔界民风如此，每一座城都是纵情声色的不夜城。灯红酒绿，熙来攘往，喧闹声源源不断穿破窗扉。也不知他在思索些什么，垂眸时漆黑的眼瞳被长睫压下，在背后喧嚣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沉凝，像是沉在深潭里没有活气的石头。
　　可润玉一直望着他，这样的神色也没有持续太久。意识到润玉的关注，萧炎很快又抬眸与他所爱的人对上视线，在一瞬间，唇角自然而然的勾了起来，会让人想到潭边含苞的桃花，因为被注视，便烁然盛放开。
　　“玉儿是在关心我吗？”
　　这话短暂的为难到了润玉，他很快的眨了两下眼睛，迟疑着没说出话。
　　是……自然是的。
　　但他还不太能应付这种萧炎特有的直白，原本手下还压着先前从萧炎那里没收的陶埙，不自觉的，他放在陶埙上的手指微微一动，轻轻的在上面敲了敲，又轻轻的上下缓缓摩挲了下。
　　这个小动作并不明显，但萧炎眼尖的看见了，顿时再度失笑。
　　知晓润玉可能已经疑惑了许久这个问题，只是回到客栈才问出口来。他端着茶杯走到润玉身边的床榻坐下，简单的解释道：“不算是心情不好，就是有点恨我自己。”
　　润玉接过他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客栈里廉价的茶水没有味道，但他也没有什么嫌弃的意思，就那样捧着茶杯静静望着萧炎：“恨什么？”
　　“恨我以前不在你身边吧。”萧炎笑了笑。
　　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恨的。
　　三万年前，大千世界尚在战乱纷争之中。纵然考虑各界时间流速有差距，炎帝也决计不可能在那个时候离开正需要他力量的生身世界。
　　这不值得恨，但难免有恨。
　　他没有详细的解释下去，侧身环住润玉的腰，懒洋洋的将头靠了上去，埋首在他的颈侧摩挲，像是一只大猫。贴上肌肤的鼻尖微凉，唇瓣却是温热的，痒得像是羽毛与柳絮。润玉险些将手里茶水洒出来，不得不先放下茶杯，用手撑着床铺支撑住身体，微微偏头，乌黑柔软的发丝便擦过了萧炎眼睫。
　　“这样吗……”他慢慢的应道，手下碰到那只造型并不多么好看的陶埙，无意识的又用手指来回摩挲了两下表面，“……这样。”
　　犹豫了一会之后，他不再管陶埙了，而是伸手握住了萧炎圈在他腰际的手，捉住手腕与之交握，抬起掌心贴到了自己的心口上，隔着白衣，隔着血肉，好似要触碰到跳动的心脏。
　　“……但是，萧炎，你现在是在我身边的啊。”
　　润玉的情感表现并不明显，在很多时候都过分内敛，但谁也不能否认其存在。天帝一贯如此，他的爱与欲都如同深埋地底的岩浆，明面上不显分毫，实际愈烧愈重。倘若掀开那层冷淡疏离的伪装，可能连润玉自己都会惊讶于它的汹涌滚烫。
　　不饮自醉。
　　再倾城的美人，就算是九天神女，月宫仙子，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存在，也绝不可能胜过眼前人，心上人。
　　萧炎平生自诩理智冷静，可是这一次，他也发现他不过是个凡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都倒在了床上，被他压在身下的润玉长发四散，胡乱铺陈在新换的床单上，其中一些软绵绵垂过脸颊与耳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衬出主人冷白肤色，以及再明显不过的眼尾绯红。
　　即使是润玉，也无法在这种时候依旧维持清冷仪态，那双鸦羽般的长睫轻颤着，眼眸有水色氤氲，唇瓣湿红，再往下，是略微敞开的衣襟，与精致漂亮的锁骨，全然是被欺负得狠了。
　　也只有在炎帝面前，润玉才会有这样的一面，但他又的确一直是这样的，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留给自己的爱人，全然不知下一刻得到的是亲吻还是利剑，可无论是哪种……软肉都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于是，漫长的岁月里，被伤过的蚌壳都紧紧闭合着，将破碎的软肉封闭在内。即便被温水浸泡，被小心翼翼的引诱着，也用了很长时间，才敢一点点探出斧足。
　　萧炎自己都得承认，他是占了小世界历劫的便宜。
　　思及此时，炎帝轻轻叹了口气，摸着润玉光滑的长发，低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玉儿。”
　　在润玉略带疑惑的视线里，他思忖片刻，不甚熟练地开口：“很久很久以前，在彩虹的下面，住着一只漂亮的小龙。他独自生活，自己长大，一直很温柔，也很安静，很少跟人往来，因为别的小动物都不喜欢龙。他很孤单，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没有什么野心，只想过自己的日子。他觉得，只要自己乖乖的，就不会有人来欺负他。”
