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张多

7、葬礼

　　周逸强壮镇定，认为这只是陈烨的试探，狡辩道：“你在胡说什么？”
　　别装了，你是周逸。”陈烨冷漠打断道。
　　两人对视许久，谁也不让谁。
　　“好吧，有个办法可以让你自证身份。”陈烨耸了下肩，退让一步。
　　周逸缓缓地松了口气，还没放松下来，对方的话语再次让自己身体僵住。
　　“你吻我一下，我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夫。”
　　“如果你是小逸的话，应该不会吻自己哥夫的对吧？不然你对得起周朗嘛？”陈烨边说边走到周逸旁边，盯着周逸的头顶，静等着周逸做出反应。
　　周逸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脸色从红变成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不知是气愤还是紧张。
　　他没想到陈烨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让他完全乱了阵脚。
　　到事情发展到这似乎由不得他自己，陈烨笃定自己不敢退缩，不然就坐实了他是周逸这件事。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周逸站起身来，转向陈烨。仰头盯着位置比自己高的陈烨的唇，勇气积攒在这一刻。
　　“啵”地一声，在无人讲话的病房里异常响亮。
　　周逸心里又开心有愧疚，为亲到周逸感到开心，又为彼此的身份感到愧疚。甚至是在哥哥的病床前，想到这里周逸更加唾弃自己，对哥哥感到惭愧。如果哥哥生死未卜，自己还困在小情小爱里面。
　　突然感觉陈烨按住自己的后脑勺，还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嘴就被堵住了。嘴唇被反复蹂躏，双手放到陈烨胸膛上，属于对方的体温有些烫手。
　　推开一点缝隙，又被掰了回来继续。牙齿刚张开一个缝，就被对方的舌头攻城略地，不放过一个角落，自己节节败退，也不被放过，自己舌头也被勾住缠绕着。对方像只刚捉到老鼠的猫，一遍遍戏弄自己，见自己实在喘不过气，大发慈悲地稍稍松开下，下一秒又追了上来。
　　感觉自己要被吃掉了。
　　病房里弥漫着水啧声和些许呜咽，突然被“滴——”的声音打破。
　　周逸立刻推开陈烨，大口大口地喘气，急忙检查声音的来源，原来是哥哥右手边这边的血氧饱和度探头掉了，估计是刚才两人不小心蹭掉的。
　　重新给哥哥夹上后，病房里恢复“滴、滴”的声音。
　　良久才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这才叫吻，而且我相信你是周朗了。”感觉声音的主人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就说我是周朗。”周逸带着撒娇的语气嗔怪道。
　　这很明显不是周朗的风格，但陈烨因为心情不错也没追究。
　　自从上次在病房见到出差回来的陈烨后，周逸发现陈烨无处不在。
　　在公司会议上，陈烨作为合作伙伴侃侃而谈，会后却在周朗办公室，搂着周逸亲吻；
　　在周朗病房里，偶尔遇到陈烨的那几次，虽然没有很过分的举动，但也不免被动手动脚的骚扰；
　　在周朗别墅里，陈烨不仅动手动脚，甚至开始要求晚上和自己一起睡。
　　陈烨没出差回来之前，周逸只需要白天戴着“周朗”的面具，回到别墅里可以做自己。可没想到陈烨已经和自己的哥哥同居了，一起住在哥哥的别墅里，现在晚上也要在戴上面具。
　　周逸感觉有些心累，并且在陈烨面前他是周朗，所以对方对自己的举动合情合理。但本人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心存私心，霸占着哥哥的恋人，这对哥哥不公平。
　　于是，周逸决定搬出别墅。
　　在客厅整理行李的时候没想到被下班回来的陈烨撞到，分明是特意避开陈烨下班时间来着。
　　周逸只好硬着头皮收拾行李，假装没看到陈烨。但陈烨不打算这么做，西装革履地站在敞开的行李箱面前，不发一言，沉默地看着。
　　“我出差两天，收拾下行李。”周逸心虚地率先开口。
　　“出差？”
　　“对，去杭市出差两天。”周逸头也不抬地忙着收拾衣服。
　　“出差为什么带这么多衣服？”
　　“那两天气温变化大，带着以防万一……”
　　“……”
　　“周逸，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会撒谎。”陈烨平静地扔下这个重磅炸弹。
　　周逸收拾衣服的动作僵住，终于抬头看向陈烨，发现对方的脸色很难看，阴沉着脸。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周逸质问道。
　　陈烨轻笑了一声，好心回答：“从那天在病房门口看到你的第一眼。”
　　周逸怀疑是这几天的相处，让自己露了馅，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认出来了。
　　周逸面色苍白，回忆这几天的相处和那些亲密的举动，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男人不值得哥哥托付。
　　“戏耍我很有意思是吗？明知道我是周朗弟弟，你这么做是为了恶心谁？！”周逸说到最后开始吼，似乎能将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宣泄出去。
　　“戏耍？你觉得我只是戏耍你？！”陈烨也被周逸劈头盖脸吼得有些失去理智，自嘲道。
　　“如果这些都算是我戏耍你，那高中时候是不是也算你戏耍我？”陈烨抓住周逸的肩膀，盯着周逸的眼神，想从里面找到真心的证明。
　　“所以你只是为了报复我？！”周逸想通了其中的关卡，进一步质问道。
　　陈烨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眼神黯淡了下来。
　　低头边整理西装，边淡淡地道：“就算是这样吧。”
　　“不管真相如何，你都不能离开这栋别墅。”