　　“小龙确实是太单纯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炎笑了一笑，似乎又没有真的笑。
　　“森林里只有弱肉强食，恃强凌弱。恶意从来不是靠躲就能够躲得开的。”
　　润玉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眼眸清凌凌的，看不出是肯定或是否定的意思，像是一捧月光下的水，映照着天空的模样。
　　“所以……小龙吃了很多亏，失去很多东西之后才学会这个道理，他不得不让自己强大起来，学会长出翅膀，学会让自己变得冷漠又凶巴巴的，用外表来自我保护。他看起来好凶，好可怕，别的动物都很不喜欢他，他们悄悄在一起说他坏话，说那是一只恐怖的恶龙。”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而小龙只有自己一个。所以时间久了，连小龙自己也相信了他是一只恶龙了。”
　　“所以小龙会想，如果他一开始就不是龙，只是一只小鲤鱼就好了。没有人会不让小鲤鱼过自己的日子，小鲤鱼可以不用很安静，可以不用很冷漠，在水里就会有很多同类，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孤单，不管他是乖乖的，还是凶巴巴的。”
　　润玉闭上眼，将头靠在了萧炎手臂上，眉宇间是极淡的茫然，似是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紧紧抿着唇，力道大到原先微红的唇瓣已经泛白。
　　“但是，有一天，从远处来了一只……唔，你说是什么动物好呢……”
　　“……不若，食铁兽？”
　　萧炎：“……”
　　萧炎：“？”
　　完全搞不明白润玉为什么会提出这个堪称他心理阴影的种族，萧炎眼角抽了抽，还是忍辱负重：“……行，行——行吧，你说食铁兽那就食铁兽吧。”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叹息的是自己还是别人，继续道，“食铁兽第一次来到这片森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小龙应该是乖乖的，还是应该是凶巴巴的，他只是认识了一只小龙而已。”
　　“这个时候有人跟他说，那是一只恶龙，很坏，很凶，还会咬人。但是别人怎么说又如何呢，他跟小龙相处了很久很久，他当然知道小龙是什么样的，比这些人都知道的更清楚，比小龙自己都更清楚。”
　　“古曰，君子不器，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
　　“明明他的小龙是最好的小龙了，小龙自己身上的伤势都没有好，却还是会将其他小动物保护到翅膀下面。他会想要改变这片森林，让其他小动物不会重蹈他的覆辙。其实本质上他还是以前的那只小龙，很温柔，很安静，只是想过自己的日子，只是想要人陪。”
　　“连小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多可爱。”
　　萧炎倾身倒在润玉身旁，侧躺着环住润玉的腰肢，亲了亲乌黑的长发，手指抵在润玉下颔上，轻轻分开紧咬的唇瓣。润玉睁开眼睛望着他，双眼倒映出身边近在咫尺的影子，仿佛注视着自己整个世界的中心。
　　好像有某种长年累月沉积在他心头，丝丝缕缕渗入他每一道骨头缝里，漆黑、腐朽、浑浊粘腻的东西，随着萧炎轻柔缓慢的叙说，原地蒸发成一缕飘渺的轻烟，飘飘荡荡，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一直以来，都不是小龙的错。小龙会遇到那些事情，只是因为这个森林的规矩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可是龙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这本来就不是由其他小动物决定的。食铁兽想对小龙说，其实你很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小龙了，你不是小鲤鱼，是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龙啊。”
　　“就像你说的，我现在……是在你身边的。”
　　说到这里，萧炎停顿了一下，声音渐轻，犹若气音：“你会保护其他人，我也会在你身边保护你，只希望我来得……还不是太晚。”
　　不知是在说故事，还是在说什么别的东西。但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背景，连风都寂寂无声，只有温情从他的双眼中源源不绝地流淌出来，是那样的真挚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