　　周逸还没从陈烨收放自如的情绪中出来，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陈烨看着周逸失魂落魄的样子，脸色不改地继续狠心道：“如果不想你哥哥有事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周逸为了尽快搬离别墅，下了班先来收拾行李，还没有去医院探望哥哥。更何况给哥哥安排的保镖没有任何异常消息发给自己，但陈烨一副笃定的样子让周逸怀疑自己，复杂的心情雪上加霜。
　　周逸还在堆着乱七八糟的沙发上翻找手机，背后桌子上发出专属于特别关心的消息铃声打断了周逸的动作，他停了下来，动作僵硬，眼神不聚焦地盯着落地窗外的枯枝叶。
　　这反应超出陈烨的预料，他以为周逸会非常气愤地打骂自己，没想到他只是背对着自己，仿佛不愿再看到自己，似乎是失望至极。
　　在校门口等待自己那个些许瘦小身影与如今挺拔带点成熟的身影重叠起来，让陈烨有些恍惚，心脏像是被刺了一针，疼得手指发颤。
　　明明离得近，却又这么远。
　　一如当年周逸要出国的时候。
　　可这次没有任何阻碍让周逸脱离自己的掌控，他知道自己的掌控欲有些变态，已经在努力克制。
　　这么多年来的思念和不甘心夹杂着埋怨已经融为一体根深蒂固了，其中一定是有“喜欢”这种情感在的。
　　陈烨他不在乎其他的复杂情感，只要有爱这种东西，他必须要抓住。
　　这次一定。
　　不知僵持了多久，陈烨又慢慢开口，低沉道：“你不是周朗，他也不是你。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你以为这半个月你伪装得很好？其实漏洞百出。董事会那帮老东西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那我是以什么呢？”
　　“是以筹备我们的婚礼？还是你要将我的身份公布出去？”周逸转过身来，望着陈烨讥笑道。
　　“你听闻弟弟去世，悲痛欲绝，自然要好好筹备葬礼，以尽兄弟之情。”陈烨轻蔑道。
　　看着周逸脸色变得煞白，陈烨心里除了畅快，还有些隐隐作痛。
　　“合情合理，那要是我不去呢？”
　　“你一定会去的，哪怕是为了你哥哥。”陈烨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里满是笃定。
　　周逸沉默了，他明白陈烨说得没错，为了哥哥，他不能逃避这场葬礼。
　　“对了，顺便再提醒一句。葬礼是私人葬礼，除了家族亲友，不会有太多外人在。”陈烨留下这句话，已经转身上楼休息。
　　葬礼的那天，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墓园，雨要落未落，只将潮湿的寒意沁入每个人的骨缝里。
　　周逸穿着一身剪裁考究却冰冷如铁的黑色西装，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以哥哥“周朗”的身份面容憔悴地站在墓碑前，紧紧地盯着自己的遗像。照片里的自己，正无忧无虑地看着这个正在埋葬他的世界。
　　周围投来的同情或好奇目光，纷纷落在周逸身上，但他却置若罔闻。
　　周逸想不明白陈烨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是让“周逸”这个身份消失，社会性死亡。即使哥哥之后苏醒，自己也很难认回自己的身份。
　　他不仅是在报复高中那些往事，更是在报复自己占用哥哥的身份，玩弄他的感情。
　　便借着这场葬礼告诫自己，哥哥并非我这般毫无道德伦理，我竟冒用哥哥的身份，与哥夫谈情说爱，还毫无悔过之意。
　　哥哥。他不是我。
　　又或许，陈烨还有更深层次的阴谋，比如利用这个葬礼来引出某些隐藏的势力，而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哥哥，还是为了自己，周逸都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陈烨站在他侧后方几步之遥。他手中的白菊沾着湿气，目光却穿越摇曳的花瓣，落在周逸绷紧的后颈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那里泄露出一丝不属于周朗的、近乎崩溃的脆弱。
　　他以为未婚夫的身份站在墓碑前献花，盯着墓碑上的遗像。背后站着和遗像长得一样的人，两人相貌在脑海中重叠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正在亲手碾碎什么，也正在不可逆转地铸就什么。
　　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墓碑，也模糊了生与死、真与假的界限。
　　周逸以周朗的身份，机械地和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寒暄、致谢。突然，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他工作室合伙人沈煜。
　　沈煜似乎也认出来了他是谁，周逸的心头一紧，他害怕沈煜拆穿他的身份，让这一切都毁于一旦。
　　但沈煜似乎只是作为朋友来吊唁，并没有多说什么，葬礼结束就离开了，并没有过多地追问。
　　这场不知是何目的的大戏终于落下帷幕。
　　结束后周逸也跟着陈烨一起回周朗的别墅，车开到半路，周逸就忍不住开口，“我哥怎么样了？”
　　陈烨转头看向旁边目不斜视的周逸，勾了勾唇角，散漫道：“已经醒了。”
　　“真的吗？那他在哪？”周逸被这个消息砸得欣喜若狂，转头盯着陈烨，期待陈烨能够说出周郎的下落，这一刻似乎周逸的本体破土而出。
　　“告诉你周朗的现状已经是你出席葬礼的报酬，如果还想知道下落也可以，用其他条件来换，怎么样？”陈烨台挑了挑眉，玩味道。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的！”周逸迫不及待地回应道，不敢犹豫分毫，生怕下一秒陈烨会反悔。
　　陈烨看他迫不及待的态度，也变得认真起来，收起笑容，坐直身子，用认真的眼神深深看着周逸。
　　两人在车厢后座对视，僵持不下。
　　良久陈烨才开口淡淡道：“和我结婚，以周逸的身份。”